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城与岐陵的两场大战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四国也是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楚渊泽和无殷依旧在衢州对峙,燕国大军也驻扎在岐陵,夜国的绥陵更是被宋军占据,夜国的另一个大将徐琦则是在距离绥陵不远的湖城驻守,但是仿佛是四国之间商量好了一样,谁都没有再动手,似乎都在观望着什么,倒是也给了战败的几国一个喘息的机会。

    岐陵。

    宋临照躺在聂音落营帐内的榻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完全无视了身边看到他就有些腿抖的姚深。“落落怎么还不回来?练兵也不用练这么久吧,那些家伙难道还是那副不长记性的样子,连训练都要落落盯着不成?看来本世子得去找他们好好聊一聊了。”

    姚深看着他皱起来的眉头,听着他那自言自语的抱怨,心中不由一颤,这位监军大人要是真的跟他们聊一聊可怎么办?那可是比让他们绕着祁连山跑一圈还要凶残得多啊,不,别说是一圈,就算是十圈再加上训练翻倍都比跟他“聊一聊”好得多。姚深只要想想大家被叫来与他聊天的场景,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他觉得他有必要多去砍点柴回来了,干什么用?当然是用来温暖大家与监军大人聊完之后对人生无望的心了。姚深越想越觉得他这次去祁连山执行任务被监军大人给救了之后更加不正常了,主帅,您怎么还不回来啊?

    “子卿?你怎么在这儿?”姚深仿佛听到了天籁之声一般,急急转头,连礼都没来得及行一个,就直接扑到了聂音落的腿边,熟练地抱住了聂音落的大腿,“主帅,您可算回来了。”这声音之凄婉哀怨,让聂音落猛地一怔,看向宋临照的眼神满是“你又怎么欺负这孩子了”的质问,弄得宋临照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姚,深。”宋临照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姚深的名字,语气之温柔让姚深浑身一震,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能飞快地说了一句“主帅我这就去演武场上操练自己一番,您和监军大人早点休息。”说完之后,就直接闪出了营帐,动作快得连聂音落都没反应过来。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落落,我们分开了这么久,你当真一点都不想我不成?”宋临照见碍眼的人终于走了,干脆直接从背后把聂音落整个人抱进了怀里,委屈至极地在她耳边说道。

    宋临照看着聂音落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朵红通通的,更是忍不住想要再逗弄逗弄她,当下语气更加委屈,还带了几丝十分明显的黯然,“我们分开了这么久,可是我才一回来你不仅不在不说,还为了别的男人瞪我,落落,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聂音落不过是一愣就反应过来,此时正在他怀里无奈望天,为什么她觉得被他说的她那么像一个负心汉呢?那种诡异的性别错乱之感又出现了,到底他们两个谁是男,谁是女啊?

    “子卿,别闹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你放心,最多两年,我一定给你一个名分,我们聂家人可从来都是一生只娶一人,我断不会负你。”聂音落说完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对,抹了把汗,这才发现,原来她自己都把自己当爷们儿了,还用了“娶”这个字,脸倏地就红了。她刚才绝对是被宋临照刺激得脑子抽了,才会不过大脑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现在收回,貌似来不及了。

    宋临照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就是装个可怜,语气幽怨一点就能换来这么一个承诺,至于什么谁娶谁嫁,他则是完全不在意。原本他还以为落落根本就没打算嫁给他,毕竟她在重华殿上的那个“父仇不报,国家不安,便此生不嫁”誓言还在,若是她真的与他成亲一定会为人诟病,除非她能够真的退离这四国之争。可是他知道,别的不说,就说她身为聂家女的身份还有混合了巫族和揽月一族的血脉,就不可能逃得开这四国之争。他不是不遗憾的,虽然他一直都觉得只要他们两个还在一起成不成亲都没事,但是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有一场婚礼让世人见证,名分这东西,其实他还真的蛮想要的。

    “子卿,你这次怎么会和姚深一起回来?”聂音落见他久久不说话,急忙转开了话题,虽然她转开话题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硬,不过宋临照却是十分配合。

    把怀里的女子放开,宋临照直接就走到了桌前,看了这张聂音落一直在研究的地形图一会儿,提起笔把祁连山的位置标了出来。聂音落走到他旁边,看着他的动作和纸上那瞬间联系起来的几处线条,心中怀疑终于得到证实。

    “难道说,祁连山下,真的有传说中的那样东西不成?”聂音落有些不太愿意相信,可是无论是她自己的推断,还是宋临照如此笃定的神色都让她不得不相信。

    宋国岐陵,夜国绥陵,楚国暹陵,燕国峥陵,四国的边境与这祁连山一起,隐隐形成了一个五行阵法,仿佛在守护着什么。聂音落和宋临照原本也不肯相信有人会有这样的本事布了一个横跨这片大陆的阵法,可是自从在沧獠山遇见青山道人和沧潦兽之后,他们这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当真有很多无法解释之事,不过是一直不为人知罢了。

    “落落,你可记得三千红尘劫?”聂音落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这阵法,是三千红尘劫?”宋临照点点头,面上也添了几分凝重。

    作为镜花水月一族的后人,宋临照自然知道这三千红尘劫是怎么回事。若说五遗九蠹阵是他们完全接触不到的一个至高无上的境界,这三千红尘劫就是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尝试的东西。宋临照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三千红尘劫的时候,是在镜花水月一族的羊皮卷上,那上面只是略微提了一句,却已让他足够心惊。以魂为祭,燃烧自己全部的生命,只为了让时间回转,违逆天道,据说这阵法只有镜花水月的最后一位圣女镜水裳曾经使用过,并且真的布置成功了。然后,她便因此而死,神魂俱灭。

    “可是我们不是在沧獠山见过这两位先祖的魂魄了吗?若这阵法真的是三千红尘劫,那么他们两人的魂魄又怎么可能还在呢?”宋临照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很明显这三千红尘劫的阵法确实是成了,但是他们也并没有魂飞魄散,他们可不想去探究他们先祖之间的那点爱恨情仇,可是这阵法的存在却是让他们为难至极。

    宋临照画完这一笔之后就干脆利落地把这极品狼毫笔给扔到了桌子上,却是没让这地形图沾染上一点多余的墨迹。聂音落此时也是看起来更加方便,不过把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事联系起来之后,她反倒觉得还不如不知道呢。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看样子,祁连山下的确是埋着三大遗族的遗迹了,但是我倒是奇怪得紧,燕云笙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我觉得,应该是尹华香背后那人告诉他的。还有聂家军的事,也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得,楚皇如今已经是他的人了。”宋临照习惯性地扣了几下腰间的流火扇,面上不动,但心里却是担忧至极,如果那个人真的如他所想的话,他掌控的势力一定不仅仅是这样,恐怕不止是楚国,其他三国都有可能有他的人在,而且他的人估计泰半都是皇室中人。

    宋临照觉得他之所以对付聂家,一则便是因为聂家挡了他在宋国的路,另一则怕就是为了落落体内两族混合的血脉,虽然落落一直觉得她体内的血脉更偏向于巫族,但是他可一直记得在沧獠山的时候那个月无前辈仿佛是看出了他们的血脉,只大声说了“镜花水月,揽月”两族的名字,绝口不提落落体内的巫族血脉,这样看来,或许落落体内的揽月一族的血脉更强。

    但无论是哪一族,落落的血脉都是十分吸引人的,落落当年那么大张旗鼓地回来就是可不仅是为了担起聂家的责任,更是为了以自己为饵钓出那个背后人,只是可惜他一直都没什么动作,仿佛根本不在意落落的血脉一样,一时之间又是让他们疑惑不已。如今看来,他并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只不过在等着一个时机而已。

    “子卿,我们难不成就这么一直被动下去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吗?”聂音落的双手有些颤抖,仿佛是又想到了当年聂家府兵一个一个倒在她面前的样子,还有她的二嫂,她家的妖孽哥哥,她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的父亲和两个兄长,她一直坚持到如今,虽然初衷已变,但是心中仇恨一直未少,既然如今有了线索,她又为何还要坐以待毙?

    宋临照见她如此,急忙站起了身子绕过面前的书桌,把她抱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起来,“落落,若是我们先沉不住气的话,岂不是给了那个人机会?不过若是你一定要做,我定会帮你。”

    聂音落在他的安抚下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在他怀里闷闷地说道,“我知道此事急不得,也罢,还是慢慢筹划吧。”

    “好,不过落落你记得,若有什么计划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聂音落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向他的怀中更加靠近了一点,双手也抱住了他的腰。

    宋临照感觉到她的动作当即便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感受着她难得一见的柔顺,突然间有些庆幸。庆幸他们穿越到了一个国家,庆幸他们有着同样的血脉之谜,庆幸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误会,他们自认没有他们先祖那样的通天本事,他们设不出来三千红尘劫,但也同样不会让这三千红尘成为他们两个之间的劫难,其实,他们一直都比别人要幸福,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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