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此刻已经满目苍夷,原本应该是飞檐楼阁的后院,现在残破的仿佛是古旧的寺院。

    地面上的石板之间,生长着青葱绿草,这些坚韧不拔的草杆,就在短短半月时间,蜂拥而出,迅速占据了生存的空间。

    李易托着疲惫的身子,勉强在有屋檐的正堂中和衣睡下,但虽然心神俱疲,却根本难以入眠。

    他在想,这东瀛武士和天龙教的关系,在想天龙教到底已经收买了多少扬州道上的官员。

    宋卫身上的伤势很严重,骁骑营的军医连连开了数道方子,叫他服下,此刻这位坚韧不拔的汉子,终于躺在榻上安然入睡。

    李易想要问他,到底跟哪些官员求援过,或者是否知晓这一切的起因,甚至他还要知道,为什么这些东瀛武士,会拼命的想要拿下松江郡?

    可是,眼下时候已晚,月儿挂在树梢,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累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李易思来想去,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翌日,阳光从残破的屋顶播撒而入。

    明媚而又温暖的晨间阳光,没有午后那般的灼热,反而有种温柔的感觉。

    李易就被这种激战之后温柔的阳光唤醒,耳畔不时传来军士们“嘿呦嘿呦”的修葺房屋的声音,也有孩童天真烂漫的在门外嬉戏的欢闹声。

    李易嘴角一扬,坐起身来,肩膀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了,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嗒——嗒——”

    拖沓而又缺乏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咚咚——”

    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响。

    李易站起身,走上前拉开门去,却见来者正是松江郡的郡守宋卫。

    宋卫此刻全身都包裹在厚厚的绷带中,他原本身子就瘦小、脸庞黝黑,此刻更显得像金字塔中的某种非人生物。

    “大人!”宋卫昨夜太过劳累,回去就睡,却起的很早,显然是心中有事。

    怎么会没有事,和东瀛人的战斗结束了,是该为松江郡死去的数百将士讨回一个说法了。

    李易急忙将要拜下去的宋卫扶住,张口道:“宋大人,您好好养伤便是,何须亲自过来。”

    “李大人。”宋卫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宋大人有事情,尽管说来。”李易笑了笑,他知道,宋卫是想要说一下整个扬州道的事情了。

    宋卫叹了口气,缓缓的将自己如何向金陵的扬州刺史求援,又如何递了奏折,但是朝廷始终没有反应。

    宋卫觉得,这一定是奏折无法送到皇上的面前,所以他就用了特殊方式来递呈奏折……

    他说了很久,身体本就虚弱的他,胸口起起伏伏,如同即将拉破的风箱。

    “我知道。”李易并没有打断对方,等宋卫说完了这些情况,他才笑了笑,轻松的道:“不瞒大人,我奉了圣上之命,这次来江南,便是要好好的整治一番吏治。”

    “噢?”宋卫神色一喜,这京城来的李大人,若是真的要整顿吏治,那真是天大的好事——这位别看年纪不大,却实力雄厚,即便天龙教想要刺杀他都极为不易。

    更何况,李大人的背景雄厚至极,神威军数十年的威名,早已经震惊朝野,任谁都不敢小觑。

    “宋大人可否提供一份名录给我?”李易吁了口气,宋卫和松江郡付出了这么多,如果自己不去将这江南的贪官污吏一应打倒,实在有些对不起忠臣良士。

    宋卫似乎早有准备,他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块折叠整齐的手帕,将手帕缓缓摊开来,口中道:“我本已将这些名录交给了内子,准备待城破之时,让她离开松江郡,去京城……”

    待城破之时,让她离开松江郡,去京城。

    这一句话,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其中暗含着很多晦涩的情愫——宋卫要与松江郡共存亡的情绪,以及他和自己妻子相互间的生死别离,甚至还有他妻子如何在这天龙教众遍布的江南,以弱女子之身赶到京城。

    最重要的是,她就算千难万难,到了京城,又怎么能够见到皇上?

    这是绝望之中的选择,饱含了夫妻之情、忠君爱国、以及舍生忘死的精神。

    李易心头有些触动,他接过手帕,看了看,继而小心翼翼的叠好了,塞入怀中。

    松江郡的城门外,几匹骏马在轻松的摇摆着尾巴,垂着头,它们并不知道,就在一天之前,这里的大地上尸横遍野。

    李易骑在马上,他的身边是宋北魁和老涂等人,身后还有王雨鹏点的二十精骑。

    宋卫在侍卫的搀扶下,缓步挪了过来,张口道:“祝大人……”

    “别祝了!”李易咧嘴哈哈一笑,拍手道:“宋大人,您好好养伤,待下次相会,我定要与你狂饮三百杯!”

    说罢,他一扬马鞭,大喝一声:“驾——”

    马蹄声响,一骑当先,灰尘高高扬起。

    “好!”宋卫脊背一挺,大声应道。

    太阳在天空正中,此时正是正午,灼灼的阳光,将大地烤出了水汽,远远看去,朦朦胧胧的仿佛是——一片沼泽。

    宋卫矗立在城外,汗水从他的额头躺下,但他依然不动不摇的看着那疾奔而去的骑兵们。

    他知道,大地不会突然出现沼泽,但是这数十骑,将要面对的是整个江南数十年来用淤泥、昏暗,堆叠而出的,比沼泽还要可怕,还要腐朽恶臭的泥潭。

    阳光灼烧着大地,松江郡外,百余名兵士,皆是身着黑色铠甲,排列齐整的站在门外。

    风吹过他们肩膀、胸口的伤口,吹过他们空落落的长袖,似乎是在安抚这些兵士的伤痛。

    但是,即便**上的伤痛能够随着医药而愈合,但是心理上的呢?

    甚至——整个江南的巨大创口,又该用什么样的灵丹妙药来愈合?

    (松江郡的剧情写完了,今天的更新也晚了一个钟头,并不是笔者偷懒,而是在下一直在想,该如何结束这一段浴血奋战的历程,以及如何衔接后续更加精彩的剧情。今晚的更新,可能会晚一些,但是不会缺的,我得好好思量一下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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