无殇微微一笑,却是更靠紧了些,道:“罢了罢了,师傅反复叮嘱专心求道,可一颗心却偏偏系在你的身上,既然已经不能自拔,那么,你做人我也做人,你成妖我也成妖,今生是好是坏,就全凭命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空空儿车舆外仰天长笑。

    “闭嘴。”二人同时呼喝。

    笑声顿歇,空空儿恨恨的扬起长鞭。

    驾——

    响鞭声过,白马奋鬣扬蹄,身形如电,足下青山起伏。

    汪汪汪——

    云下突然传来钝重的吠叫,这声音雄浑嘹亮,只在空中回荡,低头看时,有头硕大的黑狗于山巅之上忽隐忽现,追赶着马车吠叫不已。

    “哈哈,他来了。”空空儿一声长笑,长鞭抛向身后,身形于冥冥渺渺之间起了变化,

    却是口中呜——的一声怒吼,化成一条体格健壮,身材硕大的黑犬,四爪一蹬,直接踩着白马的脑袋扑将下去。

    驾——

    步离抖缰扬鞭,口中一声轻叱,轺车折而向下。

    吼叫声中,天上流星匝地,

    轰——

    群山之中轰然爆响,两条黑狗已然撕咬在一起,在方圆万丈之内时出时没,吼叫声、狂吠声宛若雷鸣,不绝于耳。

    天上流光飞降,无殇车舆中探出头来,奇道:“这家伙又弄什么玄虚。”

    步离沉默不答,因为又发现了些许蹊跷之处。

    “要不要去帮帮忙,可别让你新收的手下吃亏啊。”却是无殇见两条黑狗相持不下。难免有些担心。

    空空儿的手段是见过的,端的是出神入化鬼神莫测。可没想到不经意间遇到的这条黑狗也有诺大的本事,竟能和空空儿打得难分难解。有心过去帮忙,可观察许久,却绝望的发现,以她目下的本领,根本看不出哪个是空空儿,那个又是莫名出现的狗中好手。

    一语说出,步离依然纹丝不动,侧眼看看,却见人家正看得入神。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言语。

    不由心下有几分恼怒,伸出手来捅捅步离,轻斥道:“嗨,想什么呢,再不出手,怕是……”

    话还没说完,步离忽然眉梢一扬,似乎发现了天大的喜事,喝道:“别动。有分晓了。”

    “了”字刚出,左近一声长吼,似乎天狼啸月的声音,呼声未落。左手百余丈处有条黑狗突然长大,于吼叫声里张开大口向下一合,登时将一条小了百余倍的黑狗咬在口中。几个吞咽之后消失不见。

    小黑狗的呜咽声还在空中回响,大黑狗身形已然慢慢消失。山风无遮无碍,群山之中呜呜作响。一只苍鹰尖唳着空中滑翔而过,一切那么和谐,那么自然,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白马打着响鼻悠闲地啃食山顶石缝里冒出的几株青草,而步离却依旧坐在车上,似乎等待着什么。

    无殇沉寂片刻,终于迟疑着问道:“是空空儿胜了吧。”

    她对空空儿充满信心,毕竟空空儿的手段是见识过的,修为怕是不在元婴之下。

    然而步离却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如果所料不差,你我知道的空空儿已经死了。”

    “死,死了。”无殇惊讶莫名:“不,不会吧,就,就那条黑狗,真,真能吃了他。”

    惊讶之下,说话都有些结巴。

    步离回头笑道:“吃了好啊,咱们得庆祝庆祝。”

    无殇愕然,径直指着步离的鼻子说道:“你,你没糊涂吧,空空儿再怎么不是,他也是你的手下啊。”

    “手下,主人,就是这样吧。”身旁传来莫名其妙的询问声,无殇大惊,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急忙看去,却见车旁一青衣小厮渐渐清晰。

    “呵呵 ,原来是你。”无殇笑将起来,心头登时松快了许多,原来步离是在开玩笑,空空儿并没有死,他已经回来了。

    步离却瞥一眼青衣小厮,道:“不会像他一样冒失吧。”

    “谁,谁冒失。”无殇听得莫名奇妙,

    青衣小厮却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抱拳应诺的:“主人放心,现在不是过去,此空空儿自然非彼空空儿。”

    “哈哈, 原来你也是空空儿。”步离大笑,举起手来,努力拍拍空空儿的肩膀。

    “没错,我就是空空儿,我就是现在的空空儿。”空空儿挺起胸膛,于山风中朗声长笑。

    无殇绝望的看看他俩,她觉得脑子快要爆炸了。

    ……

    吴州。

    夕阳西下,渺云山沐浴在朦胧的暮色之中,芳草凄凄的莫愁台遗址,偶尔有飞鸟掠过蠡湖,四下里安静无比。

    轺车旁,步离舒适的坐在波斯毯上饮酒看天,空空儿毯子上布酒铺菜,真像个殷勤的小厮。

    飒飒秋风之中,无殇放声长歌,歌道:飞台千尺,直雄跨层云,东南胜绝。当日倾城人似玉,曾醉台中春色。锦幄尘飞,玉箫声断,麋鹿来宫阙。荒凉千古,朱阑犹自明月。

    送目独倚西风,问兴亡往事,飞鸿天末。

    且对一尊浮大白,分甚为吴为越。

    物换星移,叹朱门、多少繁华消歇。

    渔舟歌断,夕阳烟水空阔。

    ……

    歌声里,秀发共袍服风中漂浮,颇有几分飘逸。

    步离听这歌声有几分沧桑,轻声说道:“这丫头巴巴的赶来,就为这许多感慨。”

    “不过是心里不畅快,故而找个机会发泄而已。”空空儿嘀咕着往黄金盏里多斟了几分美酒,酒水登时漫成宝塔的形状。

    “不会吧,心眼这么小。”步离惊呼。也就是在两个空空儿身上表现的神秘了些,居然憋得她好端端的天上下来吟诗怀古。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说话间远处有人突然附和,道:“草满姑苏。问讯夫差,今安在哉。望虎丘苍莽,愁随月上,蠡湖浩渺,兴逐潮来。自古男儿,可人心事,惆怅要离招不回。

    离之后,似舞阳几个,成甚人才。西风斜照徘徊。比旧日江南尤可哀。

    叹茫茫马腹。黄尘如许,纷纷牛背,青眼难开。

    应物香销,乐天句杳,无限风情成死灰。

    都休问,向客边解后,祗好拈杯。

    ……

    歌声里,来了个摇摇晃晃的寒酸秀才,见他约莫二十余岁。胸前三缕墨须,青衫上打满补丁,手里却提着一坛酒,人还未到。浑身酒气却已随风传来。

    “又来个酸丁。”步离嘀咕着接过酒杯一饮而下,

    “无非是跑来自杀,却叫无殇姑娘的歌声给吸引过来了。”空空儿睃他一眼。便知道了前因后果。

    步离反手就将酒杯扣在他脑袋上,高呼:“相逢即是有缘。先生过来坐坐。”

    “甚好,甚好。”酸丁醉汹汹过来。

    “请。”举起黄金盏。

    “请。”酸丁举起酒坛。

    空空儿二话不说,只往台下伸手一招,募然间草丛里飞出许多绿幽幽的鬼火,宛如绿色的长河,径向吴州深处飞去。

    “咦,那是什么。”酸丁手指天空,满目惊讶。

    “又有人在故弄玄虚么。”湖光山色之中,无殇款款而至,目光中满是疑惑,好么,又见古怪,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这过来不要紧,酸丁看的眼神一愣,旋即拍起手掌,喝彩道:“好个才貌双全的姑娘,真可以和……呜呜呜呜呜……芸娘哎,莫非你我只能来世相见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

    步离仰天大笑。

    酸丁勃然大怒,酒坛摔到地上,喝道:“道长笑什么,觉得小生很可笑么。”

    “非也非也,”步离连连摇手:“先生且宽心饮酒,待明日一早,芸娘包准太太平平的回来。”

    “当真。”酸丁登时酒醒了许多:“可是,恩顺候什么人,吴州知府也是他门下走狗而已,小生衙门告状,反被一顿乱棍打将出来,万般无奈,这才上了莫愁台,打算……”

    “哼,屁大点事儿也值得啰嗦。”空空儿十分不满,嘀咕着奉上一杯美酒。

    “步道长是谁,纵使得罪天上的神仙,他也有本事化解的。”无殇又不满起来,话语中满是嘲讽。

    步离连忙附耳低语几句,无殇看着空空儿越听越是惊讶,不一会儿,脸上绽放出花儿般的笑容。

    空空儿视若不见,仿佛两人说的话同他没半点干系。

    ……

    眨眼天光放亮,酸丁已然酩酊大醉。

    远处锣鼓声传来,中间还混杂着霹雳啪啦的鞭炮声。

    喧闹的声音越来越近,睁眼看时,却已经红日东升,有支披红挂彩的队伍敲锣打鼓的奔向莫愁台,左近百姓密密麻麻,过节似的欢呼雀跃,也不知多少人看热闹。

    队伍头前有两人带路,这二人一个中等身材,着红袍,戴乌纱,分明是鹭鸶腿上也能刮下二两肉的吴州知府;另一个紫袍金冠,身材圆滚滚的仿佛皮球,正是吴州人见人恨的恩顺侯。

    此刻二人低着头,被几个家丁衙役用锁链牵着,跌跌撞撞向前行走,个个垂头丧气,仿佛被人抽去了脊梁。

    也不知什么缘故,寻常威风八面的人物怎么成了这幅德行。

    百姓看着他们的丑态哄笑不断。

    酸丁疑惑的望望身旁步离,步离指了指队伍当中的一顶花轿,道:“芸娘来了,赶紧去迎接吧。”

    还真来了,酸丁惊喜莫名,急忙跑下莫愁台,嘈杂的声音渐渐减弱,花轿落下,轿帘掀开,其中果然出现个二十余岁上下的美貌女子,见她柳眉杏眼,面泛桃红,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芸娘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