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几天,秋子留家里帮二婶准备年货,没跟三儿拉鱼。没事的时候,秋子就坐门口发呆。二婶知道秋子的心思,看秋子没着没落的样子就难过,直叹气。小西安慰秋子说:“姐你别这样,我哥说了,让你去北京。”秋了摇摇头,不想说话。

    “去就去呗。”二婶在厨房说:“养你二十年,别忘了老陈家就行。”

    泪水像珠链一样滚下秋子的脸颊。小西默然地陪秋子坐着,和小时候一样。小时候,秋子受委屈时,也是这样无声地坐家门口流泪,小西总是默默地陪着秋子。

    三儿总是很累,秋子洗澡上床时,三儿已经睡觉着了。秋子轻轻地钻进被窝,偎三儿身边躺了下,想想三儿的好,眼泪又流下来。三儿醒了,拍拍秋子问:“还哭哇?”秋子擤了一下鼻子。三儿接着说:“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我们还年轻,过年还不到二十周岁,就这么在家里缩着?你甘心我还不甘心呢。我也得闯,闯出名堂来。你念大学一场不容易,我不念大学一场也不容易,我们得对得起这一场。”

    “真是舍不得你。”秋子搂住三儿。

    “我又不死。你不还回来吗?”

    “还笑。”秋子把三儿搂得更紧了。

    “别太自信。在工大也许你是最优秀的,到北京可就不一样了。北京是什么地方?东方红太阳升的地方,人才济济,你在那儿也就是沧海一粟。话说回来,只有在北京,才能彰显你的本领,在家里狠不算狠,最多是地头蛇。所以你不光要去,去了还要搞好关系,争取留下来。别听田教摇说把握很大,就安心睡大觉。”

    “三儿你真舍得我走哇?”

    “我更希望你一展才华。”三儿叹口气,缓缓地说,“还记得我们考的事吧?知道那天晚上我跑哪去了吗?高坝二跺子上,跟老先生聊天的地方。哭了,真哭了,伤心。记得我就哭过两回,爷爷死哭了,我们俩趴棺材板上哭,不让徐老木匠盖棺材盖。”

    “我也记得。”秋子在三儿身上蹭去眼泪。

    “我爸死没哭,懵了,不知道哭。我就想,我爸好好的怎么死了?死了家里怎么办?之前就贪玩,跟你到处飞,想不到这些事。再就是考大学那回了,哭了。我想念大学,跟你一起念。但我不能念,我要是念了,妈怎么办?小西怎么办?我的书就你跟小西给我念了,你们念得好,我高兴。你不能放弃,得念出样子来。”

    “还是舍不得走,呆家里挺好。”

    “上回买家庭影院,叔说我高尚,我不高兴,真不高兴。我一点不高尚。你们不要想着,我受苦了,为家里人。家里就我一个男人,我不站出来,谁站出来?我不让家里人过好日子,谁让家里人过好日子?你跟我也一样,我们俩的感情,我们心里清楚,我不支持你,我还是男人吗?这不是高尚,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你等我,我过过瘾就回来。”

    “我还跑了呀?不就在家里吗?叫你去干事,不是叫你去过瘾,你以为小时候打架呢?去了就踏踏实实地干,我在家里踏踏实实地挣钱,我们比比。”

    “小时候比不过,到北京还比不过。”

    “这可不是林秋子的性格。”

    “本来就是。你放心,我就是去了,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爸就一句话说得对,我要是做错事了,不光对不起你,还对不起妈,对不起老陈家。”

    “什么年代了?还想这些。”

    “要不你打个铁裤衩,保证穿。”

    三儿笑了:“还铁裤衩呢,我可不穿,也不怕硌人。”秋子缠着三儿说:“我说真的。”三儿止住笑:“真的真的行了吧?”秋子亲了一下三儿:“谁也没你好,从小就惯着我,比妈还惯。”三儿不屑:“我拿什么惯你呀?还记得小时候事。”

    “当然要记着了。妈老说,人敬你一尺,你得敬人一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句话倒学着了。”三儿鄙视地说,“你跟我有什么报不报的?说这话就见外了。哪有家里人、情人之间还要报答的?行了,睡觉吧,明天起早呢。”

    “还没亲热呢。”

    “又来劲了?”

    “想痒痒肉了。”

    “怎么办你?”

    “你不想哪?都发骚了。”秋子翻身骑到三儿身上,“得让你记着我。”

    秋子心情开朗了,林志清却不愿意看到秋子高兴,板个着脸,谁说话也不答理,不到饭点不回来。林志清一回来,秋子就躲一边去了,不给他照面。三儿只能叹气。

    大年三十上午,看二婶出门买菜了,林志清把秋子拽到屋角,质问秋子:“我说话不管用是吧?”秋子冷笑道:“早说了,去不去北京都是老陈家人。”林志清不解扭过头:“老陈家是好,三儿是好,那情我们以后还,你先为自己想想。”

    “还知道老陈家人好三儿好。他们对你好的时候,为自己想了吗?”

    “这么回事啊。”林志清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你这回去了,肯定回不来了。你们系主任亲口跟我说的。胡院士可不是一般人,人是建筑设计权威,能拜在他门下,那是你的福气,求神祷告也盼不到。你留在北京了,在五院当设计师,还找个清水卖鱼的做丈夫哇?合适吗?就为三儿想,你也应该跟他了断,北京到清水,千里之遥,就算你们结婚了,这么两地分居,以后怎么安家?孩子又怎么办?”

    “想得真远。”秋子又冷笑一下,“我告诉你,你搞错了。胡院士是五院的名誉院长,我只是去五院实习,就算留在五院,也不是拜在他门下。还有,小时候你就不怎么管我,一旦有事了,你就露头。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还有这么个爸。”

    “不听话是吧?非得跟我拧着来是吧?”

    “我警告你,大过年的,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别添乱。”

    “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还警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