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西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仔细摩挲着剑身,当她手触及那轮圆日时,头有些微微犯疼,脑海里有些零碎的画面再一次出现。

    那是一个充满杀戮、充满血腥、充满尖叫和哀泣的皇宫。

    她的七王叔,她那和蔼可亲的七王叔,领着兵杀进了皇宫。

    她不敢想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母亲因为他而死,而现在,他还要弑君!他要杀了她的父亲!

    “造反了!护驾!护驾!”皇宫之中的部分卫兵都集结在一起,却突然,倒戈相向!

    她的父皇身边,仅剩几千侍卫,坚如磐石的守卫这着,可是,他们怎么会是几万士兵的对手?

    最终还是落败了,她的父皇被她那温润如玉的七王叔一剑刺向心脏!就像当年她的父皇将剑刺向母亲的胸膛一样、一模一样!

    那剑上,火红的圆日,格外刺眼!

    扶绫罗睁大眼睛,捂着嘴看着这一切,仿佛在做梦般,可,这不是在做梦!

    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偶尔看见的断枝上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

    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一切都消失了。一切。

    扶绫罗仓皇的跟着丫鬟跑着,终于,跑到一个围墙边。

    “绫罗公主,快,这边!”一个丫鬟拉着小女孩往围墙的狗洞跑去。

    曾经,贪玩的扶绫罗经常从这里爬出去玩耍,她的父皇发现了,都会抚摸着她的头,笑笑的看着她。自从母妃去世,父皇经常那样微笑着看着她,以后,再也不会了!

    “绫罗公主,快从这里钻出去,他们要追上来了。”情急之下,丫鬟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在那里!”士兵们叫着。

    “不好,公主你快走,我堵着这里。”丫鬟说罢便用身子堵着狗洞。

    本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此刻她如钢铁般坚毅。

    “啊!”从她身后的狗洞那,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扶彻!如若我还能活着,有朝一日定会取走你的项上人头!如若我死了,就算是化作厉鬼,日日缠着你,让你日日夜夜不能安睡!”扶绫罗拭去眼角的泪水,恶狠狠地说!

    日曜国的落叶,渲染出一派多么悲壮的气氛!落叶染作金黄色,或者竟是朱红绀赭罢。

    此时,狂风大作,零星的几个雨点落下,最初坠落的,也许只是那么一滴两滴,像一串断了线的珍珠,但接着,便哗哗的下了起来。

    秋雨,淅淅沥沥,清清冷冷。这秋风秋雨夜,最易断肠时。

    扶绫罗在雨中加快脚步跑着,她越来越乏力,脚步越来越沉重。

    她会被追上吧。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跑不动了,倒了下来。

    远方红彤彤的一片血色,近处湿漉漉一块草地和受风雨袭击的灌木.一阵持久而凄厉的狂风,驱赶着如注的暴雨,横空扫过。

    扶绫罗多么渴望在这样的一个夜里,能有一双轻柔的手抚摸着她,细看她的容颜。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些疾苦的人,他们衣衫褴褛,叫苦连天。

    “那张氏就是个妖孽啊!”

    “是啊,我们本该有着平凡安逸的生活,可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妖女全部化作泡影!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呐!”

    他们是在说谁?谁是红颜祸水?他们口中的张氏是她的母妃吗?

    “这七王爷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敢造反,至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与水火而不顾,将来也不会是个明君!”

    “你们这些人简直是愚蠢!我日曜当今国主就能好的到哪里去?七王爷不反,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么?年年加粮税,怕是安逸不了几年就会被饿死。”说话之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一听到明君一词他就气氛不已。

    “就是,这国主也不是什么明君!去年我小女在天子脚下,被那些天杀的官兵先奸后杀,我竟然投诉无门,他们官官相护,直至今日都未能为我那可怜的女儿讨回公道!苍天无眼呐,叫这样的人渣败类也能做官!如此下去,我日曜定不复兴旺呐!”又一位老者含着泪诉说着。

    接着,一个又一个抱怨声四起,而这些怨声载道却都不是说那弑君的七王,竟个个直指她的父皇!

    扶绫罗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他明明是一位慈祥的父皇!总是温柔的父皇啊!

    “你们胡说!明明是他扶彻弑君夺位,明明是他让百姓陷于战火之中!为何你们不说他!”扶绫罗怒吼着。

    “你这小女子懂什么?”

    扶绫罗被一个壮年提了起来,她悬在半空的双脚不停地踢着那人,那人最终作罢,将她扔在地上。

    “若不是见你是个小孩,老子早就揍你了!”那壮年说道。

    “你揍啊,你揍啊!”扶绫罗宁愿被人揍一顿也不愿他们诋毁她的父皇!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滚一边去!”那壮年将扶绫罗一脚踢开。

    扶绫罗捂着被踢的地方,站了起来,说:“我就是不允许你们说他!”

    画面一闪,又是另一番情景。

    扶绫罗随着队伍走着,身上的衣物破烂得早已看不出它本来的样子。

    现在,老百姓们已经分成两派,一派认为七王弑君夺位做法对的,则留在曜京城外,等待新王登机大赦,一派觉得七王弑君夺位天理不容的,则一起流窜至邻国南昭国,若能活下来,便从此在南昭落叶生根!

    而扶绫罗便是来南昭的一员,她才不要在那虚伪的扶彻的江山活着。

    她学着那些难民在一棵大树下,挖着树根。

    她本是一个娇生惯养、不知树根树根是何物、天真烂漫的公主!此刻却要挖树根吃。

    因为她要活着,有朝一日,她要杀了扶彻,哪怕他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国主了。

    她随着这些难民走了有近年之久,经历了一个极其寒冷、饥饿的冬天,经历了一个没有家人陪伴的除夕夜,经历了一个看不到鲜花盛开的春天,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追兵搜查,她终于来到了南昭。

    此时,已是炎炎夏日,尽管她破烂的衣裳已被汗水浸湿,但她依旧是不停地挖着树根,那是她的粮食,待她们到了南昭的集市,她便能吃点新鲜的了,前提是要活着走到集市。

    就在扶绫罗挖着树根之际,一些乔装打扮的壮年,正拿着一张图纸,四处搜寻着什么。

    扶绫罗大惊,尽管他们是经过乔装打扮,她还是能猜到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她丢下树根,不慌不忙地起身往后退。

    经过了这么多次的搜查,她早已习以为常了,也知道该如何逃走。

    幸好,这一路来,她都把自己的脸弄的脏兮兮的,没人能看得清她的样子,就算他们拿着她的画像来找又如何,谁又见过呢?

    她退到灌木丛里躲了起来。

    透过缝隙,她看着他们挨个查看,有些紧张却不慌乱。

    他们查看了一路无果,突然,其中有个人在拿着图纸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转头向扶绫罗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是他们发现了吗?并没有,他们来到刚刚她挖树根的地方查看了一番,其中一个人拿着树根道:“都是刚挖出来的。”

    “这应该是他们的食物,在这里应该没人会丢下它,除非……”他再一次看向扶绫罗这边,继续说道:“除非她不想见我们,追,公主应该就在这附近。”

    听到这话,她放下心来,他们应该没有发现她。

    待他们走后,扶绫罗,从灌木从中跑了出来,她跑了一路,终于追上了那些难民,她不识路,还是跟着人群走好些。

    “姐姐,他们刚刚是在找你吗?”一个小男孩问。

    “不……不是……”扶绫罗摆了摆手。

    “我刚刚看到了他们手上的画,和姐姐好像。”那个小男孩天真的说。

    而他们的对话被一旁的人听了去,叫道:“大家快抓住她,就是她。”

    不知为何,此时,所有的人都充满欲望的向她冲来,好像她是什么宝贝是的。

    “你快去把那些人追回来。”刚刚大叫之人吩咐着。

    扶绫罗大惊,他们为何要帮那些人?

    殊不知,抓住她,把她交给那些人,他们便能得到钱财。

    人性是多么不堪一击,在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恶劣生活下,钱财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渴望,他们自然是会紧紧的抓住她,来换取钱财。

    天色渐渐暗了起来,尽管扶绫罗在心里祈祷着,那个去通风报信的难民最终还是把那些人带来了。

    “大哥,你们看是不是她。”他们兴奋地指着扶绫罗说。

    他们擦去扶绫罗脸上的污渍,对比了一下画像,确定她便是画中之人,便给了银钱,把扶绫罗带走了。

    晚上,她趁他们睡着之际,偷偷地解开绑在手上的绳子,逃了,只是,太逃跑的过程中她并未看清前方的小河,直直地摔了下去。

    她,是不会水的。

    既然不能活着,那么,她就化作厉鬼日日去缠着他吧!

    待甄西回过神来,一股恨意涌上心头,就好像是感同身受般,她恨扶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