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傍晚,接到了换防命令的刘虎成带着所属部曲并没有直接换防城墙,而是伙同其他友军冲进了武昌府衙。

    “林忠,去看看,外面为何如此喧闹,可是蓝衣贼又来攻城了?”林则徐对身边一个家人唤道。

    这时院子的大门被冲开,一个貌不惊人的武将手持长刀,带着一众提着鸟铳短枪的兵卒闯了进来。

    “林大人,不是蓝衣贼来了,是我们自己来了!”刘虎成大声叫道。

    刘虎成只是小小把总,乃是他杀死正版,自己冒充的。林则徐连原本的那个都没见过,别说这个盗版货了,但是他瞧这架势,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怒不可遏地道:“大胆,汝等兵士,不思忠君报国,却在此犯上作乱,以为我林则徐砍不得你们么?”

    跟刘虎成一起进来的一个被煽动的把总冯京哈哈笑道:“林大人,你还看不出么?这年头谁手里有兵,谁的兵能打谁就是老大。南面皇帝兵多将广,船坚炮利,所以挥手间咱们绿营和八旗就被打抱头鼠窜,这天数已经看清楚了,满清气数已尽,又轮到我们汉人坐天下了。你也是汉人,如此为虎作伥,没听到今日外面唱的民谣么,地府大门敞开着,等你去呢!”

    这个把总没别的本事,见风使舵可谓是厉害,明明是临阵投敌,反而是让他说成了顺应历史潮流。

    刘虎成让手下兵士绑了林则徐道:“林大人,我等其实也想忠君爱国,只是此番必死之局,你却想用兄弟们的命来成全你的名,怪不得兄弟几个反你了!”

    林则徐威武不屈,道:“哼,你们几个逆贼,不过煽动起区区百多人,能成什么事?”

    刘虎成押着林则徐和冯京等人步出府衙,他缓缓道:“如今危局之下,各人有各人的算盘,但是再怎么算计,留得一条命在,却是大家都想的。林大人,你以为我只带百多人就敢绑了你么?我可是找来了两个营的把总千总,甚至还有参将跟我们干,人马将近8000,不听话的,都让我们砍了脑袋。”

    冯京也插句台词,道:“我们还联系了蓝衣军,只等我们大事一成,蓝衣军就冲进来了,武昌变易手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霹雳似的怒喝:“贼子,有我刘允孝在,你们伤不了林大人一根毫毛!”

    诸人一看,竟是刘允孝审批棉甲,手持钢刀,带着一众亲卫,朝诸人杀了过来。

    刘虎成波澜不惊,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手枪,正是皇家陆军军官专用的款式,只听砰的一枪,老将刘允孝就被开了瓢,红白之物乱飞,栽倒在地。

    林则徐一看心中冰凉一片。刘允孝忠君为国,不顾病体,领兵抗敌,而这刘虎成这么远只用一枪就把一条好汉给干倒了。他不禁想道:“这天下,难道忠义之德行,再也没有作用了么?”

    冯京原本还心中害怕,但是见刘虎成一枪放倒了刘允孝,而自己这方,颈子上带着白色的布条的反军冲了过来,不禁高喝道:“小子们,老汉奸已死,把这些小汉奸也送走把!”

    武清溪在城外,跟一个隐藏在黑影里的男人站在一块,道:“城中火光冲天,想来是清军已乱,我们现在就攻城么?”

    黑影中的男人以一种让人绝对记不住的平淡嗓音道:“间谍们煽动了足够多的人,让他们互相杀一会儿也没什么。等差不多肃清了之后,再挥军入城也不迟。”

    “陛下不是吩咐说要尽量保存武昌城么?不然就让我们大炮轰了。如今若让乱军在城内厮杀,估计等我们再进去的时候,城内居民和建筑损失就大了。”

    黑影中的男人轻蔑的一笑,道:“武将军,你曲解了陛下的意思,陛下是说不能让城内民众对我们产生抵触情绪,而现在杀他们抢他们的不是我们皇家陆军,而是作乱的清军,而我皇家陆军一入城就廓清形势,还生民安靖,效果难道不会更好么?”

    他说罢,彻底的消失在了黑影中,完全不照影踪。武清溪看得头皮发麻,想道:“到底是你曲解了陛下的意思还是我曲解了,还不一定呢。”

    想是如此想,但是他依旧没有冲城。

    另一头,刘虎成和冯京等人已经汇集了六七千的兵力,朝各处没有降服的清军大营杀去。原本没有被煽动的军将,见城中乱势已成,纷纷扯下白色衣襟,绑在脖子上,充当反正军队。一群人持刀拿枪在城中乱闯,也不管杀伤敌人,只是抢劫淫掠,城中一片哭喊。

    而一大票的清军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也忘了自己为何举刀,只是不停地跟着自己身边的人杀。看到有白巾的人杀,没有的也杀,民人也杀,然后再被杀。

    直至武清溪率领的皇家陆军进入武昌时,死在骚乱中的清军超过三万人,普通民众死伤超过五万人,比前几日皇家陆军攻城造成的损失还要巨大。武清溪接受了刘虎成等人的投降,并迅速将投降清军押解出城外大营,进行处理。

    而参加这次武昌攻城战的义军则什么也没有捞着。

    城外大营,义军领袖钟人杰和一众心腹正在商议大事。

    钟人杰本是秀才,读书却不怎么在行,但仿佛却是天生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他初时因为支持窑民反抗官府禁止民人挖煤,被官府斥责,又因为粮米事,带领崇阳农民反抗官府。此时正是蓝衣军北伐,钟人杰便举起“勤王大元帅”的大旗,响应北伐,一时间,两湖贫民乃至地痞无赖纷纷起义。

    武清溪看不太起这些泥腿子,但是根据皇帝陛下的命令要善加抚恤。于是,义军就跟着蓝衣军各处乱跑,只是到了战事上,从不参与重大作战,只是跟着打打顺风仗。

    更让义军觉得不可理喻的是,一旦义军有人烧杀抢掠,就会被蓝衣军的宪兵拿下枪毙。为此,义军某部还跟蓝衣军火拼了一场,但是结果是,这支义军全军覆没,都被击毙了。于是一众义军磕磕绊绊跟着皇家陆军四处“攻城拔寨”,军粮有人管,帐篷也有人负责,好似野营一般。

    终于有些本分的农民想起了后方家里已然平定,可以安心回家种地,便央求首领放他们离去。一些首领深信没有部众就会被人吞并,绝不放人。而武清溪则放话,敢不放人的一律军法处置。

    而义军从头到尾见过的军法只有一项——枪毙。

    所以,大批的农民在被分发口粮和少量路费之后返乡,而留在武昌的大多是没有家人牵绊,或烂命一条游手好闲之徒。

    钟人杰素有大志,在邻里中有威望。即使在良民返乡之后,追随他的部众仍由5000人左右,是几路义军中,势力最大的一家。

    “大哥,如今武昌已下,蓝衣军很快就要转战四川和浙江,我们这些义军不知如何是好?”问话的是钟人杰心腹陈保铭。

    钟人杰叹道:“这南朝官员和军队虽然都貌似亲民,但是却还是不怎么看得起咱们小民。他们做官也要科举,我瞧过,那考出一个官来,不知要费多少工夫,学多少本事。官兵打仗,虽说不让我们小民做炮灰,但是我看却是看不起我们。如今,蓝衣军羽翼已成,我等却兵少炮,要跟他们作对,前几日那个被枪毙的就是榜样。可如今我等起义,正是有功之臣,做个官绅的竟然还要经过什么培训。我也瞧清楚了,这南朝制度严苛,有若秦朝,万事得依着那精细的法令而行。但是生民尽皆得利,必不会如三千年历朝历代般过不下去。我们诸人起于草莽,只为图一场大富贵,现在乡土皆被南朝得了,看样子乡邻之后也不会难过,最初的目的也达到了,只是……”

    钟人杰顿了顿,铿锵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出了崇阳,打了洞庭,又来了这武昌,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博取一身富贵么?若是想安生过日子的,前几日早已拿了口粮银钱返乡了。这南边,蓝衣军管得严,火器精利,兵卒厉害,可北边满清却已是穷途末路,我们过了长江,一路招兵买马,打到北京城去,为大家买一场富贵。”

    诸人一片叫好声,他的部将汪敦族道:“钟大哥说话在理,我们都跟你一路走到黑。只是南朝皇帝其志甚大,又有百万雄师相助。我等要去了北京城,也做了王侯将相,他若是不喜该怎么办?”

    钟人杰哈哈一笑,道:“皇帝天下只有一个,他愿做,他便去做。敦族说的在理,我等要是不知进退,妄据尊号,即使我们以后退了,他也猜忌我们,如今我们打着他们的旗号,不称王也不称帝,只是说驱除满清,为圣天子开辟道路,一路往北,能刮能拿的差不多够我们用个几辈子的,到时蓝衣军向北,我们把兄弟们一散,回家做个富家翁,皇帝必然大肆嘉奖,我们必享得尽是快活。如何?”

    几人一听,皆笑称:“大善。”

    钟人杰也跟着笑着,只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本意。蓝衣军如庞然大物,他想一展鸿鹄之志,决不能莽撞,唯有等待时机,伺机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