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笑着望向黄明燕,“是么,我昨晚是睡着了吗?我还以为是有人给我下迷烟了呢。昨天晚上恰巧赶上刘夫人偷偷进屋,我才这么猜测的嘛。辛苦你了,别生气嘛。”

    黄明燕双眼无神,冷哼一声下床。穿上外袍后又使劲儿抻了抻胳膊。看来这一晚上他是真的没睡。

    那倒是也奇怪了,既然刘夫人都给我们下了药,那又不为了要我们的命,图的是什么呢?

    “你说咱们就这么出去跟她告别,会不会证明我们压根就没喝她的茶水?”我一边铺床上的被子,一边问黄明燕,总觉得这两天是白在这儿耽误工夫了,什么真相也没查出来,差点自己的命还丢了。

    黄明燕走到桌子前,拿起茶杯道:“里面的水没了,她昨晚上倒掉了。这是怕咱们将这茶杯当做证物带走,她想必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怎么可能?咱们在她面前并没露出过破绽啊。”我觉得自己这戏演得还蛮好,挺像是个从外地寻亲而来的人,难不成是黄明燕身上的气场太强,出卖了我们?

    “我们自己在这儿猜忌也没用,索性直接去问问刘夫人就好。”黄明燕说完这话径自便走出门去,惹得我直跳脚。

    他倒是等等我啊,我这衣衫不整,头发没梳,怎么见人啊?他难道不知道女人跟女人之间比的就是谁更漂亮吗?纵然我这身衣裳脏了,人也不能输气场啊。

    可我不会梳头,只能伸手照着铜镜将发丝捋了捋,好像能让头发变得顺滑一些。

    “相公,你倒是等等我啊。”我一路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追了出去,直至到了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原来这次他急迫的脚步真的是因为要上茅厕。

    我有点尴尬,退后了几步,虽然已为夫妻,毕竟还没熟络到这种程度。可是当我听到茅厕里传来的水声,却在偷笑。

    等着黄明燕出来的功夫,我观察着这茅厕的附近的陈设,果然如同他昨日跟我讲的那样,这茅厕很大,容下两个人应当是不成问题。

    既然黄明燕总是说我推理案件习惯先入为主,那这一次我便按照他说的来,假设刘夫人跟刘焱的死毫无关系,凶手的确是个陌生男子,谋害刘焱只是一起随机的凶杀犯案。可是如果这间茅厕锁上,夜半三更之时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刘焱上茅厕的时候肯定是尿急。所以既不会特意举蜡烛,也不会特意找油灯,那这茅厕内应该是漆黑一片才对。凶手是怎么快速找到茅厕,并且在一片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杀害刘焱,砍下他的头颅呢?

    我清楚的记得在丞相府内,仵作查验李姑娘的尸体时,说尸体脖颈处的切口异常整齐,那应当是一刀砍下才对。如此黑暗的地方,凶手是怎么完成这一点的呢?难道是他提前埋伏好了,并且自己带了油灯来,以此照明?

    可是这一点也说不通,死者刘焱如果在打开茅厕的门时,便发现有其他人或者油灯,那一定当时就会跑出来,并且大声惊呼才对,怎么可能还锁上茅厕的门呢?

    不对,既然刘焱是尿急才半夜去上茅厕,那他为什么要锁门呢?这屋内不是只有他跟刘夫人居住,又没有外人,他锁门干什么,怕谁看见?

    也许当时这屋内还有第三个人在,那是来做客的人,所以刘焱害怕他上茅厕的时候那个客人也恰巧起夜去茅房,怕撞见,故而特意锁了门。

    一定是这样。

    我正这么想着,一抬头看见黄明燕从茅厕里出来,手还系着裤带。

    他一抬头看见我,一愣道:“你一直守在这儿等我出来?”

    “没有,恰巧路过,望望天。”我装傻地笑,眼睛却下意识瞟向他系裤带的手。

    “你看什么?”他把衣袍放下,挑眉问我。

    “对了,刘焱的卷宗上可写了仵作验尸时,刘焱是穿着裤子的,还是脱了裤子的?”看到黄明燕系裤带,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小线索。

    “不记得了,这可有什么说法?”黄明燕的眼神充满探究,他该不会以为我是个变态,专门想看男子脱裤子吧。

    我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道:“你看啊,如果他死的时候是穿着裤子的,就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他在进了茅厕后还没上的时候就遇害了;其二是他在上完茅厕之后,才遇害;可他裤子要是脱着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在没上完茅厕,或是说上茅厕的过程中遇害的。”

    “嗯,这能说明什么?”显而易见,黄明燕对于这件事的推断并不感兴趣。

    “这个线索很重要啊,你想啊,如果刘焱是在上茅厕的过程中遇害的,那是不是就证明了凶手一早就埋伏在了茅厕之内呢?可是如果凶手一早就埋伏在了茅厕之内,那刘焱进茅厕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到吗?”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身后响起了刘夫人的声音,“你们不必再细查这个案子了,不会找出结果的。”

    她站在我身后多久了?难道我对黄明燕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吗?我转过身面露窘迫,走上前去跟她道歉。

    “你不必跟我道歉,我知道你们是衙门的人,这案子不好破,所以压根我也没指望过能够找出真凶。更何况找出来了又怎么样呢,人都没了,再杀条人命,也不会让老刘死而复生。”刘夫人的语气异常平和,平和到让我这么一个外人听得都心慌。

    “刘夫人,你是如何知道我们是衙门的人呢?你别介意我这么问哈,可是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吗?”我觉得奇怪,刘夫人好像将我们的身份看的异常透彻,我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中。可真正会武功的人是我们,而非她啊。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难不成竟是哪个隐世高人的后代?

    刘夫人浅笑道:“昨日我帮你们停驻牛车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你们说谎了。那只黄牛的后腿上秃了一块皮,我前阵子去刑部后院住过两天,那黄牛就是刑部的。更何况,除了官府的人,我这院子哪儿还来过其他人呢?你说无论往东还是往西,我这院子既不是第一户,也不是最后一户,若非有什么目的,干嘛借宿偏偏要来我家的院子?还有这位姑娘,你昨日打从一进屋起,就一直在不停地询问我关于老刘的事,什么上香,什么烧纸,你的眼睛都在四处乱窜。只怕烧纸是假,寻找证据才是真的。”

    听着她的娓娓道来,我心中万分佩服。这刘夫人果然非是寻常女子,竟然仅仅凭借这些细节便将我看透了,她要是去刑部做捕快,这案子没准早就破了。

    “刘夫人,既然你都猜到了八成,我便也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我们并非是刑部的人,但跟这案件也算有些关系。他是当朝燕王殿下,我则是即将许配给他的平阳郡主。‘无头鬼’命案一事关系重大,整个燕京城的百姓都因此而人心惶惶,所以查找出真相,乃是义不容辞。案发至今已有不少时日,可是刑部几次查访都没有找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只怕真凶距离我们更是在千里之外。所以我便想着,亲自上门来问问你,案发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官府的人已经几次对你提审,录取口供,我怕你心烦,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还望你不要见怪。”我说到这儿,抬头看了黄明燕一眼,只见他微微点头,目光注视着我,就好像给予了我无数勇气,让我讲完这些话。

    “没错,我的确怀疑过你是杀害死者的帮凶。因为自从我进屋之后,便无意发觉到供台上的白蜡乃是刚刚点燃的,蜡油尚未滴落,我便觉得奇怪。死者尚未过三七,距离百天更是还有漫长的距离,依照大明国的丧礼习俗,这白蜡跟香乃是不能断才对。还有,那供台上的果子已经干枯萎缩,你应该是很久都没有换过了。除此之外,你不给死者烧纸,说觉得呛。你谈起他的死,异常平和。你还在客房的茶杯里下了药,且于晚上进房查看,我说的对吗?这么多理由,难道不构成让我怀疑你就是帮凶吗?”我说到最后,心中愈发觉得刘夫人肯定有问题。现在我已经挑明一切,她该开口承认了吧。

    我以为她会恐慌,会颤抖,会破口大骂,又或是转身逃走。然后她什么都没有做,脸上依旧挂着那恒古不变的笑容,轻声问我,“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当然,这将决定着我们是否将你当做嫌犯看待。”我心中好奇于答案,却又想要用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香火不点,蜡烛不燃,果子不换,纸钱不烧。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件事,我怀孕了。老刘被人谋害一周,我发现自己的月事没有来,人又总是犯恶心,我便去医馆看了郎中。他告诉我,我已经有喜一个多月了。我嫁给他三年,我终于怀上了他的孩子,可是他却走了,死无全尸,我不知道这是老天爷给我的福报还是惩罚。但是,我必须生下这个孩子,将他养大成人,为他刘家绵延香火。”她说到这儿,眼角滑过一滴泪,稍纵即逝,却让我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