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脑子里就那么空着,站在父亲的尸体旁边一动不动_&&风吹着厚厚的袍子,可是他已经感受不到寒冷,泪水风干在脸上的疼痛又怎么比得上心里的痛苦?那柄精致的匕首还在手里,这是父亲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的礼物

    我到底还是没有成为战士的资质少年悲伤地想着,尽管他曾经有个机会可以杀死那个仇人,可是匕首刺过去的时候,一瞬间却是无尽的哀伤不过是你来我往的争斗,谁杀了谁,都会带来痛苦,这个瀚州草原,痛苦还不够多么?

    战士们都在等待着命令,可是他们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居然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实在很担心这个世子,不,这个任的大君就这么冻死在风雪里,因为这个少年从来都是那么孱弱

    阳光什么时候出来的都没有人注意,一线阳光终于落到了少年的脸上,泪痕犹在他的睫毛微微动了一动,轻轻睁开了眼睛,依旧流露着想不明白的疑惑

    “世子可曾想到了什么?”

    老人陪着他站到了现在,须发间还有雪花残留,精神也萎靡了许多,平日里一喝酒就大大咧咧的样子不见了很多老兵都知道大合萨曾经是死去的大君熊昌的老师

    少年僵硬地抬起手,捂在了脸上,“老师,我看到了好多好多的血”

    烈伦涵伸手按上了他的肩头,语气里似乎有些欣慰,“你说的对,北陆的格局已经改变了有熊部失去了领袖,夜摩部失去了领袖,双羊部和阳平部两败俱伤,大小部族卷进去二十余家,如今铁棘部势力大增,北陆的旧有格局被打破,的秩序即将建立以后的瀚州,鲜血会将白雪覆盖”

    “可是我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老师能教给我么?”少年涩了声音,骤然压到身上的重担显而易见,可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

    烈伦涵微微叹息,“我能教给你星辰的运转,能教给你做人的道理,可是我不能教给你用鲜血和白骨堆积起来的争霸之路,大合萨的责任是守护瀚州,不是守护部族今后的路,你得自己来走了”

    少年低下了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手阳光在手心处积聚出一点点温暖,他突然就握紧了拳头人们看着他跪倒在父亲的尸体旁边,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然后取下了熊昌手腕上系着的白色豹尾人们期待着少年能戴上这个象征着北陆霸主、瀚州王权的包围,期待着他可以带领他们重征讨叛逆部族

    可是少年楞了一下,然后把豹尾揣进了怀中

    他回转了身,看了看那些战士,大声说:“回家“

    一夜没睡的还有两个白衣人,他们站在一处高丘上看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远方两支队伍拖着残破的战旗、迈着疲倦的脚步离开了联营,那是因为互相猜忌而引起战乱的双羊部和阳平部如今两部也是俱伤局面,谁也没能吞下谁,带来的精锐在这一场交锋中损失大半另外还有些朔方原的小部族,分别跟在他们的军队后面,泾渭分明地划清了界限

    “无精打采的丧家之犬”清水颜冷笑着,“这么容易就中了我的离间计,蛮族人的脑子这么多年都没进化”

    小白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事实证明了大哥和蛮族结盟的错误,可笑那北陆的霸主、草原的大君居然会和我大哥结盟,如果和我结盟,还有谁能动摇他的根基?此次瀚州之行也算没有虚度,北陆格局已然变化,就算不能助我一臂之力,好歹也让大哥的势力无法渗透进来”

    “可是这么一来,殿下要借助外力来抗衡你大哥这条路已经堵死了,北陆无力东进,西陆的傀儡盟约也废,殿下如今作何打算?”

    “北陆进入了混乱期,已无利用价值西陆华尔兹必然不会选择我大哥作为傀儡,因为东陆政权在我大哥手上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动,华尔兹要的是东陆混乱而不是东陆稳定这两方面都可以放心,如今我要走的怕是只有一条路,就是等待,等待大哥犯错大哥为人勇武有余,却是谋断不足,他若是上阵倒有些作为,可是大哥做事很容易感情用事,没有治理国家的冷静,现在父皇病重,他用的人多是心腹,这样的做法早晚要生祸乱”

    小白得意地说完这些话,发现身边这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眼望天空微笑不语,不禁又奇怪地问:“清水先生在笑些什么?“

    清水颜微笑道:“念起当初见到殿下,殿下还是稚嫩,如今却高瞻远瞩了当年陈国有句谚语,‘鹰落鸡窝,始终还是鹰’在下觉得殿下的羽翼就要长成,快要高飞了“

    小白拱手,“全赖先生指点“

    “我的出现,不过是让殿下的未来之路少一些坎坷,殿下自己的努力才是关键殿下不必过谦,这个世界,没有谋断经略之人,是无法长久存在的,就像现在的北陆“

    小白呵呵一笑,翻身上了战马,“此间事情已经了却,就先回东陆有魔王哥哥在这里,北陆的格局将会变得加难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我有利的”

    看着少年打马而去,清水颜却反而多看了联营几眼,印象中那个四处惹是生非的男子已经成为挡在他面前的一块石头,即便想要一脚踢开,自己也是要吃点苦痛的

    “魔王现在不管你是不是伤害我的兄弟、我的女人的仇人,我也要认真对付你了”

    清水颜吐出了一口白气,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忽视这个人了

    天拓大江翻滚着,层层的浪花涌起,是海洋的气象凛冽的风里混杂了浓浓的水汽,让女人的头发湿润起来她的面色如此苍白,即便是裹了厚重的棉袍一样挡不住寒冷,可是她却站得笔直

    马莲儿从一旁的帐篷里探出头来,姑娘的脸蛋一样憔悴,像是多日未曾酣眠她看了看天色,竟然有了明媚的阳光,精神不由得一震她跑了出来,哇哇地大叫着,像是欢快的兔子找到了春的红萝卜

    她的笑声惊动了另一个小姑娘,路吉儿蓬松着头发也从帐篷里探出头来,“马莲儿你瞎闹什么呀?”

    “看哪看哪,太阳啊,有太阳啊”马莲儿的笑声像是鸽子展翅飞上了天空,哗啦啦的那么好听

    “又发疯了”路吉儿咕哝着爬了出来,自去江边打水

    信霞的身体没来由地就暖了一下,她招了招手,让马莲儿扑到了怀里,“马莲儿怎么啦?”

    “阏氏啊,我昨晚睡觉前发了一个愿,如果今天出太阳,我们的战士就要回来啦,如果今天出太阳,我们的战士就要凯旋啦”

    信霞的脸色在这灵动的话里微微红润了,她梦呓一般地翕动了嘴唇,“是啊,出太阳啦”

    “阏氏要笑啊,要笑啊”马莲儿挣脱了她的怀抱,就绕着她跳起了舞红色马步裙旋转起来,青春而热烈,翩翩如彩霞流云可是她忽然就冲回了信霞的怀抱,放声大哭,“阏氏阏氏,他们会回来的,特鲁勒会回来的”

    信霞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在无方部被有熊部荡平之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多少次祈求着美好的未来,那么多的美好愿望总是在梦醒之后被现实撕得粉碎,如今还有多少人满怀着希望呢?

    一旁架着火烧开水的路吉儿默默无言,无意识地看着水在锅里翻滚,这个姑娘同样做过很多次的梦,梦醒之后同样是一片片的酸楚

    忽然之间,路吉儿抬了头,远处里隐隐约约有了人影浮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照射的关系,居然还有些反光路吉儿轻轻“啊”了一声,使劲地揉眼睛,继而蹦了起来,“啊啊啊”地叫个不停

    “路吉儿?”信霞微微错愕,话没说完却身躯一阵颤抖,竟是张了嘴巴说不出后面的字了

    远处的人影渐渐清晰,一支残兵慢慢走进视野,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看上去比逃难的人加凄惨,但他们的精神依然充足,那是一种放松的姿态,他们高昂了头,像是凯旋的战士

    信霞愣住了,路吉儿和马莲儿也愣住了,一直到这支部队全部站在面前仍是不言不语期盼了许久的美梦在此刻成真,却又是如此像是虚假的梦境

    特鲁勒挥一挥手,骑兵下马,步兵列阵接着他也跳下了战马,恭恭敬敬跪在信霞的面前,“大阏氏,我们回来了”

    信霞失神地走了上前,试探着用了颤抖的手抚摸在他的脸上,摸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的眼泪和特鲁勒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们你们真好”

    双腿忽然就没有了力量,她觉得阳光太烈了,烈到让她晕眩

    特鲁勒看得真切,急忙伸出双臂扶住了她,“大阏氏,我们回来了”

    剩余的两百余名无方部战士呐喊了,声浪催着天拓大江的江水加汹涌

    “大阏氏,我们回来了”

    在所有被呐喊声惊动的无方族民冲出来的时候,马莲儿悄悄跑到了信霞的身边,一脚就踹到了特鲁勒的肩头上,“别碰阏氏,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多脏”

    脏兮兮的少年顺势躺在了地上,眼望晴空,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