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这样的变故后,可以说是对艾莉的又一次洗礼。从内心里说,艾莉并没有不能自拔,相反,她很快就从失去任大友的噩梦中清醒了过来。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她从单纯到成熟的过种中,已经看清了自己,也认清了生活。当初她爱上任大友,那时的她单纯,带着强烈的时代色彩,和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理想梦幻。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梦想时期已经过去,剩下的就是眼前的现实生活。她嫁给任大友,只是承担了照料他生活的责任,他们名义是夫妻,这么多年的相处使当年的崇敬已一丝一缕的远去了,呈现在她眼前的只是现实生活。她对任大友没有抱怨,只是承受。既然,她当初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她就不可能反悔。何况该得到的也已经得到了,在任大友没有出事前,她已经做好了陪伴任大友一起到老的心理准备。那份理想式的爱情早就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亲情和友情,还有的就是道义。

    现在任大友突然离她而去,在最初的几天悲伤中,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清醒过来的艾莉,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条羊肠小路,一下子就变宽了,且灯火通明。她意识到,自己刚刚三十出头,属于自己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美好。在嫁给任大友的十几年时间里,她几乎和任大友绑在了一起,不仅生活上她要照料他,精神上也完全被他捆绑住了。因为她是一位英雄的妻子,走到哪里她都要以一个英雄妻子的身份出现,仿佛伤残的不是任大友,而是她自己。

    放松下来的艾莉,一时觉得天高地阔起来,有一种想飞想奔跑的感觉。以前,她穿插着很朴素,生怕有人说三道四,理久要的是她没有那份心情。每天下了班就往家奔,她怕任大友回来没人照顾,那时她所有折心思都被任大友一个拴住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社会变化日新月异,各种服装品牌也纷纷进入内地。年轻的艾莉也加入到了这样的行列中,于是人们发现艾莉变了,一下子年轻起来,人也漂亮了许多。

    艾莉虽然三十多岁了,但她毕竟没有生育过,打扮起来的艾莉完全是副姑娘的身材。那天在机关的楼道里,李局长看着她都惊愕地摘下了眼镜,揉了两遍眼睛才说:艾莉呀,你还这么年轻呀。

    在李局长之前,她这样的话已经听了许多了,她只能冲李局长笑一笑。这么多年了,她每向前走一步,李局长差不多都是她成长的见证人,从她的婚礼到任大友的葬礼,都是李局长一手主持的。她的形象还从来没有在李局长面前如此灿烂过。艾莉在经历了这么多年后,她又重新找到了自信。

    艾莉的变化给身边的人也带来了许多憧憬,于是有热心人开始为艾莉张罗起婚事来了,这也是艾莉所关心的。刚开始有人为她介绍下海经商的老板,还有大学老师等。艾莉都一一见了,但她并不满意。毕竟自己都三十多岁了,介绍的对方年龄都在四十多岁,四十多岁的男人的经历都不可能太简单,有的带着孩子,有的已经离过几次婚了。经验告诉艾莉,这些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重要的是她见了他们没有一点感觉。

    有一天,李局长一个电话把艾莉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李局长很热情,又是倒茶,又是让座的,她不解地望着李局长。李局长就笑呵呵地说:小艾呀,咱们今天不说公事,咱们说点私事。

    艾莉意识到李局长所说的私事指是什么了。

    果然,李局长要作她的媒人了。李局长要介绍的这个人她也认识,是市里的组织部长,姓周。周部长五十多岁了,在“**时期”被扫地出门时,前妻和他离了婚,几年前周部长又官复原职,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再婚。以前艾莉到市里开会或办事时,她见过周部长,人挺随和,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周部长当然也认识艾莉,每次见到艾莉都热情地打招呼,还问一些生活的事情,每次他总是说:你是英雄的妻子,有什么困难提出来,组织出面帮你解决。

    当然,她没有提过任何困难,每次和周部长见面也都会寒暄几句。她对周部长的印象很好,觉得周部长是个可亲可敬的领导。

    李局长后来透露,这件事是周部长主动提出来的,让老局长给问问,行呢就接触一下,不行就当没这回事。

    艾莉没想到周部长会主动提出向她求婚,这是她作梦也没有想到的。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紧张又兴奋地坐在那里。

    李局长也不着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说:我知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得考虑一下,想法成熟了就给我一个回话。

    她从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晃晃忽忽的的总是走神,干什么都不能集中精神。她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岁的艾莉了,一拍脑门就可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她要好好想一想了。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她见了一大把,没有发现一个中意的,也就是说没有一个适合自己的。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她一时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不合适。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就得在机关干下去了,十几年的机关生活,她早就习惯了。稳定,太平,是她目前惟一的想法,她现在仍是机关中最年轻的处长之一,论起资历来她也是最老的了。在机关工作的唯一进步的标志就是往前进一步,她一个女同志在这方面有一定的弱点,当个中层领导还可以,再往前走一走就有些难了。但她又不甘心这一辈子就一直当个处长,临到退休弄个副局级调研员什么的,直到这时,艾莉才明白自己心底里是希望进步的。以前的进步是用自己的婚姻换来的,如果当初不嫁给任大友,就不可能有她的今天,那些下乡又返城的同学,如今生活得都不太好。他们都在为了工作、子女、房子在奋斗着,挣扎在生活的最底层。当然,她嫁给任大友前是没有任何功利的动机,只不过阴差阳错,让她走上了一条原来连想都没想过的路。这条路说不上有多成功,但稳定、安逸,许多人都在羡慕着她,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周部长一下子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她不能不好好想一想。周部长是市里的领导,不仅是组织部长,还是市委常委,对她的进步肯定会有帮助。另外,她已打听到,周部长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给了前妻,已经工作了。儿子正在上大学,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回一次家。这样的家庭,这样的背景,她是满意的。剩下来的就是周部长这个人了,虽然五十多岁了,人看上去身体还算结实,每次见面他都是西服革履的,很利落。据她所知,周部长还是“**”前的大学生,学中文的,这么想过后,艾莉发现周部长是目前的最佳人选。她她知道,一旦答应和周部长往来,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要是不成功,这事传出去会给自己以后的生活带来许多影响。艾莉此时已经是深谙机关之道了。

    艾莉权衡了几天之后,终于下决心给李局长一个答复——同意和周部长往来一段时间。

    第一次和周部长见面是在李局长的陪同下进行的。就他们三个人,在一家饭店的包间里吃了一顿便饭。周部长仍那么微笑着,和蔼可亲的样子。李局长就说:老周,人我给你带来了,以后可没我什么事了,你们处好了找我,处不好可别找哟!

    李局长打着哈哈,周部长就笑,艾莉低着头,脸有些红,挺羞怯的样子。周部长在席间也没说什么,一直和李局长谈工作上的事。要告辞时,周部长才说:小艾呀,我送你吧,我的车就外面。

    艾莉只能让周部长送一送了,两人在车上也没多说什么。她到了家门口,就低头下了车,周部长也下了车,两人站在灯影里,艾莉一直低着头。周部长就说:你回去吧,改日我约你。

    艾莉点点头,转身走了。周部长拉开车门坐在车上,一直望着艾莉的身影消失,他才冲司机挥了挥了,车便向前驶去。

    第一次和周部长在这种场合下见面,刚开始她还觉得有些紧张,周部长毕竟是市委常委,她是局里的一个中层领导,级别差距大得很。在这种心理驱使下,她有些拘束,也有些不安。后来,她无意中和周部长的目光对视在一起,那是一双男人望女人的目光,和以往她见周部长时望着她的目光是截然不同的,她在周部长的目光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尊严,她的腰板一点点地挺了起来。

    后来,她坐到周部长的车里,周部长就在她的身边,虽然周部长没说什么话,可能是因为有司机在场,但她一直感受到周部长对她的乌围。两人虽然没有话,但她的内心活动却很丰富,一点也不觉得沉闷。此时她意识到,周部长也是个男人,五十多岁成熟的男人。除了任大友以外,她还从来没有和一位异性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那种意识从她的下体慢慢地涌到她的胸口,又涌到脸上。当车停下后,她几乎是捂着脸跑到暗影里去了,周部长又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那一晚上,她几乎一夜也没有睡踏实,睁眼闭眼的都是她和周部长会面时的情景,周部长那双男人味很浓的眼神,顽强地在她的回忆里呈现着。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她又想到了当初见到任大友时的那种感觉,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正喜欢上了周部长。

    这件事没过两天后,她在快下班时突然接到了周部长的电话,周部长说:是小艾吗?她一下子就听出了周部长的声音,身体里的血液呼啦一下就集中在了她的脑子里。她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部长说:我是老周哇。她“哦”了一声,周部长就又说:一会儿让我司机去接你,你在门口等着就行。

    下班的时候,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从机关大楼里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周部长的车停在机关院外的一片树荫里。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她拉开车门时,周部长冲她在笑。周部长见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也不多说什么,只冲司机说了声:走吧。

    司机便开着车往前驶去。

    艾莉没问去哪里,也不需要问。两人都沉默着,她时刻感受到了他在她身边的存在。没多久,车便驶进了一片家属区,这片家属区和他们局机关的家属区不同,这里都是二层小楼,有很多树,环境幽雅。最后,车停在一个楼门前,周部长就说:下车。

    她随周部长下来,周部长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在一个楼门前,周部长停下来,用钥匙打开门,然后冲她笑着说:这就是我家,进来吧。

    她走进去,这是一套五室一厅的房子,在这之前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宽敞明亮,她有些错愕,心想:周部长就一个人,原来住着这么的房子。

    周部长就说:随便坐,咱们到家了。

    周部长的话似乎让她感受到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家人。周部长为她沏了杯茶,在这当口,她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套房子,有些凌乱,好多东西就堆在房间的一角,似乎从来没人整理过。

    周部长就说:你看我这里乱的,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

    然后又很男人地望着她,她又红了脸,心口乱七八糟地还跳了几下。

    周部长靠在沙发上,放松了自己说:你看我都五十多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咱们都是过来人,就别走那些弯弯路了,你觉得我老周这个怎么样啊?

    周部长单刀直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她没想到周部长会这么说,一下子就把逼到了墙角,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周部长见状就舒缓了语气道:咱们早就认识了,我这个人呢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就是这么一个人。

    说完这话,周部长突然忸怩起来,把自己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把骨关节捏得“嘎嘎”地响。半晌,周部长又说了句:屋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你看这里乱的。

    她抬头瞟了周部长一眼,发现他眼圈有些红了,她猜想周部长一定又想到子离他而去的前妻。她的心动了一下,接着周部长的目光就和她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她慌乱躲开了。

    周部长锲而不舍地问:小艾呀,你看我老周这个行不行哇?

    周部长这么问,她就不能不回答了,她低着头,红了脸道:周部长,我怕我自己不行。

    周部长笑了,他从对面的沙发走过来,一下子坐在她的身边,还用一只搭在她的肩上,一边笑一边说:小艾,你是可以的,别忘了,是我在追求你呀!

    说完,搂着她的手臂就用了些力气,刚开始她的身体还有些发僵,当两人的身体挨在一起时,她就松弛了下来。周部长附在她的耳边又说:以后在家里,你叫我老周就行。

    她瞟了他一眼,脸又一次红了。

    其实在她和周部长来往前,就已经考察好了,既然答应见面,她就没有了退路,至于过程会是个什么样子,她说不清楚,但也没料到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在这种情况下,她顺着周部长臂膀的力量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周部长也把脸贴了过来,他先是在她的脸上吻了几下,后来就是她的唇了。起初,她还有些躲闪,后来就闭上眼睛一味地承受了。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周部长似乎很满意。他走到窗旁打开窗子,冲楼下的司机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司机就送来了两盒快餐,然后就退了出去。

    周部长就说:小艾,随便吃点吧。

    接下来两个人就吃饭,艾莉问:你一个人就是这么对付的?

    周部长一边吃一边答:习惯了,这样多省事。

    她在心里就叹了口气道:以后就好了。

    她听到自己的心里话时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周部长吃完饭,拍拍手说: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我还要看文件,这两天市里有个会。等开完会,我再让司机去接你。

    她下了楼,他在二楼的窗前挥手向她告别。车都驶出去很远了,她仍能看到周部长立在窗前的身影。

    几天之后,她都下班回到家了,正准备做饭,突然电话响了,她刚“喂”了一声,电话里便响起了好听的男声:我是老周哇,司机去接你了。

    说完便挂了电话,完全是一副领导的口气。艾莉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楼下的汽车喇叭响。

    当她又一次走进这个门时,发现周部长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菜。她有些感动,站在厨房门口说:周部长,让我来吧。

    周部长说:就好,就好。

    那天晚上,她吃着周部长做的饭菜,觉得味道非同寻常。那天,她和周部长都喝了点酒。周部长的话很多,从他大学毕业说起,直到娶妻生子,“**”来了,他进了牛棚,妻子怕受牵连和他离了婚等。在这个过程中,周部长的眼圈红了好几次。

    她就劝慰道:一切都会好的,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她说完这句话,才想起这是任大友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任大友头上的那两根白发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吃完饭,她系上围裙去厨房收拾碗筷,周部长就靠在门框上望着她,那样子慈祥而又幸福,他忍不住喃喃地说:有个女人真好。

    她在收拾到接近尾声时,周部长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嘴里仍喃喃地:有个女人真好。

    她闭上眼睛,靠在了他的身上。

    接下来,在周部长身体力量的驱使下,她闭着随他向门口移去,当他把她压在床上时,她才睁开眼睛,发现这是他的卧室。她没有推拒,也不想推拒。当他的手为她脱去衣服,那双手在她身上游走时,她的嗓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吟哦”声。她好久没有体会男人的爱抚了,当他进入的时候,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接下来就有一种汹涌的东西包围了她。这是她第一次真正领略到男人的味道,她幻想过无数次,却仍然发现和实际完全不一样。和任大友生活了十几年,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现在是周部长、这个老周让她体会到了男人和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当周部长发现她还是个处女时,身体颤抖着又一次把她抱在怀里,哽着声音说:小艾,小艾,以后我要对你好,我要是对不住你,天打五雷轰,你以可可别离开我老周哇——

    周部长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她的眼角也早就湿了,一摸才觉出是泪。她躺在那里,直到这时才觉得自己已经换最一个人。

    半晌,又是半晌,他喃喃着说:咱们结婚吧。

    她在他的臂腕里点了点头,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