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八月的一个下午。

    奉天火车站中,列车长鸣一声,浓浓的白烟从车底噗嗤一声喷出。

    这是从大连开来的班车。

    两个穿一袭黑色风衣,带礼帽,拿着厚重文件夹的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其中一个蓄着小胡子,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对身边的青年说道:“启予啊,这奉天的革命景象,果然非同寻常!”

    那个年轻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别说是奉天城了,哪怕是锦州,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年轻人指了指远处依稀可见的黑色烟柱:“先生看,那边是奉天的工业区,你看看这一大片的烟柱,就大体可以推断,那一带要有多少工厂了!”

    “是啊。”中年人往前指了指,两人踩着洋灰刷过的站台,并肩向出站口走去,“启予啊,你在东三省呆的久。我听说,奉军是不主张平均地权的?”看青年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道:“这是不妥的!”

    两人走着走着,却看见前面一个鬼鬼祟祟、蒙的严严实实的人,提着一个大皮包,不停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形,快步的走着。

    中年人刚想跟那个叫启予的年轻人说些什么,却看到奉天火车站的警察们却赶在他们前面冲了出去,一把拦住那个人,敬了个礼之后,微笑着说道:“这位先生,请您打开您的箱包,我们要检查。”

    “检查?”那人的额头上开始冒汗:“这都是我的生活用品,检查什么?”

    “不好意思,例行检查。”那为首的警察不为所动,反而伸出了手去。

    “不是。”那人看了看周围只有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在看着自己和警察们,于是掏出了一把大洋:“这位老总,您听我说……”

    “去!少来这一套!”那警察不但没接钱,反而推开了他的手,那一把大洋嗡嗡作响着掉在地上打着转儿,“你当咱们奉军是以前的巡防营么!咱们不吃这一套!你赶紧的开了包让我们检查!否则,光是一条行贿警务人员的罪名,就够你在局子里呆的了!”开玩笑啊,火车站可是有宪兵看着的啊!宪兵司令是谁?还不是奉军中大名鼎鼎的陈大黑脸?要是他因受贿被撸到陈司令那里,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警察看他只是一头冒汗的一句话不说,急不可耐的让几个小警察开了包,这一检查,果然,一堆鸦片膏在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那人当场就急了:“这位老总……”

    “别废话!这是什么?”那为首的警察喝了一声:“你不知道,擅自走私、私运鸦片膏,光是一两,就够你坐两天大牢的么!”

    一转眼,那人眼珠子骨碌一转,一脸谄笑的说道:“老总啊,您看看,这一两是我的。”那人轻轻的拈出小包来,把剩下的往警察们面前一推:“这剩下的,不都小的给老总们捎带的礼物么……”

    “放屁!”那警察怒不可遏的踹了他一脚,冲身边的小警察们说道:“把他给我抓起来!以走私罪、行贿警务人员罪抓起来!你还胆大包了天了你!”

    不远处的中年人笑了笑,对身边的年轻人说道:“启予啊,奉省的警察,倒是清廉。”

    “是的。”那个青年点了点头:“以往的话,这人要是这么说,那剩下的这些鸦片膏,怕是就都得让警察们收下了。但是奉天军政府主政以来,这种情况,是几乎不可能再发生了。贪墨、受贿,这两条在奉天,可都是重刑,要是让宪兵抓住,没个一二十年,他们是别想出来了。”

    那中年人深深的点了点头。

    在大清国,为何官员会越来越**、越来越无能?是秩序!有句老话说得好:雁过拔毛。譬如说,放在以前,东三省总督发一条政令:以后每亩田地,多收一钱银子作为新军军费。可是到了下面县上,知县老爷怕是就敢说成:上头有令,每亩田交五两银子,以养新军!这中间多出来的四两九钱银子,就进了各级官员的私囊了。整个官场都是这个习气,你要是不遵守,你就是坏了秩序!你要是坏了秩序,你的结果就只能是被清除出官员队伍!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正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啊!

    中年人看到这一幕,以及听到刚才的话,就隐隐的感到:奉军正在建立一种新秩序!他不敢说这种全新的、清廉的秩序能持续多久,但是,只要出现了,他就一定是一种正面的力量!就一定会促使中国在通往富强的路上,迈出一步!

    “对了,启予,刚才跟你说的,奉军不主张平均地权,这是不妥当的。”那中年人回过身来,跟青年人离开了出站口,没有像在其他地方一样,冲黄包车夫招招手,而是在电车的站牌下仔细研究着去自己要去的地方的换乘线路,等他找到之后,他继续说道:“文明之福祉,国民当平等以享之。革命者,为使全体国民享受这一福祉,当改良社会经济组织,核定天下地价,天下田地,应为国民所共享。敢有垄断以制国民之生命者,与众弃之!这才是革命的道路!”

    “先生的话,启予记住了。”那青年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不过,他又说道:“可是,先生。启予的想法,跟军政府是一般的。中国要想富强,必须发展工业,而不能仅仅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奉天军政府这样做,也是有他的目的的。乡下的地主,不断的集中土地,便会不断的有农民破产,这些破产农民为了生计,只能进入城市——这就是工人的来源!”

    “事情不能想的这么简单的。”中年人微微摇了一下头。

    周围人并没有认为这两个在高谈阔论、指点军政府的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这种革命者,在奉天可是一点都不少见。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念过书的革命青年、革命中年、革命老年,进入奉省,进入奉军、进入奉天的工厂、进入奉天的大学,成为中下级军官或者士兵,成为技师,成为教授。他妈最喜欢的,怕就是讨论这些了。

    “哎,先不说了,电车来了!”中年人远远的看到了一辆黄色的电车摇着铃铛驶了过来。

    到了傍晚下班时间,白步鳌刚披上衣服,准备回家呢,一个侍从官急忙跑来,递过来两份名帖,“钧座,同盟会宋钝初、商启予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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