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月,一位蒙古妇人上门来拜访汤若望,说是想捐给教会一笔更大的款子。

    这下汤若望的心中更加确定,那位所谓的郡主,肯定不是普通的贵族,疑虑之下,汤若望只好说他从不接受来历不明的捐赠,到最后才迫使这位蒙古妇人说出了真相:

    原来她的女主人,便是当今皇上的母亲庄太后。

    而那位患病的郡主,竟然是即将立为皇后的蒙古格格慧敏,也是庄太后的亲侄女。

    当初,摄政王多尔衮为福临选聘了科部吴克善台吉的女儿,即孝庄皇太后的亲侄女博尔济吉特慧敏为后。

    这慧敏格格虽是大漠上的公主,却美貌而娇嫩。

    这一回,赶上幼主顺治正式亲政,她不久也将与顺治完婚,所以便由父王送入了紫禁城。

    可谁料想她能够适应大漠上那凛冽而强劲的野风,却受不了紫禁城里这四周温热,闷人的空气,入宫不久,慧敏格格就病倒了,愁得她的姑姑太后孝庄唉声叹气。

    御医的汤药并不见起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见得慧敏那日渐消瘦的样子,太后忽然想到了汤若望。

    庄太后不止一次地从老臣范文程的口中听见汤若望如何如何,这个金发碧眼的红毛鬼子似乎神通广大,会造红衣大炮不说,还会熬“圣水”让信徒们祛病除痛,而且他推算的天象丝毫不差,似乎他就是天神派来的。

    于是,太后派几名宫女暗中去找汤若望,连庄太后也没有想到,求来的这面十字架圣牌,竟然会如此灵验!

    慧敏格格自从戴上了这圣牌之后,病情立即有了转机,到了第三天便下床走动,有说有笑的了。

    孝庄太后大喜过望,暗中又让人问汤若望要了一面圣牌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尽管她还不知道西方的基督耶稣和《圣经》是什么东西,但她却认为这十字架是神奇的,似乎被天神施了法术,她要戴上它为自己和儿子祈福。

    这位蒙古妇人又说,皇太后从心底里面感激汤若望,并且说今后要象对父亲一样礼敬他,愿时时听从他的指教。

    汤若望证明了自己心中的疑虑,但思虑再三,他还是没有接受太后的馈赠,而是不失时机地请这位蒙古妇人向皇太后转达一个对他的传教事业至关重要的忠告:

    皇太后乃是一国之母,迷信萨满巫婆是一种很不明智的行为,会遭到有学识有理性的人们的非议。

    皇太后很快就差人答复了汤若望这位义父:她不能立刻斥退萨满教徒,只能渐次施行,但决不会允许他们干预国家政事。

    从此,这“父”与“女”竟然真的以礼敬相崇尚,并且直接影响到皇太后的亲儿子顺治帝福临。

    并且,十多年前,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在入关进京的战乱中保护了汤若望,随后把他作为博学多才的天算学家推荐给朝廷。

    后来他又向年轻的皇帝引见这个高大的蓝眼金发外国人,第一次见面,福临就被这位传教士的仁慈的长者风度、渊博的学识和明睿幽默的谈吐迷住了,极其赞赏母后和范大学士的眼光。

    当年九月,福临大婚,汤若望不辞辛苦在宫中随同诸王群臣参加繁缛的典礼,以六十岁高龄而支持终日,使庄太后和皇帝都很感动。

    之后,汤若望又亲自到宫中庆贺庄太后因皇上大婚所获的尊号,更加获得了福临母子的好感,不久之后,大婚后的福临,第一次亲自拜访了汤若望,并从此称汤若望为玛法。

    几年以来,福临与汤若望之间的情谊与日俱增,就连沟通他们的引线人——那位慧敏“郡主”,也就是后来的皇后被废,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

    汤若望在朝廷里、在皇太后和皇帝心目中,地位越来越高,福临这么高兴来找他的汤玛法,就是明证。

    “启禀万岁,眼前就是汤若望汤大人住的教堂。”

    “下马!吕岳,你随朕一起进教堂探望汤玛法,其余的人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不得鲁莽滋事,全都在外面候着!”

    福临轻轻一跃下了马,将疆绳往兀里虎手里一扔,带着吕岳,径自朝教堂里走。

    “皇上且慢,容卑职先去里里外外巡查一遍!”

    内大臣索尼、鳌拜等慌忙上前劝阻。

    “不是说让你们在外面候着吗?何必弄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的呢?全都退下!”

    此时教堂里颂歌还在唱着,神坛上只有汤若望等几名神甫在唱,信徒们见天色已晚早已各自回家了。

    “这汤若望胆子也够大的啊,已经知道万岁爷驾到,还站着不动唱什么怪歌,该死!”随行的太监李柱国在一旁忿忿不平。

    “嘘!让他们唱完吧,这是他们每日必做的功课,他们是上帝的使者,每天早晚都得向上帝汇报,否则,上帝会发怒的。”

    福临立在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颂歌。

    看来平日里福临与汤若望已经多有接触,否则不会开口闭口上帝长上帝短的。

    “………圣子耶稣造成肉身,成全救赎妙爱深恩,世界明光驱散黑暗,跟随他行,生命丰盛……”

    汤若望拖着长音唱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又默默地将手放在胸前的十字架上进行祈祷。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小太监李柱国急得直跺脚。

    “微臣不知皇上驾到,未及恭候,请皇上恕罪!”直到唱完颂歌,汤若望抬起头,这才发现福临一行人站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汤玛法,你果真虔诚。怎么,朕站了好一会儿了,不请朕坐下吗?”

    “噢,对,对!尊敬的陛下,我真是太失礼了!”

    汤若望赶紧把福临等人迎入了后院,此时他也已经看到了紧跟在福临身后的吕岳,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诧之色,仿佛有些不大置信般,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随即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请问这位小哥儿,是否就是玉林禅师的高徒?”

    吕岳闻言微微一笑,双手抱拳对着汤若望施了一礼,说道:

    “神父真是好眼力,晚辈正是吕岳,gutentag(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