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重逢

    楚五娘确实打算从院子里的那匹黑马下手,她虽然不会骑马,但是家中马匹甚多,耳熟能详,知道马大多爱甜食,所幸她也爱吃甜食,临来之时还特地带了一罐牛乳熬制的石蜜,正好拿来一用。

    若是那小公爷出来,见爱马如此跟自己相投,必定会对自己心生好感,说不定便会像那洪生对楚四娘一样,对自己一见倾心,楚五娘想到这里不禁嘴角都显出了一丝笑意。

    她越想越觉得兴奋,脚步轻快地穿过半月门,进了隔壁耳房的院子。

    楚五娘走得进了,才发现这匹黑马比之家里的马竟然要高出一个马头,高大无比,都不知道它是怎么穿过那半月门的。

    这么一瞧,楚五娘顿时心生怯意,乌夜头一动,她更是吓得连忙倒退了几步。

    楚五娘惊魂稍定,见乌夜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于是稳了稳心神,打开罐子,掏出石蜜放在掌心里托着,一小步一小步满面堆笑的托上前。

    她越靠越近,乌夜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兴趣,楚五娘心里不禁急了,连忙凑得更近,一直将那石蜜伸到乌夜的嘴边。

    这一下乌夜终于有动静了,它猛然把头一甩,粗大的鼻孔里喷出的气直接打在了楚五娘脸上,楚五娘惊骇之余顿时摔倒在地,掌心里抛出来的石蜜又恰巧打在了乌夜的眼帘上。

    这一下像是触怒了乌夜,它嘶鸣着扬起前蹄,幸亏被马绳牵着,楚五娘才没有被踢到,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往前爬了几步,但骇得浑身乏力,竟然站不起来。

    乌夜只用力挣脱了几下,系着的缰绳就松了,楚五娘眼瞅着扬起的粗大马蹄,吓得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楚五娘惊骇之际,却看见有一个瘦小的人影突然冲了进来,取下柱子边上悬挂的一根马鞭,狠狠地击打在了地上。

    乌夜顿时缩回了前蹄,后退了几步,幸免于难的楚五娘才看清甩马鞭的人竟然是……十娘。

    楚十娘瞪大了眼睛,又走近了几步,将马鞭狠抽于地,说来也怪,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乌夜再一次退后了几步。

    这个时候耳房里有人拉门而出,一名俊秀的少年冲上前抓住了还很暴燥乌夜的缰绳,跟在后面的正是换过一身月牙素袍的李西敏。

    他与手持马鞭的楚七娘,正巧面对面。

    楚七娘丢下手中的鞭子去扶楚五娘,楚五娘眼瞧着本来想在他面前讨好却反而显丑的人,不禁面红耳赤地训斥道:“你疯了么,怎么可以惊吓到马儿?!”

    楚七娘没有吭声,那牵马的少年倒是冷笑了一声,楚七娘只扶着楚五娘从地上站了起来。

    李西敏的眼睛看着楚七娘,那一刻的眼神墨浓似深潭,楚七娘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略略低头行了一礼,隔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道:“你是楚家的第几?”

    楚七娘一身为他所误,重新开始已不愿意再跟李西敏再有什么瓜葛,正思虑间,楚五娘已经重整好了自己衣衫,还有些情绪,对着李西敏施了一礼柔声道:“楚家五娘见过小公爷,刚才是家妹惊着了小公爷的马,还请小公爷看在家妹年幼无知的份上,多有担待。”

    李西敏眼帘一落,淡淡地道:“无妨,乌夜的脾气不太好。”他转过头又道:“天赐,把马绳束短一点!”

    边上的正是他的亡妻弟弟孟天赐,他听到李西敏这么说,不禁瞧了一眼李西敏。

    平日里即便是家中的小郡主与乌夜起冲突,李西敏都是偏帮自己马儿的,而且他最不喜欢那些借着乌夜来跟他套近乎的女人,这楚家的小娘子一连犯了两条大忌,李西敏竟然是一反常态的和善。

    又是这些不要脸的楚氏姐妹,孟天赐心中冷哼着扫了一眼眼前的楚十娘,见她在站在院中碧竹之前,穿着一身蓝的孺裙,高高的腰际束着七色丝绦,一只古仆的玉环绶压着丝绦。

    虽然整个人偏瘦小,但偏偏风动孺裙,眉若青峰,目如墨星,就是有楚七娘那种翩然不似女子的潇洒,他不知怎么就有一点恍然。

    楚七娘拉了拉楚五娘的衣袖,让她快点走人。

    楚五娘见李西敏开口就是楚家,想必对她们也是留意的,原本一众女子风花正茂,又衣着奢华,又有谁会不多留意两眼呢。

    她眼见机会就在眼前,哪里肯放过,道:“多谢小公爷宽宏大量,等五娘见了父兄,定当拜托他们来向小公爷赔罪。

    孟天赐听见楚五娘开口,猛然回过神来,眼见五娘眼眸如丝,必是对李西敏有意思,心中又起鄙视之心,想着这楚家女子一个二个都是如此大胆,但听楚五娘说让家中父兄赔罪,又冷笑这楚五娘比之楚七娘的胆子那是天差地别的远了。

    楚七娘连忙拉着她给李西敏行了一礼,拽着她往回走,刚转头,李西敏突然开口淡淡地道:“你们从平江府来的,想必带了家乡新出的雨前团茶,不如请我喝个茶,就当是赔罪吧!”

    “衡文哥!”孟天赐吓了一跳脱口道,李西敏对这些送上门的浮浅女子从来都是要多远躲多远,这么开口主动相邀的举止真不像是他做的,这会儿太后一心一意要将自己的侄女刘氏嫁于他,这要传了出去,不是要惹得太后不快。

    楚七娘也是微微吃了一惊,如果不是她对李西敏每一个眼神都熟之能详,也真得会以为是谁冒了他的名。

    楚五娘是心跳如鼓,几乎喜出望外,刚要开口,楚七娘已经抢在她前面答话了,她行了一礼道:“我与家姐出门在外,父兄不在身边,恐怕有不便,倘若回了京城,一定拜托家父相请小公爷品尝平江府的新茶。”

    李西敏瞧了她一眼,哦了一声:“是么,当年你们家楚七娘惊了我的马,便是拿茶来赔罪的。”

    楚七娘胸口一滞,没能回得上话来,楚五娘已经惊叹地道:“小公爷竟然认识七娘吗?”

    李西敏略略停顿了一下,才淡淡地道:“不错,舍妹昌宁与乌夜堵气,与人赌收服乌夜,楚七娘就是拿鞭子吓唬乌夜的。”

    楚五娘不禁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楚七娘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昌宁当时拿出来的赌注便是一根累丝托花银钗,物件倒不是价值连城,但却是李西敏亲手为妹妹所画的样子。

    楚七娘自然不惜一切代价要弄到手,别人都是拿糖,笑脸哄骗,只有她拿着鞭子下场,就在别人嗤笑的功夫里,她用鞭子震住了服硬不服软的乌夜,赢得了那根钗子,也因此悍妇之名更甚。

    “这是我第一次认得楚七娘。”李西敏浅淡地补了一句。

    这自然不是他们第一次碰面,但楚七娘听李西敏的意思,倒像是那一次之后,李西敏才认识了楚七娘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