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日这天,平地风起,原本应该是晴空万里的长安城突然在入夜时分下起了雨来,再加上满城巡逻的五城兵马司,所有人都紧闭了房门,只担心一旦出门便被当做反贼抓了起来。

    就在这样的一片夜幕之下,却有一行人避过了所有的耳目,从一条可以直接通往城外的暗道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仅仅一天便不想再回的城市。

    宋临照把李玉柒葬在了郊外的一株月柒花下,没有立碑,没有任何标志,只留下了这么一株月柒花。这是李玉柒自己所愿,她觉得她已经配不上宋郢,再加上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宋郢的遗体在哪儿,也就遂了她的愿,把她葬在了她最喜欢的花下,如她所言,这月柒花或许可以引着她重新找到宋郢,或者让宋郢的游魂可以看到这月柒花知道她便在这里,即便再无缘分,也至少可以知道彼此安好。

    聂音落本是不信的,可是看到宋临照执意这么做,也就不拦着了。这月柒花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铭缘泪,一次只开一株,不知何时的传说,似是只有用人的血浇灌方能开出花来。可是此刻,那株花竟然开了,大红的颜色,美得张扬,美得耀眼,却也美得凄凉。聂音落不知为何心中紧了一下,似乎这花与她有何关系一样。不过也只是片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子卿,我们该走了。”宋临照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因为带来的马匹不够,所以便与聂音落上了同一匹马,剩下的那些碧落宫的人也是跟着他们两人离开了这里,一行人向着岐陵的方向奔去。

    聂音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想到她见到月柒花时心头那莫名的颤动,突然间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到身后宋临照拥着她越来越紧的手,摇摇头把那些奇怪想法忘记,专心赶路。

    他们都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一个全身黑袍的男子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的手上,正提着一个一身喜服的女子,正是颜卿卿。而那男子,则是宋苻。

    宋苻直接把颜卿卿扔到了李玉柒下葬的不远处,苍老诡异的声音响起,让颜卿卿打了一个寒颤。“玉柒,我把害死你的人带来了。”

    原来当时在西堂之上聂音落是被颜卿卿引发了寒毒,僵硬在原地不得动弹,而他也是中了这家伙的招,被她引起了暴虐的杀意,这才什么都不顾地向聂音落出手,反倒害了李玉柒。

    颜卿卿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被他折磨地什么都说了,这两种药都是一个名叫尹华香的女人给她的,说是如果她的婚礼上出现了意外就用上这两个东西。原本她并不打算用,却鬼使神差地一直带在了身上,直到聂音落出现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尹华香所谓的婚礼上一定会出的事是什么。

    她承认她妒忌了,妒忌那个与她一样穿着一身红衣却夺走了全部人目光的女子,妒忌那个让本应是她的夫君的人说出那样一番侮辱她的话的女子,所以她鬼迷了心窍,竟然真的用了这两种药,只想要看着聂音落死在她的面前。只有这样,她和宋临照才能有哪怕一丝的可能,但就是为了这一丝的可能,她也不能放弃。可是她却没想到居然害死了裕王妃,害死了她心上人的母亲,直到聂音落用那样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她才陡然清醒,她想她一定是知道了,不过是时机不对,否则她一定会在当时就杀了她。

    那个时候颜卿卿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愚蠢,其实她和宋临照本就是不可能的,她那般做也不过是强求而已,而且是注定会失败的强求。就算聂音落真的在那个时候死了,宋临照也不可能接受她,她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执迷不悟。现在倒好,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颜卿卿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宋苻,身上抖得越来越厉害,这个人就是个魔鬼,短短几个时辰,她就已经被他折磨得全身上下买有一处好的地方,若是再让他折磨几天,她倒是宁愿现在就死在这里。

    “玉柒,你说我该怎么对付这个害死你的人呢?”

    颜卿卿只觉得他的这句话比魔鬼都要可怕,想到还要继续去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我便是死,也不会再让自己落到你的手里!”

    然后,她便直接扑到了月柒花的旁边,一把摘下来它的叶子塞到了嘴里。其速度之快,连宋苻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颜卿卿凄然的笑容和逐渐阖上的双眼,宋苻想要再在临死前折磨她一遭,便用掌风震碎了她的内脏。见她痛苦的整张脸都扭曲了的样子,宋苻这才稍微满意了。

    月柒花的叶子有毒,这是在西凉国便传下来的信息,四国的人应该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他居然忘记了这一点。纵使他那一掌震碎了颜卿卿的五脏六腑,再加上月柒花叶子让她身体逐渐化为血水的作用足以让她痛苦不堪,可他还是不甘心,这女子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居然害得他害死了玉柒,怎能让她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颜卿卿终于失去了意识,她这一生平淡无奇,唯一的挫折便是在宋临照身上,做的最狠毒的事也是为了宋临照,可是在这一刻,她想到的却不是宋临照,而是她年迈的父母,她就这样死了,她的父母怎么办?她不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但却是他们最宠爱的一个,她死了,他们一定会伤心的罢。还有家中的兄弟姐妹,会不会被她连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对宋临照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般喜欢,可是终究是,来不及了。她不后悔,只是可惜,她没能在临死前见父母亲人一面,至于以后她的那些亲人是否会被报复,她却是看不见了。瞧,她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啊。可是爹娘,如果有下辈子,女儿还做你们的女儿可好?

    宋苻见她就这死了,连地上也只剩一滩血水,倒是也不再在意,仿若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月柒花旁,坐了下来。

    “你还是这样,自从在书上读到过月柒花后就执着地要种一株出来,那般喜爱一朵花,甚至超越了宋郢吧。就连死了,也还是要葬在月柒花下。”

    “宋郢他根本就不可能来找你,他是被人粉身碎骨丢入山崖了,听说这种死法的人是没有魂魄的,你们来生遇不到了。”

    “玉柒,你为什么喜欢宋郢呢?喜欢他的君子如玉、温雅端方?还是喜欢他那被所有人夸奖的虚荣?为了你放弃自己的责任的执着?也对,你一向是个爱情至上的人,所有的问题在你眼里都不是问题,只要你爱他,他的一切在你眼中都是最好的罢。”

    “那几年里我其实一直都给你下了一种药,所以你才会认不出我。不过后来我发现再继续的话你就会死于这种毒,所以才不再下了。我也只能远离你,毕竟你可不能死对不对,当年我因为你想要嫁给宋郢而被你差点害死,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你呢?”

    “我后来遇到了一个名叫聂蕤的人,我救过她,她也救过我。她跟你有几分相似,但却完全不同,我不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感觉,不过一定不是爱情,因为我早就不会再爱了。很可惜,本想让你见一见她的,她却不听我的话自己死在了聂音落的枪下。对了,其实你应该见过她,她就是宋胤的皇贵妃,因为一个夜国的郡王被逐出聂家的那个聂葳的妹妹。”

    “如你所料,宋鸢是我的女儿。她现在可是我手里最好用的一枚棋子,比尹华香还要好用,我不可能轻易浪费了这么好用的棋子,所以她还要多活几年。我想你也不想这么快见到她吧。”

    “说到尹华香,我还真应该教训教训她了,她居然如此不听话,也是时候放弃了。尹华香就是我曾经跟你说的那个尹家的女儿,若不是当年她年纪太小,我一定会收了她的。”

    “玉柒,是你拿走了万古丹砂对吧?我知道的。在宋临照和聂音落攻过来的时候,你就趁机把万古丹砂给了聂音落是吧?我一直都知道,不过那东西对我来说反正也没有什么用了,给你也无妨。”

    “玉柒,你知道吗,我有多么恨你。”

    宋苻一直坐在这里喃喃自语,从月上中天待到了旭日初升,然后他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站了起来,最后说了一句话,就也向着岐陵的方向离开了。

    那句话没人知道是什么,也没人看到那本来刚刚盛开的月柒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陡然凋谢,花瓣寸寸成白,飘扬似雪,更似情人泪,这个时候才让人意识到这种花的另一个名字——铭缘泪,铭刻了多少无分的缘,记下了多少无缘的泪。

    永和三十年,四月十四,月柒花开,铭缘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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