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聂音落现在的心情十分平静,这从她自从回到营帐开始就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上药,后来在看到宋临照的时候也十分自然地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他让他帮她处理伤口,完全与以往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同样的,聂音落的心里也十分不平静,毕竟无论是跟着她上战场的姚深和梁安,还是负责留守的赵也,此刻跪在帐外,都可以感觉到那仿若三九寒冬的森森冷气。没错,就是聂音落发出来的,她的内力此刻在她自己的控制之下,外泄了。

    而聂音落自己,却是根本就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一会儿是不知何时被埋到那里的炸药,一会儿是无殷与聂音灏完全不同的执枪习惯,过了一会儿,又是他喊着“撤退”消失在她面前的背影,还有那个至今没有思路的奸细。聂音落只觉得,所有的东西,都仿佛是一条线,只要找到这线的开端,便可以看明白一切,可是她却根本找不到开端在哪儿。

    当真是,一团乱麻。

    “落落,好了。”

    好吧,这里还有一个因为她受伤而闹别扭的家伙,她还需要哄一下。

    看着说完这么几个字,就自顾自地做到一边不再理她的宋临照,聂音落真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自家夫君,还是得哄一哄的。

    所以聂音落便先把姚深他们放到了一边,直接冲着宋临照坐着的地方走去。还小心翼翼地给他斟了一杯茶,放在了他面前。

    “子卿,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受伤了,怎么样?”

    聂音落难得如此殷切,宋临照也不好再发火,可是他却是知道的,她这番话也不过是避重就轻。

    他一向知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落落不可能一点伤都不受,只是她身上的很多伤口都是可以避免的,但她有些时候就是为了能够速战速决而直接迎着对方的兵器而上,这才弄的她身上疤痕遍布。虽然她后来用了雪肤膏,把这些疤痕都去了,只是到底存在过,他又怎能忘记?

    每次都说下次绝不受伤,可是一上战场就完全忘了这件事,特别是这次,她居然还在战场山分神,若不是无殷也手下留情,她绝对不可能是就带了这么一身轻伤回来。不就是一个聂音灏吗?居然值得她如此。

    不得不说,他嫉妒了。

    但是还好,瑾彧公子一向是明事理的,他是不会跟落落心中状似“白月光”的聂音灏争宠的,所以他十分给聂音落面子地喝了她递过来的茶,然后把她一把抱入了怀中。

    “落落,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聂音落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由着他了。虽然她十分不习惯以这个姿势跟宋临照谈正事,但是谁让她先食言了呢?看着他促狭的眼神,她也只能正色,把注意力放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上。

    “火药最先应该是从江晓巽那儿流出来的,而且她应该是第一个制成火药的人。传来的资料不是说了吗,江晓巽这次也随军前来,这些火药,很有可能是她的杰作。只是火药这种东西,无论是我们,还是夜国那边,存货都不是很多,基本都会用在不得不用的地方,不太可能专门为了对付我而浪费。”

    “况且,他们还不是为了害你,而是为了你自己都不在意的名声。不过,你今天说了撤退,后来却无一人受伤,若是无殷没有及时让夜军撤退的话,你这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事迹,估计就要广泛地传到四国人的耳中了。”

    “纵使没有人会相信,但是只要他们运作得力,后面再出一些事,再加上宋皇频繁召我回京我却一直未应,还有天下令之事,估计这兵权,怕是不会再在我手中待多久了。”

    “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软肋在哪儿,不过是聂家罢了。若是无殷本身不是聂音灏,也根本没有离思蛊这个东西,而只是一个让你方寸大乱的局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临照这话一落,聂音落却是直接摇头,“应该不会,虽然我今日与无殷正面交战着实是发现了他与三哥之间的不同,也不能确定他是否有被种过离思蛊,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是那种使如此小计算计别人之人。反倒是,如此手笔,像极了……”

    “尹华香!”

    宋临照和聂音落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结论,是啊,这样的阴私算计,只在小处着手,进而影响大局,确实是像极了尹华香的手笔。

    只是,尹华香再怎么恨他们,也不至于完完全全偏帮夜国一方吧?她可至少还是燕云崖的妻子呢。

    况且,他们也是有信心,那天尹华香不过是在营中待了那么点时间,后来又被梁安和姚深亲自监管,怎么都不可能有机会和他人接触,至于燕云崖那边,他可是早就把尹华香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也算是无孔不入,她的消息也是传不出去的。

    而且她自以为聪明,一个人来了岐陵,殊不知其实一路上都有燕云崖的人在盯着她,也并未见过她与什么可疑的人接触,可以说,她现在是完全与赵苻那边断了一切联系。

    可是这计策,实在是太像她的手段了。

    “也罢,落落,还是先想办法把奸细抓出来再说吧。”

    聂音落点了点头,思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唤了姚深他们进来。

    姚深和梁安,还有赵也,都是在进来的一瞬间,便跪了下来。

    “末将请罪。”

    聂音落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三日前,本帅亲自巡防营地及其五百里范围内尚未发现任何火药的痕迹。可是今日,那火药烧到战场之上,也不过是距离营地四百里的地方,你们竟是在这三天之内毫无所觉不成?”

    赵也听到聂音落的话,更是羞愧无比,往前跪行了两步,说道,“主帅,这次的事情是属下巡查不力,方才让人钻了空子,请主帅责罚。”

    聂音落听见赵也没有任何辩解,反倒是先认错,心中不免满意了几分。其实赵也并不像梁安和姚深一样,是她后来提拔上来的心腹,而是岐陵的几个老将之一。原本与她并不是十分合得来,经常帮着秦离菡给她下绊子,但是再后来的演武中她把他揍了一顿之后,便出奇地老实了。

    现在也算是这军营中职位较高之人,其武功也是不错,一般来说做事也甚为细心,这次的事,其实她也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瞒过赵也,在那处埋下火药的。只是这惩罚,却是少不了的。

    “传令下去,因赵也巡查不力,使得奸细寻到可乘之机,罚其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赵也听到这样的惩罚,心中一松,不过三十军棍,他又不是受不得,只要别不让他上战场就好。

    “谢主帅。”

    “行了,自己自去领罚吧。”

    赵也对着聂音落拱了拱手,这才退下,去领罚了。

    三十军棍对于他们这些在军营里混了这么多年的人来说,着实不多,看样子,主帅如此,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并非真的想要惩罚赵也。

    只是两人心里却在想着,这个奸细,究竟会是谁,毕竟整个大军知道主帅这次不冲到前面冲锋陷阵的,只有几个高位之人,而这些人都是主帅亲自排查过的,绝对不可能会是奸细。

    可是如果不是他们,那又会是谁?

    “梁安,追查奸细的事情交给你,记得动作大一点,最好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军营里出了奸细。”

    “什么?”

    两人听到聂音落的话都是一惊,什么叫做“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动作小一点吗?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扰乱军心才对。

    “有问题?”

    聂音落的语气骤然之间沉了下来,梁安和姚深知道,她这是在不满他们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毕竟这里是军营,令行禁止是他们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无论主帅有什么计划,他们都不能阻止。

    所以梁安只是垂头,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

    “姚深,最近训练之事交给你。”

    姚深不明所以,但刚才被聂音落的那一声吓到了,所以也还是垂首,行了一礼之后,大声应了声,“是。”

    聂音落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中叹了一下,磨练还是不够。只是可惜与他们对战的人是无殷,不然她倒是可以让他们两个各自统筹一场战争,练一练手。

    但是无论他们两个在将领之中有多么优秀,对上无殷,怕是连完整地回来都有些困难。

    也罢,还有时间,她还可以继续训练他们,直到把他们训练到她心中的标准。

    “下去吧。这几天的巡防之事,由你们二人共同负责,我不想再看到出现今天这样的纰漏。”

    “是。”

    两人应声而退,离开了营帐。

    而聂音落和宋临照则是在他们离开之后,也离开了。

    所去的方向,正是岐陵之中存放火药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