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的两番连续紧逼,言下之意就是说刘琦为人不详,小处理解是刘琦给整个荆州带来了血光之灾,大处理解是刘琦这多灾多难身,已不配继续做荆州府的大公子。那这潜台词的意思,就是荆州的嗣子之位就只能由刘琮来担任。

    封建时代,古人对天象、出生时辰而带来对不吉之事看得极重。北齐皇帝高湛在位之时,有彗星现于天际,深自惶恐的他,在御览了大臣祖珽的上书之后,即道:“朕,大齐皇帝高湛,深知彗星现于天际,乃大不吉之事。彗星扫天,除旧布新之象。”解释起来就是,彗星扫天,皇帝移位。当时就将皇位传给九岁的太子高纬,自己却去做了太上皇。

    读懂刘先的潜台词后,厅中诸人,一片哗然。就连刘表,也深以为是,望向刘琦的眼神仿佛就像看到一件极其污秽的物体,嘴唇哆嗦中,就立马想将其驱赶出襄阳府的议事厅。

    一直偷偷观察刘表神情的刘先,心下大定,一时忘却了远在江夏、黄县的敌军,嘴角眉梢,尽是得意。仿佛嗣子之位,已在刘琮的掌握之中。再想到自己的急智巧词,拥立之功,那未来前途,当真不可限量。转眼看到厅外,蔡夫人娇俏玉立,侧耳倾听间,那大喜之下的妩媚妖艳,刘先腹下,顿时yu火上升。飘飘然中,刘先已听不见厅中诸人越来越大的阵阵议论,满眼之中,唯有那裹在淡黄嫩绿、棱罗裙下的蔡夫人的动人躯体了。

    着急、惶恐、害怕,刘琦已不知伸手掏出衣袋里沾满花香的汗巾,抬起右手,拿着衣袖就使劲擦额头、颈脖间的汩汩汗水。

    情况对刘琦如此不利,肖七站起身来,抱拳对着厅中,团团一转,依据刘琦先前对刘表的言语,删繁取简,尽量突出刘琦战阵之间的英勇表现,朗声将鱼子坡与江东军围攻江夏的情景说了一遍。

    张隐率先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轻轻咳嗽几声,抢到刘表面前,张隐辩解道:“州牧大人,大公子为人慈孝,像极了主公大人您,又哪里会获罪于天?而且战阵之间,刀枪无眼,刘将军身为三军统帅,不探敌于微,落于敌军埋伏,以致丧命损身,这是他咎留自取,哪能将帐算到大公子头上?况且大公子沉毅果敢,在极不利的情况下,还能将将败军之师组织起来,冲出江东大军的包围圈后带到了江夏城里,这分明是大功一件嘛!又那是刘别驾所说的不详之身。”

    刘琦这时也静下心来,忍住对刘先的万般诅咒,再说了一遍在鱼子坡被敌军伏击时的蹊跷。言下之意,江东军怎么会预先知道之间与刘磐会带军在那ri经过那里?会不会是谁泄露了行军路线?说完之后,不怀好意地拿眼瞅了瞅刘先。

    刘琦、刘磐引大军增援江夏,这本是机密之事,而刘琦与刘琮的嗣子之争,在荆州又是家喻户晓。两派之间,为得上位,无所不用其极。刘琦的怀疑,也是不无道理。

    耳根本来就软的刘表,脸sè一缓之间,转瞬变得狐疑起来,看着刘先,渐渐凌厉。

    刘先哈哈一笑,以一种嘲弄的口气对着刘琦就说:“大公子此时好有闲情雅意,竟能说出这般天花乱坠的话出来。江东孙氏,屡屡挑起战端,残杀我荆州同袍。九郡士民,谁又不对其恨之入骨,直yu食肉寝皮。”

    自从大厅里说出刘琦是不祥之身后,刘先已是不顾一切与刘琦翻脸了。极快地望一眼厅外,刘先道:“主公,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子牢守了那么久的边界,江东不能过雷池半步,一旦同大公子前去江夏就会身死毙命?反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公子能逃出命来?是不是大公子知机得早,两军还没开打,你就率先跑了?那可是会极大地影响军心的啊!”

    刘先的怀疑,其实正是当ri的情景重现,只是此时厅中除肖七刘琦外,再无其他人经过当ri一战,刘先的话也只能被当做是猜测了。

    肖七当然不会将当ri的真实情况说出,而作为当事人的刘琦,已被逼上绝路,心中一横,涨红双眼,指着刘先,连连道:“你、你、你……”

    刘先不理刘琦,继续说道:“鱼子坡一战姑且不论,江夏城中,蒯将军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都能力保城池不失。怎么按大公子你说的,多了四千jing锐,反而会将城池丢掉?”

    挺直腰板,刘先向前进了一步,鼻端碰着刘琦的手指,大义凛然地再加重语气道:“怎么这一次又是你一个人能逃了出来?”

    刘琦气急败坏,手指抖索下,重重搓着刘先的鼻端道:“放肆,你聋子啊?江东军攻破城池,蒯将军要我回来报告情况。”

    猛地一个转身,刘琦咬着牙,向着刘表就大声说道:“父亲,你听,这刘别驾莫不是非要我死在江夏,这才甘心啊。”

    复地转身回头,刘琦冷笑几声,盯着刘先,一字一顿道:“刘别驾,你们想要我死,这也太心急了吧!”

    还在刘先脑袋急转,组织反驳的词语时,刘琦又说道:“我死江夏,你们想得到什么好处啊?二弟又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谎言说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管是否经得起推敲?早已成了刘表耳中的真心话。况且刘琦还是声泪俱下,将荆州城中最隐晦最惊心动魄的内争含泪道出。

    本来已抬脚向大厅跨进一步的蔡夫人,听到这里,不由脚步一滞,停了下来。此时此刻,她再踏进一脚,真不成了琮儿已给了刘先他们莫大的好处?

    厅中烛光,阵阵摇曳,厅外花香,缕缕渗了进来。只是厅中诸人,满怀愁苦、伤心、不安,脉脉花香,扑在鼻中,也难除他们心中的yin霾。

    寂静的大厅,唯闻众人急促的呼吸声中,肖七长叹一气,黯然吟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刘表本已动情,此刻更是动容。老泪纵横间,刘表口中重复自语“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

    刘琦、刘琮本是同袍兄弟,年少之时,也曾两小无猜,其乐融融。这让身为父亲的刘表,大为宽慰,大赏天伦之乐。只是刘琮年纪越大,蔡夫人为其谋夺嗣子位置的步伐就越是急促。只是刘琦为人,虽然懦弱,但本身仁孝的他,并无大的过错,这就使得刘表下不了废刘琦,立刘琮的决心。但刘表心中,百转千折,常以为苦。此时听了肖七感叹,又见刘先在大厅上步步紧逼刘琦,心中压抑的愧疚感情,象决堤的河水,澎湃而出一泻千里,人也忍不住悲恸起来。

    厅中诸人,心知肚明,一时之间,俱都低下头去,默想心事。

    只有肖七,虽身为俑者,但游离在荆州君臣之外的他,趁机说道:“其实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事了?荆州君臣,应该携起手来,商量该如何抗击两路江东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