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张大柱自瞎了眼之后,生活每况愈下。饥荒时,因家里不但没有粮食,还得时而给张旺买药治病,赵氏一个女人,便再也支持不住。最后实在看不到希望的她,为了活命,一个深夜,扔下张家父子,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了。

    不过赵氏虽是出走,但或者是因为对这个家仍有感情,出走时并未带走任何值钱的东西,反而给张家父子预留了几天的吃食。幸而几天之后官府便开仓放粮了,张家父子俩这才得以活命。

    只是,虽然留了命在,但家里的情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张旺重病,张大柱瞎眼,两人日常生活挑水做饭都成问题。虽然为了儿子他咬牙支撑,但毕竟眼睛不方便,生活做饭时也不知道被烫伤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次挑水时,差点跌进井里。

    因而为了避免少碰火,每次烧饭,张大柱都烧好几天的份,水也尽量少喝,时间长了,吃馊饭腐水也是常有。这且不说,两人毕竟有一顿没一顿地混下来了。然而艰辛的生活加重了张旺的病,这些日子,他的情况日益严重,却又没钱买药,让张大柱焦急万分,几乎一夜白了头发。

    为了儿子,张大柱变卖家产,连地都卖了,后来更是挨家挨户地借钱,然而谁也都看出来了,他那儿子是个无底洞,借出去的钱肯定有去无回,谁家也不肯借。最后张大柱没办法,便日日坐在药铺门口哀求,希望掌柜的能赊药救命。

    掌柜自然也不肯,反而用棍棒将张大柱赶了出去,并勒令他不许靠近药铺周围。

    看到这种情况,张大柱日渐心灰绝望,看着病弱在床的儿子,几乎就想一根绳子掉房梁,父子俩这么去了。然而,就这个时候,镇上有个媒婆杨小脚找上门来,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李家的童养媳香凤的生辰八字旺夫,还与张旺相合,若是能将她娶了来冲喜,张旺的病能够痊愈不说,还能够子孙满堂。

    于是,为了儿子,张大柱敲开了李家的大门。只是他心知这是强求,于理不合,因此没敢当着李家全家人的面说,只将李平安单独叫到院子里去。

    李家一家人借着月光,看院中着张大柱跪在李平安面前,又哭又求又磕头,嘴里不停地说些什么。李平安最开始则着急去扶张大柱起来,渐渐整个人却呆了下来,任张大柱一边抓着他的衣角一边哭求,却没有半点反应,直到最后才喃喃地说了什么。接着张大柱又拉着李平安说了什么,被李平安猛力一甩挥开了,这才讪讪离开。

    张大柱走后,李平安并没有马上进来,站在院中呆了许久,这才步履沉重地走进来,目光在香凤身上凝滞一会儿,看向李寿:“张家大哥刚才说,香凤的八字和张旺的……相合,如果能和张旺成亲,会子孙满堂。所以……”

    “所以他想让我们香凤嫁过去冲喜?”不待李平安说完,周氏已经尖声叫了起来。她素来言语平和,除了李善死去那时,甚少大声。此时这样,已经是非常生气了。只见她一把将香凤搂到怀里:“姓李的,你莫不是已经答应了他?”

    香凤听周氏这般说,身子重重一阵,立时就伏在周氏怀里哭了起来,时而委屈地看向李寿。

    李寿的样子更糟,眼睛通红,面色瞬间变得青白青白的,一双拳头紧紧地握着,身子明显地颤抖着,狠狠地咬着唇,却是一个字都没说。

    香凤见李寿一句话也不说,更是委屈,眼泪留得更凶了。

    李康已经明白事,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叫了一声,却不太敢问。

    李德还不太懂,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但是看着家人的脸色,挠挠头没有作声。

    李吉也没表态,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是看着李平安的眼神,却严厉起来。

    “唉,怎么会?”李平安见家人这样子,长长叹口气,颓然地坐下:“我见张家大哥那样子,怎么也狠不下心立刻就拒绝。但我可没答应,香凤自打来,虽说是要给老大做媳妇的,可我一直拿她当女儿看,怎么能让她去给张旺冲喜?”

    “你还不糊涂!”周氏骂了一句,柔声哄着香凤:“丫头别哭了,娘不会把你给人的。你可是娘一手牵回来的,干别人什么事了!”说着去看李平安,大声道:“就是对方是个全须全尾的大活人,我也不让凤儿去!别说是张旺那小子了,全镇子谁不知道那孩子活不过二十?叫凤儿嫁过去,莫不如我现在就送了她死痛快!”

    “唉,你也不能这么说,那孩子也是可怜见的。”李平安叹气道。

    “可怜?我们可怜他?谁可怜我们?我的小五饿死那会子,怎么就没见有人可怜我们了?”周氏的眼泪也下来了,把香凤搂得更紧:“你要是敢答应,就先要了我的命去!”

    “混说!”李平安紧紧拧着眉:“我什么时候说答应了?我就是说我不忍心立刻就拒绝,说这事要和孩子们商量商量,心想着拖两天也就完了。我怎么会把香凤送人呢!”

    周氏的脸色这才好些,想了想又骂:“是哪个天杀的造的谣!做这种缺德事,他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李平安沉默一会儿,道:“我问过了,张家大哥说是媒婆杨小脚说的。”顿了下又埋怨:“你说你个女人家,没事拿香凤的生辰到处说干什么!你看看,惹出事情了吧!”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拿香凤的生辰到处说了?我……”周氏说着说着,突然面上恍然,道:“我知道了,上次我和香凤去河边洗衣服,正碰上刘家婶子,她问了一句香凤的生辰,说咱家是不是该把事儿给办了,除此之外我可没对别人说过,莫不是她私下使的坏?”

    倒不一定是刘家婶子的主意。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李枣儿愤怒地想,但是通过这刘家婶子,她到是想起一个人,就是那个瘸了腿到现在都没娶到媳妇的陈棒头!

    刘家婶子和庚子媳妇是一个村里嫁过来的,两人私底下颇有些交情。而那个媒婆杨小脚,又是刘家婶子的亲姑妈,这么一对上,这里面的事就不言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