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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琳心情不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晚上散步的时候,朗琳拽着三儿问:“三哥我是不是特不懂事?”三儿笑着说:“还行吧。不过你应该懂事了。”朗琳轻松地吁了口气。

    大家随江斐来到省艺校的新校址。新艺校正在建设,看上去规模比老艺校大多了。江斐介绍说:“本来说下半年搬过来,可能搬不了,搬得了学期也要结束了。其实有些老师们不想搬过来,离住的地方远了。有房改房的老师还好办,学校房子太小,还不好往,把旧房卖了,凑点钱还能买套大点的房子,市中心房子卖五六千了。自己买房的老师就麻烦了,又要折腾。新老师好办,反正没房子住。”三儿问:“姐那房子是房改房吗?”江斐说:“刚调过来的时候没资格,资格够了又没房改房了。”三儿哦了一声:“生趣园开工给你留一套。”江斐摇摇头:“不买房子。等把妈认了,我再抱个孩子,病退,带孩子回清水陪妈去。”

    “姐你真是的。”童林低声埋怨,“我那是没办法的事,你也没办法?”

    “病退不了。”梁姨提醒道,“女的满四十五才能病退,你还早着呢。”

    江斐坚定地说:“病退不了就辞职,有超市我又不愁日子过。”三儿插话:“过日子不是问题,关键你这么年轻就在家里呆着?”江斐没落地说:“我亲妈到新加坡之前我就一个人过日子了,那时候我才十六岁,那时候我就想跟别人一样,有个家。”三儿吁了口气。江斐接着说:“我现在也跳不动了,腰受不了哇。”三儿扭头看着江斐:“姐你腰又怎么了?”

    “练功练的。”江斐说,“小时候一个人呆着没事,就到剧场里练功。”

    三儿捏捏酸疼的脖子:“秋子叫你到北京玩。要不就暑假吧,暑假时间长,等小丽高考结束了,开车去,顺便把车牌换了,不换这破牌年检太麻烦。”朗琳焦急地拽拽三儿:“那我没假怎么办?”三儿想了一下说:“五一带你去。”朗琳放心地笑笑。三儿接着说:“到时叫秋子找个专家给你看看。”江斐拒绝道:“不用看的,看不好,腰肌劳损,主要靠休息。”

    “不看怎么知道看不好?”三儿说,“假如能看好呢?秋子有关系的。”

    童林嫉妒地斜了江斐一眼:“有家的感觉不错吧?”江斐笑得特别幸福:“我跟你说,第一回看到三儿我就觉着我们是一家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童林意外地问:“真的?”江斐嗯了一声:“朗琳带三儿到学校里玩,我看到了,然后我就跟车到朗琳家里去了。我跟小冯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我还在歌舞团,小冯还在练功呢,我周末到旅游学校帮师姐教舞,赚点零花钱。一直没到朗琳家去过,碰到三儿那回第一次去。”朗琳作证道:“是这样的。”

    “真是这样呢?”童林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姐,你是看上三儿了吧?”

    三儿翻了童林一眼。大家笑笑。江斐看着三儿笑:“童林说得没错,是看上了,就是三儿结婚了。那时候我就想着,这男孩手长腿也长,就是跳舞的料。我爸也这样。我爸死得太早了,我五岁半的时候他就死了,骨癌,做了好几次手术。其实我亲妈也不容易,好在那时候剧团演出多,有补助,我爸治病的钱都是剧团出的。不知道我亲妈到底是死是活。”

    “我有个同事也得了骨癌,”梁姨说,“遭罪。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很少说这些事,”江斐苦笑一下,“就跟小冯和我师姐说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爸那边人寿命都短,都是得癌症死的,也许癌症遗传吧?我爷爷三十多岁就死了。我爸到剧团上班之后,我奶奶就改嫁了。我亲妈走了之后,我奶奶经常来看我,现在也死了。我妈那边还有两个哥一个姐,他们躲我们家都来不及,生怕我们给他们添麻烦。我爸死之前,我外公外婆就死了,年龄大了,七十多。外公外婆死了之后,我跟外婆家里人就没什么来往了。”

    “姐你别怪他们。”三儿哼了一声,“那个年代,家家日子不好过。”

    童林不服地提醒道:“姐是城里人,宜城是地级市。”三儿不以为然:“有钱有能力,谁不愿意帮家里人?我妈跟你说过吧?我还有大姨跟小舅呢。六九年,大圩还没挑完,又发了大洪水,我外公家房子都冲走了,在我家住了半年,过了年才回去,住窝棚里面。七零年我外公把我大姨嫁到江北去了,把小舅带去了。大圩工程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挑得好,关键是新清水河当时还没挖通。江北山区没洪水,没洪水就有日子过。没办法。七零年我妈才十四个年头,我大姨十七个年头,我小舅十一个年头。现在我妈想找我大姨跟小舅,一点线索都没有。”朗琳好奇地问:“十七个年头就嫁人了?”三儿咂咂嘴:“不嫁人怎么办?”

    “那时候结婚早。”童林说,“三儿跟秋子也是十七个年头结的婚。”

    大家笑笑。三儿接着说:“那时候农村,穷的地方真找不到老婆。我妈说我大姨夫家原来在城里,下放到山里去了。估计他家成份不好,成份不好也找不到老婆。当时到大圩找老婆的人家都这样,要么家里穷,要么成份不好。大圩更穷了,发大水就靠救济粮过日子。我爷爷说,解放前更惨,哪有救济粮?大圩的姑娘都往外嫁。江北人到大圩去,相好姑娘,再带男孩过来,跟姑娘见个面,看好了给家长二三十块礼钱,然后就把姑娘带走了。那时候大圩打光棍的男孩特别多,姑娘都嫁走了。改革开放之后,最先出去挣钱的就是大圩人,受穷受怕了知道吧?不说穷则思变吗?我外公早就相上我们家了,我妈上十岁就知道,长大了要嫁给我爸。徐庄在黄土埂上,以前都是旱地,就是发大水,房子淹不着,地也淹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