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面对眼前这个令人窒息的气氛,陈依恨不得拿连续十天加班来交换,每天只睡两个小时也可以,她不是害怕抉择,而是讨厌被逼着站队,她是一个自成一派的人,而眼前一个亲妈,一个未来婆婆,还有一个眼眶发红的男朋友在盯着自己,逼着她选择倾向哪条战线,她能怎么选?非要选,当然和妈妈共抗“外敌”了,但是迟诺也没做错什么,何必在他面前不给他亲妈面子,这个姜琼未来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成为自家人的,不可能当成敌人去面对。

    冷静,就当在面对一桌意见分歧的客户。陈依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站起来,走向那位瑟瑟发抖的经理,“姑娘,你把名片给我一张,等我们家商量完了决定要办,就联系你,好吧?”她接过名片之后,没有直面周碧云或是姜琼,反而是看向已经躲到墙角的迟诺,“你也看见了,我们的妈妈之间似乎意见不合,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我不知道……”迟诺一愣,犹犹豫豫地思索了一阵后,低下头来,好像耷拉着耳朵的狗说,“对不起啊。”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但他想自己先道歉肯定没错。

    他这模棱两可的反应也在陈依的意料之中,她叹口气,不能总是这样回避问题啊,以后无论是否要结婚,他不管是持续单身还是要组建家庭,都会有必须以大人态度直面问题之时,今天陈依就不准备再自己大包大揽了,谁家问题谁处理吧,她说:“你先说,你觉得你妈妈在理吗?”

    “我说不好……”迟诺观察着陈依的反应,最后才小心地得出一个答案,“不在理吧。”

    陈依又忍不住叹气了,“你是自己开车来的吧?这样啊,迟诺,这摊火既然是你妈和我妈之间烧起来的,我俩就把她俩先分开,我呢把我妈妈领走,给她消消火,你呢,把你妈妈带走,也劝劝她,等她们身上的火都熄了,我们再回到家里见,心平气和聊一下关于酒席的事情。”说完,她贴近他,轻声地给出了正确答案,“确实是你妈不对,你看着办吧。”

    迟诺挤出一个无措的笑容。

    “妈妈,你看这是人家要做生意的饭店,我们占着包厢吧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什么结果,要订酒席也不是今天呀,我们先回去吧。”陈依走上前,也不等周碧云回答,拉起她便往门外走,同时大声交代迟诺,“你先带阿姨随便逛逛,晚饭时候带些菜回来,我们在家里吃,我来做。”

    2

    坐进了陈依的车,周碧云就开始带着哭腔抱怨了,“你怎么不向着我啊?她都蹬鼻子上脸那么欺负人了,我一个人对付他们母子,势单力薄的,受尽委屈,还不是为了你。”

    陈依笑出声,“得了吧你,迟诺那么老实一孩子,怎么可能联手他妈一起欺负你?一对一,公平合理地对骂,自己嘴巴吵不过别人,把自己给气坏了,这会儿还哭起来了,像话么,你怎么不见把姜女士给骂哭啊?”

    “你就知道笑话你妈——”周碧云于是也不抽泣了,翻个白眼说,“那我有教养嘛,跟那种男宝妈的逻辑不在一条线上,她就是那种把你拉到她的水平线上,然后用她那一套蛮不讲理的封闭逻辑把你击败。”

    陈依调侃起来,“哟,男宝妈?封闭逻辑?这都哪儿学来的时髦词儿啊?平时闲着,没少看公众号呀。”

    “你妈我可是从来没放弃学习,一直在提高的好吗?你知道什么叫男权社会吗?我现在今非昔比,懂得可多着呢。”周碧云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谈婚论嫁这个事情,就是女方家吃亏的,为什么呢?因为生孩子的是老婆啊,他们家儿子又没有子宫,生孩子可是有风险的,你知道每十万个孕妇有多少个死于难产吗?二十个!”说到这里,她提醒陈依,“妈妈是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你,要懂得感谢妈妈,知道么?”

    陈依赶紧点头,“知道了,说吧,你又要买什么了?”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对迟诺他妈真的够忍让了,你知道昨天晚上她干什么了吗?咱家没发生命案,全因为我不想你人到中年没了妈妈。”周碧云滔滔不绝地尖声道,“她用我的面霜抹身体!那可是腊梅,我当时差点儿没断气了,我自己用都是一小抠一小抠的,用量比小拇指盖还小,她倒好,当身体乳可劲儿往胳膊上擦,我问她你认识这个牌子么?知道多少钱么?她还说这么大一罐看着不值钱,听了价格以后,她脾气比我还大了,竟然说我年纪这么大了随便抹抹大宝就好,拿着个金子样的东西抹脸是老黄瓜刷绿漆,装模作样。”

    “这是有点儿过了哈。”陈依安抚她说,“你忍忍她,就当个在我们家住两天就走的客人,以后你也不用天天对着她,我跟迟诺结婚,也不是跟她,你可以讨厌她,别连带恨上迟诺啊。”

    周碧云不乐意地叫起来,“你还想着跟迟诺结婚呐?你瞧瞧他妈妈那吸血鬼的样子,逮着你要吸干的意思,你还真同意那三万一桌的酒席啊?我也没觉得你有多离不开迟诺啊,这一天天也不着家的,怎么就非得跟他结婚了?”她急得口沫横飞的,一副好像眼睁睁看着陈依陷入传销的样子,要不是因为她正抓着方向盘开车,恨不得伸手去拽着她往外拉,她道,“你不要天真,真以为跟迟诺结婚就是你俩的事情,这一旦招惹上,就是一大家子人,现在婚前,他妈妈就敢这么黑你,结了婚以后,名正言顺了,还不知道你得被脱几层皮。”

    “三万一桌的酒席,我肯定不干,就算我来钱再容易,有些不该花的地方,我也不是那种一定要把钱往水坑里扔的冤大头,依我看,我们大家都各退一步,一万五一桌就挺好的,实在要再闹腾,勉强两万也行。”陈依说,“如果你担心他们家讹上我们,跟迟诺结婚前,我可以跟他签一个婚前协议,保证我俩的财务分开。”

    “什么协议不协议的你们整的那些洋东西,我不太懂,我也不信,我们中国讲究的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到时候你不给他们花钱,你就看他们作死地闹吧,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周碧云拍了拍车窗说,“这还是恋爱关系,你就给他买了五十万的车了,人家送你一个几万块的戒指,瞧你感动的,还什么财务分开呢,我看他就是扮猪吃老虎,婚后你指不定还要买套房子写他的名字,我们家的人可能是基因遗传,特别容易受宠若惊,脸皮子薄。”

    陈依感到脑袋嗡嗡地疼,把电台打开来,转到了放音乐的频道,但还是没能关上周碧云的嘴巴,她颠来倒去就是反对她跟迟诺结婚,她也没认真听,一直“嗯嗯”附和着。

    3

    回了家之后,陈依也没感到一阵放松,因为愈是临近晚饭时间,身体毛发都在预警,是战争一触即发的预报,而她的手机也一直不断震响着,许多繁琐的工作还等着她处理,不过百来件工作也比不上一个姜琼叫她苦恼。

    还没等到迟诺进门,他的一条微信消息先到了:“姐姐!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千万千万不要生气好吗?”

    陈依回了一个问号,对方显示“正在输入……”老半天之后,迟诺才仿佛视死如归般地打出一行字,“因为我妈妈告状了,所以我爸爸也来啦!等会儿他也回家来吃晚饭,麻烦你做饭要多做一人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