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车上有人震断腰。

    陆哲一边摸着自己酸麻的腰,一边不停地揉着,丝毫不在乎自己此刻的行为,对于一名士人来说,究竟有多么失礼,特别是对面还有一名少妇的时候。

    虽然“车”“震”“断腰”与“少妇”等字眼,极容易让人产生极为香艳的联想,但是对于陆哲来说,自己目前的情况,着实没办法与香艳联系起来。

    p,这个时代的马车,实在是颠簸得太厉害了。陆哲小声地嘟囔道,眉头紧锁。

    如果后世有人提出,在唐朝坐马车长途旅行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的话。陆哲绝对有话说。

    那就是实在太颠簸了!不仅马车很简陋,而且路也超级烂。

    事实上,在经过东西晋以及隋末之乱后,初唐时期的官道,除了长安附近,都是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的,显然唐朝的统治者们没有意识到一个便捷的交通系统对于统治能起到的巨大作用,唐朝人民也没有要致富先修路的概念。

    此时的官道,乃是用土夯成的,不仅是三步一坎五步一坑,而且官道上甚至还有几道明显的车辙印,苦于无人维护,官道上充斥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小动物的尸体,大大小小的石头,甚至还有坏掉的车轮和箭头等物,也不知道是哪位劫匪留下的。不得不说,这一切对于单薄的马车和没有马蹄铁的马来讲,是一项比较艰难的考验。

    而对于习惯了后世交通工具便捷和舒适的人来说,唐初的长途旅行,就不仅仅是考验那么简单了。

    简直是要命!陆哲一边嘟囔着,一边揉着被震的发麻的腰,怪不得古人经常会说舟车劳顿呢,果然诚不我欺。事实上,哪怕是在后世,赶飞机坐高铁,都算是让人觉得颇为疲倦的事情,何况是古代动则半个月,甚至可能长达一年的旅行(不知道诸位看官觉得如何,因为工作的原因,鹤经常要在各地甚至各国之间飞来飞去,每次出门都觉得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觉得有些恼火)。

    在弹簧没有发明出来之前,古代的马车算是相当颠簸,更加要命的一点是,在中国古代,并没有四轮马车!

    因为古代的四轮马车无法转向,所以中国古代的马车,都是采用更加灵活的两轮马车,但是仅靠车辕来保持平衡的两轮马车,无论舒适性或者载重量都差四轮马车一大截。

    哎…..想到此去长安,差不多还要半个月的光景。陆哲顿时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小先生可是觉得有些不适?”对面的少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哲头一次坐这马车,有些不适,倒是叫娘子见笑。”陆哲愁眉苦脸地挤出一丝笑容,勉强说道。

    “小先生身娇体贵,倒是吾等考虑不周。”少妇的声音分外轻柔,同时带着几分歉意。多年行走暗中的她,发觉这位小先生并非作伪,上车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已经叹气好几次,揉了不下四五次腰了,看来是真的不习惯坐马车。同时她也有些惊诧,此少年看着出身一般,竟然如此身娇体贵,便是那养在世家,弱不禁风,涂脂抹粉的贵族美少年们,亦没有如此娇贵。

    公主让妾随行,究竟乃何意?看着对面一脸苦笑的陆哲,裴青奴亦是满腹狐疑。

    是的,陆哲对面这个满腹疑问的少妇正是裴青奴,至于裴青奴为何与陆哲同乘一车,这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当日,当山水郎出现在天然居消息传出的时候,任城公主也“恰好”路过陈州,于是就派裴青奴过来接触一下,看看这位山水郎有何动态。但是接触过后,让任城公主不由得再次对这位山水郎重视起来。

    原本任城公主也是想加入收粮这一世家的盛宴的,可是当她收到了陆哲的传话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莫非这山水郎真能未卜先知乎?”当任城公主将陆哲送给她的几句歪诗写出来,脸上浮现出惊骇至极的神色。

    其实,陆哲那首歪诗很简单,虽然字面意义似是而非,但是明眼人要不了多久就能发现其中深意,而冰雪聪明的李胜雪李大公主,更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这四句有些牵强的诗文,哪里是什么歪诗,分明是四个字谜。其中,“袁水缥缈去不还”乃是一个遠字,“敢字当头人如箭”乃是一个候字,“河中斜篙卧帆前”乃是一个君字,“唯见佳人立木舷”乃是一个集字。

    把四个字连起来,分明就是“遠侯君集”四个字!这山水郎,正是用此来提醒任城公主要远离侯君集的。

    侯君集此时远在西域,兵锋正盛,看这个态势,势必要大破吐谷浑了。作为此次出兵吐谷浑的三位将领之一,侯君集与任城王李道宗倒是关系也不错。为何让自己要远离侯君集呢?任城公主想了良久,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

    潞国公侯君集,乃是天策府旧人,据说颇得官家赏识,从这次令其为大将征讨吐谷浑便可看出,从前几日任城王他们传来的军报来看,这次征讨吐谷浑,侯君集亦是战功赫赫,于逻真谷大破伏允。可谓是三路当中,最顺利的一路了。而前几日,从宫中更是传来一个极为隐秘的说法,若是侯君集此次大破吐谷浑,官家欲改封其为陈国公,遥领陈州刺史。

    难道这山水郎让吾远离侯君集,便是因为此事?吾等在陈州搞风搞雨,势必会引起未来的陈国公的不喜?直到此时,任城公主对于侯君集要封陈国公的消息,也没有太多怀疑。因为她知道,传出此消息的,乃是一极为可靠且身份极高之人,既然传出了,那就并非是空穴来风。

    怕是潞国公自己,也隐隐知道此事吧。任城公主不由自主地想到。

    这个就跟后世某领导对于手下的即将出差的业务骨干画饼一样,“小候呀,这次你好好干,干好了,这次回来,工资调一级,年底奖金加三万。”

    如果说此事为真的话,除了官家以外,第一个知道的应该就是侯君集!毕竟作为即将远征的大将,哪怕是鼓舞士气,官家也会隐隐暗示他的。若是此事为真,吾等陈州所为,便是在侯君集心头剜肉了。久闻侯君集气量狭小,阴狠狡诈之名的任城公主,不由得冷汗涔涔。

    但是问题又来了,这位山水郎是如何得知如此隐秘,甚至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情的呢?难道此人真乃仙人弟子,能掐会算?对于这位神神秘秘,又身怀异术的山水郎,任城公主感觉越来越看不懂了。

    于是,在得知山水郎要入长安之后,有些好奇的任城公主,便以长安路远,远行不易为由,送了陆哲这辆马车,而随着马车一起来的,不止有马夫,还有这心腹女官,青鸟裴青奴。并且吩咐裴青奴不仅要保护陆哲安全,还要帮陆哲处理一些杂事,更重要的是,要将陆哲一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要详细的记下来。

    所以,才有了陆哲与裴青奴同乘一车的事情,还好陆哲此时并未冠礼,理论上来说还是个孩子,再加上裴青奴女官的身份,倒也不算有伤风化。

    不过这在外人看来,这便是任城公主对于陆哲的极大看重和庇护了,身为皇族的任城公主竟然送了马车给陆哲,这本身就代表一种态度,而对于宇文银等人来说,更是赤裸裸的宣称,这个山水郎是我任城公主看重的人,想要动他,还要掂量掂量任城王一脉。

    本来孙思邈带着陆哲一同上长安,宇文银就已经很难像对待其他一般任务目标一样对待陆哲了,现在再加上一个任城公主,宇文银等玄甲校尉们,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彻底拿陆哲没有办法,只得骑着马随行,保护陆哲的安全。

    更让宇文银郁闷的是,因为孙思邈和裴青奴的加入,一行人之中,竟然隐隐以陆哲和孙思邈为主了,而且因为只有陆哲可以使唤得动裴青奴的关系,其实陆哲做主的比例,还要大一些。

    “这妖孽!”一身玄衣,内罩玄甲的宇文银低声骂了一声,很有种咱们玄甲校尉啥时候受过这个的憋屈感。

    “小先生,是否稍做停留,休息片刻再出发?”马车内,看着陆哲脸色苍白,裴青奴小心翼翼地问。

    “无妨,无妨,哲还撑得住。”脸色苍白的陆哲,此时肚内有些翻江倒海,但是才出发不到半日,也不好意思让马车停下。

    事实上,一个习惯了高铁飞机舒适座位的人,面对着时时颠簸的马车,还真的有些不适应,而且因为只有一匹马拉车的关系,车厢狭小且黑漆漆的,虽然有小窗通风采光,但是也颇为气闷,很容易给人一种身处大号罐头盒的感觉,再加上上下左右一顿颠簸,还没有过了多久,昨天吃多了的陆哲就有种想吐的感觉。

    “既然如此,小先生且忍耐些,再过半日,便到洛水驿站了。”见到陆哲摇头,裴青奴也不再坚持,继续闭目养神。

    啊,还有半日?我现在叫停还来得及吗?陆哲心中不仅暗暗叫苦,无比怀念滚滚背上柔软的触感,这次因为要去长安,怕滚滚惊扰了药王爷那头白驴,所以陆哲并没有带着滚滚,此时他竟是有些后悔了。

    正在如此想着,马车竟然缓缓地停住了。

    “汝乃何人,为何拦住吾等去路?”马车外传来了宇文银冰冷的声音。

    “前面乃是药王孙思邈么?”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

    “正是老道,不知小娘子乃何人?”药王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也从马车外传来。

    “小女鬼红叶,拜见药王。”

    什么!听到这个名字,陆哲不由得浑身一激灵,连忙撩开帘子,看着马车前方。

    只见官道之上,有一名有些婴儿肥的玄衣少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少女背后背着一个椭圆的木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直勾勾地盯着骑在白驴上的白发老道。

    “孙思邈,可敢与妾一较高下?”婴儿肥少女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但是隐隐带着一股决绝。

    少女一语既出,包括陆哲在内,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