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乙到底还是坐上了开往玉池古城的班车。

    这一天的既定行程就是来玉池玩,虽然对方爽约了,她心里还是有一股倔强。

    更重要的是,她心底隐隐觉得事情变化得有些不合理。她不敢说对阿酒有多了解,但喜欢摇滚的人,应该都是坦荡爽落的性格。她认为阿酒也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想来看看,因为这一天也许就是他们两年交流的新起点,或终点。

    至于是哪个结局,都得由她来选择,而不是等待被安排。

    夏小乙刚下车,就被旁边停车场闹哄哄的阵势吸引了目光。那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十个保安筑成人墙,阻挡看热闹的人拥挤过去。

    她抬腕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她没有犹豫,径直朝售票处走去。

    当夏小乙买好了门票,售票窗便落了闸,声称今天要控制游人数,不再对外售票。

    而身后那些没买成票的人也不遗憾,反而凑成一团,绘声绘色说起了刚刚的事故。

    夏小乙握着手上的票,好奇地往人群那边张望。她也不急于进去,便跟着人群在不远处围观。

    救护队已经来了,因为伤者所在处是施工地,旁边又停满了私家车,两台救护车就停在了景区门口处。

    只见医护人员抬着两个担架,从事故发生点朝这个方向走来。

    当她看到躺在担架上的竟是姜致楠时,便不再是看心态。她脸色微变,眉头紧锁着。

    担架上那人并没有昏迷过去,他身上染满了鲜红的血,尤其是腿脚那里,牛仔裤几乎被血浸透,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姜致楠!”夏小乙朝他喊了一句,就看到他缓缓转头过来,在人群中寻找着,很快目光便与她相遇。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夏小乙看到他眼睛泛红,即便他浑身无力,但那眼眸里投射出来的却是一股骇人心神的冰冷。

    而只有姜致楠自己才知道,这是他这一生中最不愿意看到夏小乙的时刻。一股比死更让他难受的绝望爬上了他的心头,到底,她还是来了……

    姜致楠将头转向另一侧。

    担架停了下来,一名医护人员小跑着来到夏小乙跟前,问:“你认识伤者?你是他什么人?”

    夏小乙:“呃,我认识他。”

    “能不能跟我们去一趟医院?”

    “……”

    夏小乙正犹豫着,又有另一名医护人员走过来低声说:“那人说不认识她,两人没关系的,赶紧走吧。”

    夏小乙看着姜致楠被送上了救护车,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另一个被抬出来的人似乎伤得更重,伤口在头上,血流了一脸,干凝结块了的血变成红褐色,沾在了他的头发、脸上。

    虽然那人陷入昏迷,双目闭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却没有给他增添骇人的感觉,相反,远远望去,夏小乙觉得他像极了个睡着的小孩……

    救护车已经远去,交警还在现场勘查,围观的人群也渐散。

    夏小乙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湛蓝湛蓝的,这么清澈的天空,似在眼前但又十分遥远。

    当日落西山时,夏小乙的心情格外平静。她没有因为对方的失约而难过,但也没有追究对方失约的原因,她就那么默默地走着,从那个小广场走到大门口,等着最后一趟景区班车。

    当车子驶出玉池的范围,她看到窗外远远的天空又是一片绚烂迷人的晚霞,映罩着群山苍翠,美得动人心魄……

    窗外景致飞速后退,夏小乙手撑着窗口,露出半边脸,恬静柔和。她看着天边的晚霞入了迷,耳机里传来的是一首伤感无奈的歌——《teachtolove》。

    歌词里唱:

    ifyouteachtolove

    proseyou'llbestrongerthen

    andi'llburnyouwithalovethatnevershades

    夏小乙只在心里跟着哼,可哼着哼着,她眼眶里却湿了一片。

    盈盈水光闪烁了路边的树,也柔化了天边的霞光,它们无声无息地与她的心境融为一体。

    灿烂而孤独,安静包裹着炙烈。

    这,像极了一场告别。

    夏小乙拍下那一抹红得炫目晚霞,在行驶的车上,镜头有些晃,但也意外地赋予了这张照片的朦胧意境。

    她打开围脖,选择了刚刚那一张图片,写道:傍晚的光,是一场孤独的入侵,娇艳清浅。天地汇聚,只是光制造的假象,为了温婉告别。

    点击发布,收起手机,取下耳机,夏小乙抬指擦去眼角的泪珠,笑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心里默默说着。

    ——

    姜绪宁来到医院,已经是三十个小时之后。

    姜亦初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擦满了各种管子。

    “他身上有多处骨折,但这些都不碍事,好好休养配合理疗,很快就能康复,对日后正常生活也没有影响。现在问题在于,”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停顿了一下,“他伤在头部,头部有淤血。已经昏迷三十个小时,并且没有苏醒的迹象,恐怕不太乐观。”

    姜绪宁眉头深锁,有些迟疑:“是不是要做开颅手术?”

    “按目前观察,还没到做开颅的程度。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能过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呢?”

    “这么说吧,最乐观的情况就是他醒过来了,淤血也慢慢吸收消退,那就最好。糟一点的情况就是醒过来,但记忆受损,或者性情有变,这些都有可能。总之,脑部的伤,谁都说不好。”

    姜绪宁叹息一声,又对医生表达谢意,才进病房。

    六十多岁的老人,精气神特别好,长途飞行也没让他浮现太多的疲惫。

    只是在坐下来看着昏迷的姜亦初,那张青春飞扬的脸庞此刻苍白如雪时,心中疼痛,才让他露出了属于老年人的沧桑。

    他握着孙儿的手,轻声说:“小初,不要怕,爷爷在,你会好起来的。”

    病房门被推开了,两名警察走了进来。

    “您好,请问是姜亦初的爷爷吗?我们这里还有个伤者,可能与您有关系,麻烦您过来确认一下。”

    姜绪宁微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