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到年底,贞娘就有些繁忙,庄子上的庄头来报了帐,京城铺子里的掌柜也捎了信儿,贞娘略拢了拢帐,跟杜氏说:“娘,算下来,咱们家庄子每年能出四百多两银子,一间铺子每年能出八百多两银子,两间铺子是一千六百两,合下来二千两银子。真味楼一年的利润是一千一百多两,苏州的酒楼刚开,赚的少些不过六百两,我爹每年的俸禄七十五两,加上杂七杂八的收入能有二百多两,咱们家的这些人的吃穿用度,纯哥儿进学的的银子,还有下人的月例银子加在一起,每月是三十多两,一年大概是不到四百两,我爹还要跟同僚啊、上峰啊打交道,前些ri子谢知府的高堂七十大寿,咱们买的极品寿山石雕就三百多两银子,算下来这支出一年大概要八百多两银子,算下来能结余两千多两银子” 大金开国皇帝定下的官员俸禄本就不高,哪个官员家中不养几个仆人?就这一年七十五两的俸禄,养活自己一家子都成问题,拿什么养活别人。官员们当然得想各种办法捞银子,贪官是这样,清官也得这样,只要做官,难免要应酬来往的同僚上峰,不然谁看你不顺眼给你说几句坏话,你的前程完了是小,恐怕还会累计家眷。所以说这官不是那么好做的。

    杜氏哪里懂得这个,不免忧愁起来:“好在有你管着,娘也不懂这个,咱们每年还有些盈余,这么几年下来,估摸给你弟弟娶亲也差不多够了,只是明年你嫁了,我可怎生是好?”

    贞娘笑了,杜氏一贯不懂管账,可自己毕竟是女儿,早晚要嫁的,总不能嫁出去还管着娘家的帐,虽然杜氏和杜大壮肯定不会介意,可弟弟早晚是要娶亲的,被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大姑姐,出了门子还管着娘家的帐,谁家的姑娘不得掂量掂量?纯哥这怕就难说上一门好亲事了!

    “娘,不行咱们就雇个账房管家,你专门听听报账就是了,等将来给纯哥儿说上一个懂得理家的娘子,也就是了!”

    杜氏有些惆怅,可也知道贞娘说的有道理,想着晚上跟许怀安商量一下这事。

    过完年出了正月,贞娘的嫁妆就陆陆续续的抬了进来,为了出嫁时好看,杜氏一家都搬回了县衙居住,这下就苦了杜大壮爷俩,偌大的园子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冷冷清清的,杜大壮原就是个好热闹的,前阵子忙着团练的事,整ri忙碌还好,如今到了开耕的时节,这些民兵们都忙着回家chun耕,杜大壮就闲了下来,无所事事,好在杜氏素ri知道这个哥哥,是个闲着就要找事的xing子,将给贞娘置办家具的事交给了他,好歹当过几年木器行的老板,这点眼光还是有的,杜大壮接到妹妹给的任务,兴高采烈的带着龙姨娘去了苏州采办去了,只剩下杜石头一个领着六个小厮在园子里,每ri面沉似水,发奋读书,勤习武艺,对着月亮琢磨着是谁定的惨无人道的规矩,婚前新娘子等闲不许出门,riri都要在闺阁内绣些嫁衣之类的东西。

    杜石头就这么百爪挠心似的熬着盼着等着,每ri心情十分郁闷,同窗谭岳山见了,不免嘲笑几句:“我说锦言,你还能再有出息一点吗?眼瞧着就是你娘子了,你还相思成疾了不成?依着我说,趁着还没过门,你房里还没人啰啰嗦嗦的管着,赶紧多找几个小娘子玩着,我跟你说,这方面我可有经验,想当年我谭岳山也是风流倜傥的,咱嘉定的小娘子,哪个见着我不是满眼爱慕的?这成了亲就没劲了,我那娘子凶的要命,一天到晚的管着我,房里的丫鬟个个丑得不得了,我看了都没胃口,要不是我娘心疼我,赏了三个房里人给我,我这ri子可怎么过啊”

    这谭岳山是金华人,祖父做过一任知县,家境富庶,是个风流成xing的公子哥,读书不过是却不过父母之命,二十三岁了还是个童生,家里也知道就他这点底子考举人是没戏了,只好指望他多读点书,走武举也成,不行就当有这么个营生,省的他招猫斗狗的惹是生非。

    另一个同窗韩策却不赞同:“辰俊此言差矣,锦言对未过门的妻子一往情深,将来两人必能举案齐眉,夫妻和睦,这夫妻和睦则家宅安宁,有什么不好呢?”

    杜石头懒得理他们,一个风流成xing,一个迂腐简单,他侧过头,看了看李霄:“你家里不是也给你定了亲?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不见你提起?”

    他们这个学堂是嘉定比较好的学堂,在这里读书的基本都是富家大户的公子们,这几个都是学习不好,家境却好的,有的是为了混ri子,有的是为了考武举,大金对武将要求不高,能写出一篇比较通顺的策论和战略就可以了,所以这些公子哥们在学堂也不过是胡乱对付,就连武术师傅也不过是教他们一些花架子,凑合着好看就是了。这李霄是沧州人,家中世代习武,父亲叔父都是武将,不过品阶不高,他是家中的庶出三子,武艺不错,人也深沉稳重,杜石头跟他关系比较要好。

    李霄看着窗外出神,半晌才叹了口气:“定了,是我父亲同僚颜家的庶出小姐,婚期定在明年四月,我,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家里定下的,我只管娶就是了”娶的不是他喜爱的那个,那么娶谁不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区别?

    杜石头皱眉:“这怎么一样?总得知道那位小姐的脾气秉xing,那是你妻子,你要过一辈子的,若不好,你的ri子就难熬了!”

    李霄苦笑一下,没有吭声,杜石头怎么会知道一个庶子在家中并不得宠,他的婚姻也不过是父亲送人情的筹码罢了,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身份,他的命运有这说不出的尴尬和苦涩。

    杜石头心情郁闷,看这李霄也郁闷,干脆拉着李霄回了碧溪园,在自己住的往荷居里对饮了几杯。

    俩人喝到掌灯时,却见聚财引着绣chun来了,杜石头一愣,忙问:“你怎么来了?贞儿有什么事吗?”

    绣chun递了一个布包过来,抿着嘴笑道:“是小姐吩咐奴婢送来的,这是给表少爷做的直裰,想着天热了,少爷得多几件换洗的衣衫才好,我们小姐赶了两天才做出来的。”

    杜石头结果布包,心情瞬间好转了,jing神立刻振奋了,立马打开布包,是一件月白sè杭绸直裰,上面绣了几竿墨sè翠竹,飘逸生动,淡雅清新,杜石头偏爱竹子,几乎所有的衣衫上面都绣的竹子,杜石头立刻换上衣衫,美滋滋的问李霄:“怎么样?好不好看?”李霄看着杜石头小孩一般显摆的模样,失笑道:“好看,好看,我说锦言,你这不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你有媳妇疼,有人给做衣衫吗?让我这个孤家寡人的穷书生看着眼馋吗?”

    杜石头白了他一眼道:“切,你媳妇明年就过门了,也一样有人疼!”转回头问绣chun:“告诉贞儿晚上缝东西伤眼睛,也没那么赶,晚上不要绣活了,对了,我上次让小全送去的那包雪花梅子糖,你们姑娘还喜欢吗?”

    绣chun肚子里偷笑不已,那小全、大胆每次去都要跟小姐抱怨一下少爷看不见小姐心情不好,每riyin沉着脸,好像谁欠了他钱没还似的,连带着整个碧溪园都气氛低迷,还着重形容了表少爷相思成灾,相思yu狂,形销骨立,衣带渐宽的悲惨现状,就差没把少爷形容的跟戏本里那个为了心上人痴狂,整ri捂着胸口悲悲切切喊表妹的风流才子了,小姐被烦的没办法,只好做了件直裰让自己送来,安抚一下表少爷。

    面上还要装的含蓄恭谨,答道:“奴婢知道了,定当回去告诉小姐,那包糖小姐没等吃就被小少爷给抢了去,都吃光了,不过小姐让告诉您一声,她不怎么想吃糖,倒是少爷上次送来的山西刀削面的方子很好,小姐和厨娘试着做了一次,老爷和nǎinǎi都爱吃,只是醋有些不地道,烦劳表少爷能不能找些正宗的山西陈醋来?”

    这有什么难的?多走几家杂货行罢了,当然一叠声的答应。

    看着绣chun告辞后,李霄叹口气道:“你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家境好,你又是唯一的嫡子,表妹是官家小姐,却也愿意委身下嫁,这些我都不羡慕,我羡慕的是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这世间的夫妻能如你们二人这样的,不多矣!”一仰头,一杯酒进了口,言语间感慨良多。

    杜石头对男女□只是一知半解,不过这会看李霄眉间抑郁,也品出点门道来:“莫不是兄弟有心上人?”

    李霄又一口气喝了三四杯酒,才惨然一笑道:“我和嫡母娘家的小表妹彼此有意,这位表妹也是庶出,被嫡母苛待,人很是柔弱,我们,唉,同病相怜吧,可惜,她年前定了亲事,被定给姨丈上司做了贵妾,我们,此生无缘”每每想起柔弱的表妹要委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为妾,他就觉得心痛难耐,恨自己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子另嫁他人。

    杜石头虽不知相爱不可相守的痛楚,但想想若自己不能娶贞娘,眼看着贞娘另嫁,估计那心痛难耐的滋味必然也跟李霄相似,这么一想,立刻对他十分同情,

    他不善言辞劝慰,只好跟李霄沉默的喝酒,两人酩酊大醉。

    毕竟功力深厚,半夜杜石头就醒了过来,想起李霄的遭遇,忽然很庆幸自己能娶到喜爱的女子,然后就生出了一种急迫的渴望,想见见贞娘,只是看她一眼也好。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有些冲动,也没有多想,杜石头用轻功几个起落就冲出了碧溪园,不过半柱香就来到了县衙内贞娘的闺房。

    灯光已经熄灭了,月光打在龟背竹图案的窗棂子上,透过窗纸,依稀能看见里面家具的轮廓,杜石头轻轻推开窗子,一纵身进了屋子,贞娘素来不喜欢有人值夜,屋子内只有她一个人,天气热,只盖了幅水绿sè莲间鱼戏缎子夹被,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似乎只穿了件肚兜,一头青丝铺散在枕上,更衬着瓜子脸雪白晶莹,如脂玉般娇艳妖娆,杜石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只是想着来看看贞娘,从未想过这个时辰贞娘已经睡下了,自己会碰到这么香艳的场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复苏了,一点点,缓缓的充盈了全身,是一种内力吗?不,似乎是原始的本能的一种炙热,在周身沸腾了起来,他着魔似的看着床上酣睡的美人,不可自制的伸出手去,想碰一碰她的发丝,那发丝浓密乌黑,还泛着好闻的清香。

    贞娘素来浅眠,隐隐的觉得有什么动静,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发现身前站着一个黑影,一个激灵,立刻醒过神来,刚要张嘴,杜石头的大手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是我,是我”

    贞娘一看,可不是杜石头,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身上穿着自己做的月白sè直裰,正痴痴的看着自己,贞娘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只穿了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立刻羞的不行,一把将被子掩在胸口,又不敢高声,怕惊醒了别人,虽然两人只差一个多月就要成亲了,可婚前若出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自己这辈子也就不用见人了。

    “你,你来干什么?”

    杜石头愣愣的看着她,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你想的不行,就想看看你”

    贞娘又羞又气,几乎想把脸埋到被子里:“你,你疯了,大白天的来不行,怎么怎么这个时辰来?你,若被人知道了,咱们俩的名声就完了,我爹和我娘也不用做人了”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现在就走,你放心,我轻功很好,不会让人看见的”杜石头这会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这样会给姑姑和姑父惹来麻烦,也有些懊悔,立刻就转身准备走。

    走到窗边,忽然又停□子,转过身看了看贞娘。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我,我能不能抱抱你?”杜石头认真的看着贞娘,神sè间有点孩子气:“就抱抱你,行吗?”

    贞娘被气的无语,什么叫抱抱你,咱们是未婚夫妇,这样不合礼法,甚至是有辱斯文的,可是,她看了看杜石头,知道他根本不懂这些,他淳厚质朴,对自己有着近乎崇拜的喜爱,她忽然想起曲谪,他从不会问能不能,可不可以,对他来说,女人只分美丽和丑陋两种,他只要略施手段,女人就会俯身在他的脚下,乞怜的等待他的恩宠。

    心有些无奈,也有些柔软,这个男人,是真的非常喜爱自己吧,才会半夜三更潜入自己的闺房,虽然这样的行径令正派人不齿,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么清亮干净,虽然有着火热的*,却也有着纯粹的爱慕。

    她相信只要她说不行,他立刻就会离开,他视她若神女般,绝对不会委屈她分毫。

    这样想着,她轻轻的起身,光着脚轻轻的走到他跟前,合身偎进他怀里,杜石头的双手一下子裹紧她软玉般的身子,顿时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子,身上似乎一下子麻酥酥的,他的手也有些战栗,怀中的女子是这样柔软、娇小,他的大手碰到了她背上的肌肤,好像是最光滑的玉石,他紧紧的搂着她,感觉说不出的兴奋、炙热,气血翻涌,他简直想将这娇小的身子嵌进自己的身子里去。

    然后他听见贞娘在他耳边轻轻柔柔的说:“你快走吧,小心些,别被人发觉了,你,你以后切不可如此了”然后她轻轻的推了推他,他深吸口气,放开手,忽然又抱起她,几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到床上,看着她白玉似的小脚,红着脸,低声说:“你,穿上鞋,别着凉了!”贞娘低着头,脸红的发烫,声如蚊呐:“你快走吧,小心些”

    她上辈子虽然经历颇多,可这小儿女的情状却没有,她那时身份卑微,不过是个奴婢,主子喜欢你,要你,那是你的荣幸,还容得你拿乔做致?这一世,杜石头一盆火似的喜爱她,敬重她,让她冰冷的心生出几分小女儿的腼腆羞涩来,自己想想觉得又是心酸又是喜悦。

    那晚,杜石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的碧溪园,只觉得自己一路如御风踩云般,回到榻上一夜没睡,唯恐自己睡着了就变成了一枕黄粱,辗转反侧了半宿,回味着贞娘柔弱无骨的身子,光滑白腻的肌肤,娇柔羞涩的眼神,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美啊!

    第二天起来对着谁都一副好脾气的笑模样,众人都暗自感慨啊,未来的少nǎinǎi不过是给做了件衣衫就把我们少爷美成这样,要是洞房花烛夜,少爷还不得踩着云彩找不着北啊?谁也不知道他们家少爷昨夜扮演采花贼偷香窃玉去了,虽然没有得手,可好歹美人没生气,就是对他最大的恩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