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杨风此时站在我身后的位置,心想来时路上他不是跟翠儿共乘一马,想来也是相熟的,没准会看到翠儿往哪儿去了,于是便问他道:“杨风,你看见翠儿了吗?”

    杨风摇头,“没见到。”

    我心中正纳闷这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这可是大明国丞相的府邸,她若是四处乱跑,冒冒失失冲撞到了谁,多不礼貌。可是忽而听到楚任羽在屋内的一声惊呼,“糟了。”

    顾不上询问翠儿人在何处,我连忙赶到了屋子内,一进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头均被人砍了下来,只剩下尸身和一大片猩红的血迹。

    我尖叫一声,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可无论我怎么闭上双眼,眼前都能够浮现出这血腥的影像来。

    “说了不要让你跟来,你偏不听,现在知道害怕了?”楚任羽拉下我遮住眼睛的双手,与我四目相对。

    我望了他一眼,当即将眼神低垂了下去,刻意躲开了他的目光。

    “还不是因为你刚才惊呼了一声‘糟了’,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冲进来的。”说着说着,我见杨风也走进屋来,连忙道:“杨风,你快去寻几块布将她们的伤口盖起来,凭空晾在这儿,既不尊重死者,又是吓人得厉害。”

    杨风“哦”了一声,又随着管家走了出去,应该是去取布了。

    楚任羽叹了口气道:“李姑娘身上戴着本王父皇亲手写的圣旨,以此证明她安阳郡主的身份,据本王所知,这圣旨李姑娘一直戴在身上,从未离身。可是刚才本王搜查过她的衣袖及行李,圣旨不见了。如若没有这圣旨,就没有证明你身份的证据,空口无凭,大明国君主未必相信你的身份。燕王殿下,本王说的没错吧?”

    我转过身去望黄明燕的表情,只见他点了点头,不可置否的模样。

    “她莫名其妙被人杀了,圣旨莫名其妙被人偷了,我这安阳郡主的身份就没人承认了?这算什么歪理邪说,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凭什么最后受到牵连的人是我?”我心中不平,从离开南楚到现在,我在人前是一日郡主也没做过,郡主的待遇更是没享过,怎么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这机会又要与我擦肩而过?我是犯了太岁吗,点子这么背?

    “素素,相比起她,你还真的不算受苦受难,她连命都没了,甚至没落个全尸,可显然那个人偷走圣旨,是奔着你来的。你才是真正的安阳郡主,她替你死了一回。”楚任羽打断了我的话,表情严肃,语气里尽是责备。

    为什么要责备我?李姑娘死了跟我有何关系?什么叫替我而死?这个安阳郡主是你们南楚皇室封的。这官路走替身,我来走水路的方式也是你们联合想出来的。为什么现在人死了,你要来责备我,说她是替我而死?那如果今日被人砍头的人不是这李姑娘,而是我,你就会觉得死得其所,理所应当了是吗?

    我想要开口跟楚任羽辩解,因为我觉得此刻一肚子委屈。但我也清楚这儿是大明国的丞相府,我如果跟楚任羽没大没小的吵闹不已,那在大明国人眼里,我们南楚人就是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不识礼数,注定应该一辈子俯首于大明国。

    我不能给南楚丢人,更不能让大明国的人觉得南楚国人就是低人一等。

    我抬头望天,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委屈,当真相找出来的那一刻,现在的一切都会过去。

    而后,我走到黄明燕和曲丞相面前道:“我南楚国联姻的郡主死在了你们大明国界,你们是不是应该给一个说法?”

    曲丞相没有说话,很显然,他在等待黄明燕开口。看来这个燕王殿下对于大明国朝廷而言的确是很重要啊,堂堂一国丞相竟然如此畏惧、尊重他,说明黄明燕手里有实权啊。

    黄明燕看着我,那眼神像是一种漫无边际的黑暗,就要直接将我吞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听过了他的本名后,我心里对他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抵触感来。

    “本王可以给你们一个说法,但是安阳郡主应该知道,如若今日你找不到那张圣旨,就无法进京面圣,联姻的事情一样是被耽搁了。”

    “敢问燕王殿下,大明国皇帝到底有没有诚意联姻?”我瞪圆了眼睛,本想来这联姻之事很是简单,不过是两国有议和的意愿,于是找了个引子,促成这件事罢了。但现在看来,这短短时间里,究竟经历了多少波折,一路上警告我的人,现如今被莫名残害的李姑娘,还有因为丢失圣旨而无法联姻的现状,我不明白,如若不想联姻,还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如若想要联姻,那这因故丢失的圣旨,真的就成为了无法解决的障碍吗?

    楚任羽将我猛地一把拽到身后,低声呵斥道:“素素,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我的话有什么不对?如若大明皇帝有诚意联姻,这一路燕王殿下都是相陪在侧的,我是不是真正的安阳郡主,燕王殿下不是比谁都清楚吗?这么好的人证在,又为什么非要去寻找一张圣旨来验明正身?如若大明皇帝不想联姻,那么纵然这圣旨在此,也还是会有别的借口将我们敷衍回来的,那我们待在这儿心怀赤诚难道不是一个笑话吗?”话罢,我又站了出来对着楚任羽及曲丞相道:“素素对于大明皇帝没有半点不敬之意,与其相反,能够愿意为黎民百姓而提出和亲之策的帝王,当属一代明君。但我毕竟是以南楚使者的身份而来,燕王殿下跟曲丞相,可否也说句痛快话,别将我们蒙在鼓里?”

    黄明燕一挑眉毛道:“好,本王今日会带你入宫去见圣上。”

    我摆手道:“燕王殿下注意措辞,你可不是带我去见圣上,而是带南楚使者去见圣上。这是一桩两国议和的重要事,不可草率。”

    既然入宫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便是这屋内的三具尸体了。此时杨风已经再度返回来,手中带了三卷白布,将那三具尸体一一盖好,而后退到黄明燕身后站定。

    “既然燕王殿下如此爽快,那这屋内的命案我帮你查。”我瞥了地上被白布掩盖的尸体一眼,而后对黄明燕说道。

    楚任羽听见这话,自然要阻拦我,“素素,你胡闹什么?这命案发生在丞相府,自然有人去查清楚,你横插一手算什么?”

    “郡主,请恕臣多一句嘴,这李姑娘无端被人谋害,臣必然会派人解决清楚,您跟羽王殿下只管放心便可。”曲丞相上前一步,躬身说道。他身为丞相,本不需对我这一个郡主如此客气的,可是他却偏偏特别规矩,规矩到让我感到疑虑。

    身为一国丞相,朝堂之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为什么要对任何人都如此谦卑?究竟是他君子行为,天生就是个守礼数之人,还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不希望我知道呢?昨日这李姑娘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就被人残害,且残害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听到呼救声,这不是很奇怪吗?李姑娘身边本来有南楚派来的随行侍卫,有他们在,寻常人等是无法近她们身的,可是曲丞相却偏偏在昨日以府内不便留邻国侍卫为名,为他们在府外三条街远的客栈内租好了房间,这会不会是曲丞相为了将侍卫们支走,而故意做出的行径?这么想着,我心中越发笃定了一个念头,且不论李姑娘的死跟大明皇室有没有关系,但必定跟曲丞相有关,他不希望我们插手这桩命案,这便等同于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来找出一个替死的凶手,掩盖这场真相。

    所以,我抬头问曲丞相道:“期限呢?”

    他没听明白我话的意思,反问我道:“郡主指的是什么期限?”

    “找出凶手的期限啊,难不成仅凭你们一句话,我们就要无条件的等下去吗?那我们又该如何回禀南楚皇帝陛下?”与他说话之间,我随意打量着这屋内的陈设,可那眼睛却总是下意识的往地上瞥去,明明心中打颤,却还是忍不住的去看。

    人可能都是这样,你总是更在意令你恐惧的事情,越是因为恐惧,便越是无法忘怀,明明知道那是个坎儿,却也不敢迈过去。

    不,也许是不想迈过去。

    “这……”曲丞相犹豫了,这犹豫在我眼中就是因为他心虚,他八成就是凶手,要如何给出期限再找出一个凶手来呢?

    “本王承诺,五日之内,必定给你们一个答复,你看如何?”黄明燕自然是向着曲丞相说话的,当即将这个差事揽了过来。

    我伸出三根手指,“三日。”

    “素素,你跟本王出来。”楚任羽拽着我就往外走,脸色阴沉。

    我使劲儿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而后皱着眉头问他:“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阳光刺眼,可楚任羽那高大的身躯恰好遮挡住了阳光,所以我看向他脸的时候,因为逆光,便是发黑的。

    “你脸色真难看。”我装傻,岔开了话题。

    “素素,别说你不过是为了联姻而被皇帝随口封的一个小小郡主,纵然你真是一国公主,也不能对燕王这样说话。本王知道你是想要找出真相,既要满足你那没有止境的好奇心,又要找出可能日后谋害你的凶手。可是你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可伤了?可出事了?都没有,那你凭什么横插一手?本王都没有说话,你有什么资格代替南楚国都讲出刚才那些话来?”

    我看着楚任羽脸色阴沉的样子,此时恰好有冷风吹过,于是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