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大少回京(三)

    熊爷。

    尘封叶峥嵘记忆深处两年多的称谓。

    苏南土皇帝,南京一哥,关系网盘根错节,连肖明那种父亲已稳坐大军区前几把手的南京顶尖公子哥,都觉得熊爷是号难以对付的猛人,谨慎中流lu少许佩服,当叶峥嵘脑海浮现关于熊爷的各种信息,黑眸泛起吓得小南不敢动筷子夹菜的冷意。

    贴切形容是浓重杀意。

    这森冷杀意绝非笨手笨脚杀一两个普通人的凶恶莽夫所能有,小南错愕着,伸出筷子的手僵滞许久,忐忑收回,再不敢胡luàn吱声,琢磨是不是说错话触及叶子的敏感处,旁边的祥子同样无法适应昔日好兄弟杀机毕lu的模样,想不通素来随和的叶子怎么啦。

    “这个熊爷两年前就该死,活到现在算他命大。”叶峥嵘冷不丁一句话使祥子小南愈发茫,不约而同想叶子莫非同熊爷有深仇大恨?

    一个是呼风唤雨的牛叉大佬,一个是曾靠打工养活自己,如今瞅着也貌似与大富大贵相去甚远的八零后青年叶峥嵘,两人如何扯到一起,小南祥子面面相觑,叶峥嵘并未解释来龙去脉,举杯喝酒,岔开话题聊别的。

    小南提及熊爷后,饭桌气氛冷了不少,叶峥嵘随便夹几筷子菜,拌着碗里的米饭狼吞虎咽进肚,最后拿起面前的啤酒瓶,仰头,喝尽剩下的啤酒,挥洒男儿的豪迈,这份豪迈不经历艰难坎坷生死磨难,断然模仿不来。

    叶峥嵘放下空酒瓶,用纸巾抹抹嘴,打手势唤来服务员结账,这厮的举止确实不像大宅门熏陶出来的红sè贵族。

    “你俩坐着,我得先走一步,去看看小雯。”叶峥嵘心不在焉的跟两个老朋友打了招呼,快步走出餐厅,又一个他认识的女孩将要步大丫后尘,重情重义的他哪能高高挂起,置之不顾。

    叶峥嵘前脚出门,祥子后脚追到门口,凝望驻足路边拦出租车的叶峥嵘,焦急喊道:“叶子,你千万别冲动,理智点,那些人咱们惹不起。”

    祥子说完无奈苦笑,流lu小人物的辛酸自卑。

    路边,身姿威武雄健的叶峥嵘回身,望向眼神真挚的祥子,被感动,也被深深刺痛,庆幸自己不是卑微草根,无需逆来顺受,有飞扬跋扈的资本,有为女人冲冠一怒的胆魄,他朝祥子点头微笑,钻入出租车,透过车窗玻璃,仍凝视祥子满是忧虑的脸庞。

    “祥子,今天起咱们是真正的兄弟。”

    叶峥嵘深沉呢喃,餐厅门口的祥子哪知道他的命运将从这一刻发生改变。

    小雯家距叶峥嵘吃饭的地方不太远,十几分钟车程,车子进入近乎城中村的区域,道路两边建筑至少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与上海的繁华严重脱节,北京四合院也破也旧,但沉淀深厚文化底蕴,是文物,是文化遗产。

    而这片貌似解放初期遗留的老房子,即便保存百年甚至千年,依然难摆脱贫穷印记,叶峥嵘付钱下车,缓步走过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接近那栋l形老旧住宅楼,几处斑驳墙壁有红油漆写的巨大拆字,异常醒目。

    五层楼的向阳lu天过道,已看不到家家户户晾晒衣物的壮观景象,只有稀稀拉拉十来家晾衣服,其它房子人去屋空,叶峥嵘第一次来,这里确实破了点,却生机勃勃,如今死气沉沉。

    楼前空地,交织成蛛网状的凌luàn电线下,矗立不知盖了多少年的亭子,亭子内聚**个喋喋不休的老人。

    “王大爷,您老必须撑住喽,您是抗美援朝的老兵,打过仗,流过血,往市政fu大楼门口一站,市长得笑脸相迎,握着您的手寒暄温暖,开发商哪敢强拆您的房子,再有我们做您坚实后盾,十几家拧成一股绳,开发商想不来个大出血,没门。”

    一个尖锐带点刻薄的女人声音吸引叶峥嵘的视线,正是小雯的妈妈,亭子中心空地,肩背佝偻的王老爷子双手拄拐杖,颤巍巍咳嗽两声,咳出大口浓痰,清清嗓子,道:“大家伙放心,既然赶上咱这片儿拆迁,我铁了心用这把老骨头给两个孙子多换点家产,咱穷一辈子,不能再让小辈儿受穷。”

    “对,王大爷说的对。”

    亭内众人纷纷附和,群情ji动,金钱利益的魔力简直无与伦比,叶峥嵘并未鄙夷或不屑,毕竟拆迁是这些草根小民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假如他是他们中的一员,同样不轻易放过任何机会。

    “阿姨,小雯在家吗?”叶峥嵘凑近亭子问,为王老爷子笑着鼓掌的小雯母亲,下意识转身,先恍惚,旋即笑意全无,显然认出叶峥嵘是那个曾登过家门的穷小子,而且女儿至今惦念他,说什么非他不嫁。

    作为过来人,她认定女儿的偏执,非常不靠谱。

    “小雯不在。”小雯妈妈冷冰冰回话,见老街坊老邻居们全瞪大眼瞧,眼神玩味,她顿时觉得颜面无光,脸sè更冷,不近人情补充道:“我家小雯有男朋友了,市政fu公务员,有房有车,你以后别再来,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年轻人,多积点德,行吗?”

    有房有车,市政fu公务员,小雯母亲对未来女婿的完美想象,也是她这类市井小民想象力的极限,她说完,仿佛瞬间找到心灵慰藉,得意环视老邻居们,像极了将零分试卷改为一百分后向父母炫耀的稚嫩孩子。

    叶峥嵘点头微笑,宠辱不惊,原来爱慕虚荣不只是浮躁年轻人的特权,他琢磨怎么解释来意,身后传来话音“妈,咋说话呢,我朋友来了,不请人进家坐坐,还赶人走,有您这样待客的吗?”

    “我,我哪做错了?还不是为你好?为你着想?”小雯母亲气呼呼反驳,她的确有凭子女富贵的念头,可更多是为女儿的未来着想,叶峥嵘这种hun迹夜总会当保安,没钱没势没钱的三没男人,灯红酒绿纸醉金的上海,能给女儿什么样的生活?

    她不想女儿重蹈她充满艰辛凄苦的人生轨迹,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一辈子。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的小雯撂下句话,拉住叶峥嵘的手,快步上楼,小雯母亲指点女儿背影,气得说不出话。

    “你妈为你好,亲人永远是亲人,多体谅体谅。”叶峥嵘语重心长,比小雯小一岁的他倒像阅尽世事的长者。

    “我懂,但我宁愿陪喜欢的人受苦。”小雯执拗道,凝视叶峥嵘,无法掩饰内心的雀跃欣喜。

    叶峥嵘止步于小雯家门口,点燃一支烟,背靠lu天过道的水泥护栏,问小雯最近过的怎么样,高兴过头的小雯这才想起有天大麻烦等着自己。

    然而她强颜欢笑说“很好啊”,极力压抑不能宣泄的委屈,怕叶峥嵘瞧出端倪,借口做午饭,拎着买来的蔬菜,匆匆进屋,背对叶峥嵘,站在外屋的方桌边洗菜,眼眸渐渐湿润,神sè却分外坚定。

    无论多么委屈,她不能再拉深爱的人淌浑水。

    “祥子说有人为难你。”叶峥嵘一语点在小雯心灵柔弱处,小雯身子微颤,转头,笑面如huā骂祥子胡说,不争气的眼泪偏偏滑落,出卖了她。

    “都这模样了,还骗人,你怕啥?怕你想赖一辈子的男人英雄救美不成反被扁?”叶峥嵘玩味笑道,眼神温柔醉人。

    仍想掩饰的小雯使劲儿摇头的同时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