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又惹事了?”

    阿颖轻轻整理着翡翠飞花裙,脑袋一点点的,头上的玲珑银凤钗便跟着晃了起来她本就生得美貌,这般小儿女的娇嗔便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眼光

    子归漫不经心地流转眼波,黑眸之内幽幽地泛出蓝色的星光,每一个接触这眼神的客人都看到了冰冷的北陆风雪,顿感身体发凉,禁不住瑟缩起来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魔王正在使用密罗星辰的幻术,好在魔王并不精通星辰秘术,倒也不至于让他们的精神受损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命犯天煞孤星,注定一世悲凉”

    “少来啊,装什么苦孩子?”阿颖嗔道,“这次怎么跑北陆去了?我听王狷说,你这次是跟着北陆使节团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子归笑着给她夹菜,粗略地说了一遍北陆之行

    “哎?我受这么多苦,你怎么听得津津有味的?”

    阿颖笑道:“我每天都呆在天启城,孩子又小,想出去都不成,倒是你自由自在的,我当然羡慕了”

    “你早说啊”子归笑起来,“这么着,你现在跟我私奔,我保证谁也抓不着你,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有本事你大声说啊”

    子归真是不能大声说,就在隔壁那张桌子边,两个羽族少女都蹙着眉头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还有你怎么回事?上次见你,你身边的是默羽和岑,怎么现在换了一个?你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打算开个后宫?”

    “疼呀”子归打掉她捏到自己脸上的手,“都是麻烦事,我发现自己认识的女人都是仇家来的,我头都大了”

    “我可警告你,要好好对一个人,别那么多花花心思,不过我看你现在都拿不准喜欢谁”

    “是么”子归忽的苦笑一下,伸手端起了酒杯杯中酒清冽,丝丝的寒意蹿进了鼻子去,一个人影随着酒水晃着

    阿颖淡淡地说:“我记得你是不会喝酒的”

    子归的脸被酒刺激得红了,神智反而愈见清醒,“就喝这一杯”

    阿颖从对面坐到身边来,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肩头旁边的默羽微微敛了眉目,静静不语,路然玥却是无名火起,正要起身时被默羽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们是旧识,情谊深重”默羽淡淡地说

    路然玥有些不知所措了

    阿颖自然是看到了那两个少女的情态的,心中不由得一阵得意,毕竟自己是魔王的第一个朋友,这是什么利益都换不来的可是这样的得意很快被酸楚盖过去了,身边这个魔王很是失落,那些轻描淡写说出的故事里浸透了沉重的鲜血,她当然知道这个青梅竹马是很讨厌争斗的

    “别在这里哭,很多人都看着呢”她压低了声音

    趴在桌上的魔王的确是很想哭,尽管北陆的事件已经完结,那曾经经历的痛苦又怎么能忘记?一想到那如母亲一般的姐姐被迫背上了沉重的枷锁,他的心里就不能轻松北陆臣服东陆,实在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势必要让信霞成为蛮族子民的“叛徒”,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总好过让鲜血软了瀚州的大地

    “要不你留下来,我们和以前一样生活好了”

    子归伸了手要去拿酒杯,被阿颖按住了他微微侧身,靠在了她的肩上,“我还不能一走了之的,姐姐那边很苦,我得帮她一下”

    “这才是我认识的魔王呵,你放心去做,别让你师傅又骂你不懂事了”

    “嗯,我知道的”子归撑起了身体,“我明天就回瀚州了,阿颖你自己小心身子,有空锻炼一下,我那师傅教的调息之术还是不错的”

    “知道啦”阿颖随着他站了起来,使劲地捏他的脸,“来,笑一个”

    子归咧开嘴笑了,“我先走了”

    “嗯“

    魔王忽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振作了精神,朝着旁边两个女伴喝道:“走了”

    酒楼里的客人们看着他大踏步走向门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跟班一样随了他出门,他们想不通这么个小子怎么会有两个这么漂亮的跟班?而且,还有那么一个漂亮的女人陪他喝酒

    “那小子大概是哪个落魄贵族的后裔?”

    “不可能,也许是人口贩子,听说最近有些人口贩子会**术哩”

    阿颖没有听到客人们的窃窃私语,看着那魔王的背影忽然喃喃:“就这么走了?还没帮我付账啊咦?我送你的发带哪去了?”

    青铜爵在红色的地毯上弹了几弹,酒水让名贵的地毯湿了一大块几个丫鬟在一旁瑟瑟而抖,那愤怒的男人正坐在主位上按着几案狠狠盯着地毯,有那么一点火星他便要燃烧起来那凶狠的眼神让她们想到了野兽

    嬴赤炎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改了主意,而且是那么容易的改变了只是和那个长门僧谈了一夜的话而已,难道那个长门僧竟然使用了幻术不成?嬴赤炎知道这个可能行极低,因为内侍监周丹辰本身就是一个精通秘术的秘道家,他所掌握的太阳星辰秘术可以化解一切幻术

    “到底是为什么?”他沉沉地吐着酒气,突然一个激灵,玉清台上的那一幕忽然闯进脑海那一老一少两个人,背影是如此的相似,再细想下去,两人的面貌似乎也有些重合

    酒意霎时散作冷汗出了一身,他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宫内一场大火,自己的四弟在大火中丧生,那本就是他策划的一场大火,因为那个四弟是那么的聪慧,逼得他兵行险招要趁早除去将来的祸患

    难道那场大火没有烧死四弟?嬴赤炎猛地将几案上的酒菜全部扫落下去杯盘碗盏在地毯上狼籍,吓得旁边丫鬟加不敢出声,她们悄悄跪下,将头垂得很低,很低

    “殿下今夜脾气真大”

    门口传来一声大笑,一个黑衣的中年文士迈步进来,举止之间从容稳健,气度不俗

    嬴赤炎至此才稍稍安心,喝道:“退下”

    丫鬟们巴不得赶紧跑掉,急忙起身收拾了残局,一个个手脚麻利地跑了

    “鹤鸣先生,我正有事请教”

    鹤鸣呵呵笑道:“我知道殿下想借讨伐北陆将天下兵权收入囊中,可是殿下操之过急了“

    嬴赤炎疲倦地倒在椅内,用手支了额头

    鹤鸣安然坐在一边,“即便殿下力主北伐,也要考虑公卿贵族的感受这个时候出兵北陆当然可以获得全胜,可是殿下是否想过,那些公卿贵族并不能从残破的瀚州获得利益殿下虽然压制了他们的声音,可是若要成就大业,今后必然困难重重了“

    嬴赤炎冷冷一哼,却也明白了个中道理,“先生说的是“

    “如今殿下还有回旋余地“

    “怎么?“

    “皇帝陛下是打算明日颁布圣旨?既然圣旨尚未颁布,殿下可趁此机会拜见公卿贵族,明确表达放弃北伐的意愿,那么明日圣旨颁布之时,这些掌握了经济政治大权的鸡犬之辈必然以为殿下高瞻远瞩了“

    嬴赤炎霍然起身,哈哈一阵大笑,接着长揖到地,“得先生相助,实乃赤炎的福气“

    “我看杏仁是来不了,那皇帝老头对他可真好“零卿站在船头冷冷地说

    子归背靠船舷,看着自由飞翔的水鸟从天而落,一把抓起了水中的鱼儿他想着要是自己也能这样无忧无虑的多好,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就像小时候,和阿颖在山里到处跑,脑子里空空的,让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去呼吸清的空气

    “跟你说话呢“零卿抬脚踹过去,”都等了两天了,我们还回不回去啊?“

    子归翻个身,趴在了船舷上,刚好避开了那一脚,“急什么?他一定会来的”

    “我看你多半是等默羽的,她不是说了会来瀚州的吗?”

    “没这么快的她和思无邪回天山看望亲人,总得耽搁些日子”

    “可我觉得杏仁是不会来了,呆在天启多好,那皇帝老头不知多喜欢他呢”

    “那不就来了吗?”

    说话间,一条土黄色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笑着挥起了手

    零卿立刻就高兴起来,“大合萨,你还是我们的大合萨吗?“

    杏仁在船下大笑,“我说话算数的啊,答应了别人的事就得做的等我找个另一个大合萨再走不迟“

    “那可难了,我们蛮族就没几个脑子好的“

    “我看你就挺合适,反正草原出了第一个女大君,再出一个女合萨就好啦”

    子归不管他们的笑闹,径自走到了一边去,“姐姐受苦了”

    信霞眼望着蓝天白云,神情淡然如静水,风撩动了她的发丝,她也只是顺手拨开挡住了视线的发丝,好像没有可以忧虑的事了

    “回去,一切苦都是值得的”

    那也许是强装出来的冷静,魔王悄悄地想着,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未来要走的路,那必然是充满荆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