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聂音落离开长安城的时候,看着满天的乌云,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李贺的这首《雁门太守行》。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呵。”

    聂音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这里可不是边塞,而是宋国的都城。她也不是那为了所谓的“黄金台上意”,便“为君死”的古代人。

    宋胤和宋润流欠了她的,她会让他们还回来,聂家的仇,也是即将得报。只是在那之前,她还是要先搞定傀玉之事,之后,便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长安,哪怕是仅仅为了这个长安之名,她也绝不会让它失守。

    聂音落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与聂葳他们只有一步之遥的长安,心中已不知是何滋味。

    回首之后,把所有心思尽都抛掉,聂音落运起凌云步,不过几刻钟的功夫,便离开了长安城。

    半月为期,她整顿军队,把从岐陵开始的一路城池都夺回来,掌控在她的手中。

    虽说这有些不太现实,但是夜镜尘并未在那些城池之内放了多少守军,因此她想要快速掌控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她在来之前,便已经把婺城和洳城掌控住了,还有附近的几座城池,也是尽在她掌握之中。

    天下令的力量,不用白不用。

    那些人虽然表面上还是夜国人,实则早已听从于她。只要发动兵变,那些城池必会易主。

    她不过是放不下岐陵的那份执念而已,因此这才打算亲自去一趟岐陵,把岐陵真正重新握回她的手中,唯有如此,她才可以真正放下心中那份深埋已久的对赵也他们的愧疚,哪怕半月时间着实太短,可是只要她加快行军,未尝不可。

    况且姚深他们还在,她不需要让所有人都跟着她去行军,只需要在姚深他们夺回洳城和婺城之后,带着那些驻扎在婺城和洳城的大军以及这五万聂家军,便是够了。

    到时候,便让这持续了十年的战乱在她手中结束,在聂家军手中结束。所有的仇,所有的怨,她都是一定不会放过。

    这长安城,她定会回来,以最高傲的姿态,以永安将军的身份,以聂音落的名字,半月之后,长安再会。

    这个时候,聂音落尚且不知,这一战会成为永安将军最为著名的一战。

    也并未曾想到,这一战之后,那个纠缠她许久的“破军天狼,将帅成双。四国共商,天下无梁。”的预言终于成真。

    只是这一切,都是有些太晚了。

    半月后。

    “将军,东城门要守不住了。”

    一个浑身是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的小兵跑到袁祁面前,神色焦急非常。

    袁祁此时脸上也都是血,只随手抹了一把,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是最后又坚定了下来。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守住城门。最多一个时辰,永安将军便会归来,她会带着至少五十万的援军归来,告诉大家一定要守住!”

    那小兵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瞪大了双眼,“这,这,永安将军?她真的还活着?她会带五十万大军归来?将军,这是真的吗?”

    袁祁的眼神中满是坚定,“是,她会来的。去告诉长安城内的所有人,他们心心念念的永安将军,就要回来了。在她回来之前,我们必须要守住长安!”

    “是!”

    不仅是那个小兵,还包括他正在守着的北城门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一刻高声喊了这么一声。

    然后,重燃斗志。

    永安将军的名号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只要这位聂家的天生将星在此,他们便是相信,无论有多少人,他们都可以战胜这些他们以为永远不会失败的夜国人,他们可以守住他们的最后一座城池,为他们的亲人报仇。

    一句话,军心便稳。

    这,就是聂家人的力量;这,就是永安将军守护宋国那么多年的力量;这,就是聂音落的力量,是所有宋**人信仰的力量。

    袁祁的手早已颤抖地拿不住长枪,可是这个一直聪明之极,安安稳稳活到如今的人,也仿佛被自己的一句话给激励到了一样,拿着长枪的手异常地稳。

    甚至于在刚刚射箭之时,更是一箭便射倒了夜军如今的主帅。

    尽管袁祁知道,一个时辰聂音落是根本不可能赶到的,也知道他们约定的时间明明就是三天之后,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到长安的。但是他却是不得不这么说,给他们一个希望,总比让所有人都绝望来得好。

    而且,看着所有人又有了力气,有了希望的样子,他似乎也暗暗信了自己亲口说出的谎言,心中战意更高,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一样。

    不仅是他,不仅是这十五万的军人,连那些文官,都是早就跑到了城墙上与他们一起守护着他们的宋国。

    身体文弱,拉不开弓,射不出箭怎么办?

    那就几个人一起来,一个人拉不开,两个人拉不开,三个人总可以了吧。一个人射箭的距离不够,两个人总够了吧?

    他们没有受过训练,所以也不去干扰那些守城的士兵,只是就这样四五个人一组,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哪怕是箭支不是很够,但是那些军人也从来没有想要驱逐他们的意思。箭支不够,石头总够了吧?实在不行,就射石头。

    但是他们毕竟也是人,早就没有了力气,这些文官尤甚,可是在听见永安将军的时候,他们也是眼中一亮,体内也是不知从哪儿又涌上来一股永远都用不完的力气,继续站到墙边去攻击夜国的那些人了。

    其实,这些文官,十有**都在朝堂之上批判过聂音落牝鸡司晨之事,都觉得宋皇不应把帅印交给她,即便后来为她的实力所慑,也是在心中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可是如今宋国成了这个样子,他们也是明白了聂音落和聂家军对于整个宋国的重要性,这样的乱世之下,不论男女,只要能够守护他们的国家,便是都比他们这些文臣好得多。

    况且,以一女子之身,纵横沙场,保得岐陵那么多年不破,甚至为宋国赢回了许多城池,这样的女子,也是值得这些清高的文人敬佩的了。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在国家将亡之时,聂音落,永安将军,已经不仅仅是那些军人的心中支柱了,也是这些文官的心中支柱。因此,一听闻聂音落要到了,心里也是像打了鸡血似的,连射箭都比原来准了一些。

    一把弓也不需要三个人了,两个人就能拉开了。

    而长安城内的百姓,虽然没有被允许上城墙,但是他们也在源源不断地给城墙上的那些人递武器,没有一个人无所事事,没有一个人待在家中安于别人的保护,哪怕只是三岁稚儿,也是在帮忙。

    在听到永安将军即将前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快了几分,甚至连那些冶炼兵器的人,也都觉得冶炼兵器的炉火更旺了许多。

    还有年纪尚小的孩子不知道永安将军是谁,便问着身边的大人,“娘亲,那个永安将军是什么人啊?她能救我们吗?”

    他身边的女子一身布衣,听见这个孩子的问题,手中帮着男子冶炼兵器的动作未停,却还是回答道,“永安将军是我们宋国的大将军,曾经面对夜国最厉害的将军也不落下风,而且她虽是女子,但是却是聂家这一代的将星,有她在,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那孩子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毕竟在这么小的孩子眼中,能够救他们的人,就是真正的大英雄。

    所以这个孩子不再说话,只是在心中像所有人一样期盼着,那个传说中的永安将军,可以快点到。

    一时之间,宋国所有人的士气高涨,竟是逼得夜军不得再近一步。

    可是这士气终究只是一时,所有人的筋疲力竭也不是假的,在一个时辰之后,还没有人发现永安将军和那五十万大军的影子之时,所有人的士气也便落了下来。

    “将军,永安将军真的会来吗?”

    袁祁早已拿不住手中的长枪,但是他挺立在城墙上的身姿却是依旧纹丝不动,在听到这样的问题之后,他目光一如当时的坚定,“会的,她会来的。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她就一定到了。”

    这样的回答他已说过不知多少次,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中,所有人都是已经很难相信。

    这种希望之后的绝望,无疑最是伤人。

    但是同时,他们也已经孤注一掷,实在不行,就跟那帮人同归于尽,反正他们不做亡国之人!

    就在有人想要偷偷打开城门,拼尽全力与夜国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夜镜尘用了全部的内力对着袁祁射了一箭,这个袁老将军能够挺这么久,不灭不行!

    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一箭,可是他的速度太快,袁祁又正在与一个爬上城墙的夜国人纠缠,竟是根本躲不开。

    千钧一发之刻,一支金羽箭横空而出,竟是在距离袁祁不足半米的地方生生截下了夜镜尘的那支箭。

    所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银色铠甲,手提紫微长枪的清丽女子坐于马上,用她那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聂家军,上!”

    响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