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培源离开后,王瑞年看着唐傲,道:“唐傲,你叫他们撤了阵图,老夫等虽然可以自由,但却不会领你的情。 更新最快”

    唐傲冷漠的道:“唐某说过要阁下领情的话了吗?”

    王瑞年一怔道:“老夫的意思……”

    唐傲说道:“寒学丰虽然在我手中,你们仍然可以拼全力杀了他,使大家同归于尽,对吗?”

    此话正中王瑞年的心思,他顿时没有了言语。

    不多时,金培源便回来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带着三个搬运着食物的壮汉回到洞口处。

    三大袋干粮堆放在了一起。

    金培源看着唐傲,道:“日出时,三夫人来要人!”

    唐傲道:“我们出去交人。”

    金培源爽快的道:“可以。”

    话落他扫了地上三袋干粮一眼道:“此地距镇集太远,所以三夫人命本谷的弟子把随身干粮全交了出来。”

    金培源的言下之意是:我们所有弟子的干粮共有三大袋,自然人也不会少。

    唐傲闻言微微一笑,道:“贵谷来的人可真不少啊!”

    金培源见目的已经达到,冷笑一声,没有回答。接着,他转身朝着带来的三个壮汉使个眼色,匆匆离去。

    待金培源离开后,唐傲走到了干粮处,选了一些自己和陶如玉吃的东西,飞身跃上了洞口,进入洞中。

    墨桑上前提了一袋,分出一半给叶蓝枫,由叶蓝枫分配给他带来的三个人,然后提着另外半装进入洞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没有想到腾劲风。

    商家堡方面,由薛天行过去取。

    腾劲风本来不打算吃唐傲要来的东西,但是不吃的话,在体力上将会更加不如唐傲。因此,他也走向最后一袋粮食。

    薛天行比腾劲风早到袋前,他并没有先伸手去拿。

    当腾劲风的双手抓住袋口准备打开的时候,薛天行的手叠上腾劲风手背,手背压着手背,手掌摊开后,出现在腾劲风面前的是三支光亮、锐利、泛着蓝芒的钉形暗器。

    腾劲风抬头望着薛天行带着微笑的脸,冷冷的道:“你在向我示威?”

    薛天行仍然带着笑容。“我们都想杀唐傲。”

    腾劲风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薛天行已抢口道:“困境中,情愫滋长最快,你没有时间等。”

    薛天行的话不言而喻,指的自然是白凤和唐傲。

    腾劲风闻言,心动了一下,道:“她不会原谅我。”

    薛天行道:“所以我才给你三支钉形毒器,一支用来杀唐傲,一支用来控制她,一支用来占有她。”

    腾劲风在犹豫。

    薛天行沉声道:“你想等到他们看出破绽来?”

    腾劲风抽出一只手把三支利器抓入手中,然后拿了几块干粮。他拿的不多,因为突然不觉得很饿了。

    晨阳刚冒出半边脸,石洞前的人出发了。踏着地上自己那长长的影子,他们向西行。

    唐傲左手牵制着寒学丰,右手握着寒霜剑,走在前面。

    寒学丰被唐傲重伤后虽然经过几天的修养,但并没有丝毫起色的感觉,仍是那副重病未愈,一幅死人脸的样子。不过,伤势已经不妨碍他的行走了。

    白凤走在唐傲的右后方。她扶着右手边的陶如玉,状至亲密,菊、兰两名侍女跟在白凤与陶如玉的身后,四朵金花又并排走在二女身后。

    墨桑押着商家堡的商承业走在四朵金花身后。

    叶蓝枫与三个手下则走到墨桑身后。

    没有人招呼过腾劲风,使他铤而走险的决心益发坚定。

    既不能与商家堡的人同行,也无法插进青风殿的队伍中,腾劲风孤单的跟在叶蓝枫四人后面。

    商家堡的人走在最后面,薛天行更落在商家堡的人后面,在他的位置,既看不到唐傲也看不到白凤。

    四天多,他们头一次走出离洞口百丈之外。

    金培源陪着一个中年妇人站在五十丈外的一处高岭上,二人身后排着二三十个青衣壮汉,刀剑出鞘,耀目生辉。

    金风谷的人盘踞的高岭下,是一片平缓的荒草坡,视野开阔,选择这个所在交人,显然是表示有诚意,不设埋伏。

    在岭上的人刚映入众人眼中的时候,腾劲风出手了,位置是唐傲右腰的重穴,若是击中定会让其失去反抗之力。在他出手的位置,虽然可以直取唐傲后心,令其致命,但是他不希望唐傲死得那么痛快,他要让他痛苦地被折磨死。

    因为商承业捏在了白凤手中,唐傲相信商家堡的人不会拿商承业的命做赌注。另一方面腾劲风的攻击甚是突然,唐傲根本就没有预料到,因此,当他警觉的时候,已经无法闪避了。淬了毒的毒钉丝毫不差的击在唐傲右腰上,但听‘叮’的一声,毒钉击中了唐傲的腰带,并未刺入,反被弹落在地。

    由于白凤被青风殿的人围得太密,无隙下手。腾劲风原寄望在唐傲受击倒地,青风殿的人慌乱时,伺机对白凤下手,因此,第一支毒钉射出后,另外两支已经扣好了。

    人算不如天算,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他意外的失手了。

    生命毕竟比一切都重要。

    腾劲风此时唯一想到的是如何自保,急扬右手,两枚毒钉同时出手,一枚电射唐傲后颈,另一枚取他后心。

    腾劲风出手的劲道比第一枚更强,但唐傲已有了准备,迅捷的向右侧飘出七尺多远。两道蓝光同时消失于前面的荒野中。唐傲返回原处,拉着寒学丰继续前进,状似没有发生任何变故。

    白凤微微怔了一下,沉声喝道:“原队形,继续走。”

    想回头的人闻声全静了下来,继续前进。

    腾劲风怔住了,他现在不只是孤单,连进退都失去了。

    后面的王瑞年扶著向晨东追到了腾劲风身后,不屑的冷笑一声道:“年轻人,单单凭这份定力,你就差了人家一大截,你还有什么可比的吗?”

    薛天行赶上来道:“明里不行,只有暗里下手了。”

    腾劲风恼怒地盯着薛天行,道:“你……这是你的主意?”

    薛天行冷笑道:“腾公子,你是为了我才出手的吗?”

    腾劲风脸色发青,但却无言以对。

    潘文清道:“年轻人,咱们走吧,我们走在最后面,谁也不会看到是你下手啊。”

    一颗绝望的心又有了生机,腾劲风急步追上去。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三夫人的对面。

    三夫人粉面桃腮,眉目如画,虽已四十出头,乍看起来犹似三十许人,一脸寒霜,似在告诉人她身份的尊贵。

    寒学丰喊了一声‘娘’,甚至想要冲过去,但他挣不脱唐傲的手。

    三夫人冷声道:“把人交出来,你们可以走了。”

    唐傲道:“就这么简单?”

    三夫人冷冷的道:“今天的事就这么简单,错过了今天,我们的立场不变。到时候谁也不敢保证你的生死。”

    她没提金风谷三大护法被杀的问题,这是不合理也不寻常的事。

    唐傲淡淡的道:“唐某还想向三夫人要样东西。”

    三夫人柳眉一皱,怒形于色,冷声道:“唐傲,你不要得寸进尺。”

    唐傲听如未闻,淡淡的道:“唐某要一瓶金玉露。”

    三夫人怒吼道:“做梦。”

    唐傲冷漠的道:“做梦的人不是唐某,你儿子狼子野心,计毒心狠,他能够活到现在,阁下应该喜出望外。”

    三夫人气得粉脸泛白,厉声道:“唐傲……”

    唐傲冷冷的说道:“阁下如果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意外的事情立刻就可以发生,看着办吧。”

    唐傲的话说得很平和,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语气说话,足证不是气话。

    母子连心,三夫人不能不认栽。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以怨毒的眼光盯视着唐傲,说道:“还有其它要求吗?”

    唐傲道:“不是要求,这是条件。”

    三夫人冷笑道:“哼,条件,好,就算条件吧。”

    唐傲道:“没有了。”

    三夫人把瓶子抛向唐傲,冷声道:“放人吧。”

    唐傲检视了一下白瓷瓶,松开扣在寒学丰右腕上的左手。

    三夫人喝住投到身边急欲倾诉委屈的寒学丰,退回岭上,很快的在另一面山坡上消失无影了。

    三夫人带着他们的人离开后,商家堡的人也先退走了。

    白凤拉着陶如玉来到唐傲的面前,缓声道:“我要带寒姑娘走。”

    唐傲淡淡的道:“因为她有恩于你?”

    白凤道:“是的。”

    唐傲道:“她也救过唐傲一命。”

    白凤道:“你欠她的已经还清了。”

    唐傲微微一怔道:“谁说的?”

    白凤杏眼一瞪道:“我。”

    唐傲脸色一变,冷漠的道:“你说了算吗?”

    白凤冰冷的道:“你不相信?”

    腾劲风靠上来了,白凤与唐傲之间的任何争执,他都是希望能加以扩大,甚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唐傲冷笑道:“唐某是不相信。”

    陶如玉焦急的向前跨出两步,打算插嘴。

    腾劲风最担心的就是刚起的风波消失。欺身上前,以护花使者的身份拔剑在手,准备攻击唐傲。

    白凤的手法更快,腾劲风的剑刚离鞘,她的剑已经攻出,攻的不是唐傲,而是那腾劲风。

    腾劲风做梦也没想到白凤攻击的会是他。

    白凤的剑刺破了腾劲风满怀希望的美梦,这比刺穿了他的心更令他感到震憾与惊心。

    良辰美景,刹那间烟消云灭,希望化为绝望。

    腾劲风顿时如万丈崖边失足,心中一片混乱茫然,以致于眼看着锋利的剑芒刺到而不知闪避。

    白凤的本意也不想杀他,只是想点醒他的痴心妄想,出剑速度并不快,但她却没料到他竟然不知闪避。

    唐傲倒真怕僵持不下时,白凤会伤了腾劲风,他对腾劲风一直存有一份初见时的好感。

    寒霜剑架开了白凤的剑,腾劲风的剑却刺向唐傲的后心。他对白凤的希望已落空,他不希望唐傲得到她。

    唐傲没有想到有此一变。

    墨桑掷出的短剑击偏了腾劲风手中的剑,剑从唐傲右腋窝下穿衣而过,带起一片血光。

    唐傲飞起身形跃开时,腾劲风已倒射出三丈多远,落地头也不回的急驰而去。

    陶如玉焦虑的走到唐傲面前,“伤得怎样了?”

    唐傲淡淡一笑道:“不碍事,皮肉之伤。”

    话落拾起落在地上的短剑,走到墨桑面前,双手把剑捧送到墨桑的面前,没有说半句话。

    墨桑也用双手把剑接过去,也没有说话。

    当唐傲再走回到白凤与陶如玉面前时,语气显得有几分消沉,面向陶如玉道:“陶姑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陶如玉犹豫了片刻道:“我想我还是跟宫主在一起比较方便些。”

    唐傲点点头道:“人各有志,唐某不敢相强。”

    话落从怀中掏出那瓶金玉露,然后再从右侧的腰带下掏出一面玉牌,牌上有块利器钉制的洞痕。

    唐傲把两件东西捧到陶如玉面前道:“陶姑娘,你等于又救了我一次。”

    陶如玉惶恐的道:“你……你不要这么说,我……我……”

    她想哭。

    唐傲笑笑道:“好,我不说这些,你收下吧。”

    白凤的双眼一直盯在玉牌上无法移开。

    陶如玉伸出颤抖的双手把东西接过来,然后转向白凤,双手也顺势捧送到她面前去。

    “这是贵宫的“令符”,其实,它一直在我身上,后来寒学丰废了我的武功,我怕有差错,违背先母遗命,才托唐令主代我保管,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白凤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当她要伸手去接的时候,双手一直在发抖,美目中热泪盈盈。

    令符,青风殿宫主信物,现在物归原主。青风殿在场的人,都与白凤一样的对陶如玉存有一份刻骨铭心的感激与谢意。

    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白凤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然后把“令符”小心的收藏在身上。

    唐傲道:“我想替寒姑娘通通血脉看看。”这话显然是对白凤讲的。

    白凤在直觉中,一直感觉唐傲的气势在压制着她,对一个处处受男人注目倾倒的少女而言,这种感觉足以令她愤怒。以含怒而冷峻的目光凝视着唐傲,白凤冷笑道:“天下只有你有这个本事替她通脉活血?”

    唐傲俊脸蓦然一沉,欺上一步。他想出言驳斥,可话到嘴边却又忍了下来。

    白凤见状,气势凌人的冷笑道:“有话请说,你用不着担待我什么,我也不领你这个情。”

    唐傲神态又恢复淡漠,冷冷的道:“唐某告辞。”

    话落望了陶如玉一眼,转身欲走。

    白凤原本打算与唐傲争辩一番,却没想到唐傲会淡然处之,使她无由争辩,自然也谈不上驳倒唐傲。

    白凤急躁的脱口道:“站住。”

    唐傲是站住了,但没转身。

    白凤赌气似的道:“你得看看我有没有本事替寒姑娘通得了血脉。”

    唐傲道:“有这个必要吗?”

    白凤道:“没有必要,我不会留你。”

    唐傲冷冷的道:“唐某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话落开始挪动脚步。

    白凤怨声道:“唐傲,你害怕,你怕我煞了你的威风,损了你的自负。”

    唐傲停下来了,但却不是白凤的话使他停下来的,因为他看到商家堡的人又返回来了,他们没有理由再回来,除非他们仍然出不去。

    白凤等也都看到了。由于事情不寻常,她与唐傲之间的争论自然也就终止了。

    王瑞年一行四人很快的到达了众人的面前。

    王瑞年目注着唐傲,嘲弄似的道:“唐公子也想离开了呀。”

    他头一次如此称呼唐傲,嘲弄的意味益发明显。

    唐傲心头一动,淡漠的道:“各位去而复返,专程回来为唐某送行呀?”

    薛天行怒道:“你也配。”

    唐傲冷然一笑道:“既然唐某不配,那各位回来干什么呢?嗯,对了,莫非是小圈圈之外还有个大圈圈,各位找不到归路了?”

    潘文清冷冷的道:“姓唐的,你用不着幸灾乐祸,咱们走不了,你也飞不掉。”

    王瑞年经验丰富,人也比较镇定,一听唐傲猜对了他们走不了的原因,心头突然一动,语调一变,平和的道:“唐傲,莫非你早就料到梅映雪会有这一着棋了?”

    唐傲干脆的道:“没有。”

    王瑞年一怔道:“那你怎么知道咱们回来的原因?”

    唐傲冷漠的道:“这还用多费心思吗?如果走得了,各位还回来干什么?”

    王瑞年先是一呆,继而冷冷的笑着,说道:“这么说来,你比咱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唐傲淡淡一笑迫:“唐某还是比各位好点儿,因为唐某头上没有主子,不必多担一份额外的心。”

    王瑞年闻言,老脸一变,阴声道:“唐傲,打从头一次见面,老夫就想教训你,因为你使老夫无法忍耐。”

    唐傲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死在刀剑下,总比慢慢饿死痛快得多。”

    王瑞年冷声喝道:“少废话,来吧。”

    话落一挺手中寒铁长枪,向前跃进六尺,双目紧盯着唐傲。

    王瑞年从容的走到王瑞年身前六尺左右处,唐傲右手抽出寒霜剑,左手轻摸了一下腰间赤血匕的剑柄。

    薛天行与潘文清分立王瑞年左右两侧一丈开外,此时各自向前移动六七尺远。

    陶如玉见状着急的望著白凤。

    “宫主,他们想群攻。”

    白凤余怒未消,冷冷的笑着说道:“唐傲他既然有这份自负,他就应该自已去应付。”

    陶如玉闻言更急,惶恐的道:“可是……可是他身上有伤呀。”

    白凤冷漠的道:“那是他的事。”

    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薛天行与潘文清围攻的架势摆得更明显了。

    陶如玉实在急了,道:“宫主,我……我求求你,帮帮他好吗?”

    白凤心里何尝不担心唐傲安危,只是她刚才发怒在前,一时转不过话来。

    语气略缓,白凤道:“陶姐姐,我保证不让他死在对方的手中就是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

    王瑞年一直在挪动着脚步,寒铁枪上虽然已注满功力,但却找不出攻击的空隙来。

    唐傲一直静立不动,沉稳得像一座不会移动的山,他的神情也确实像座山,直觉上,他每个部位都可以攻击。然而,任何猛烈的攻击都平不掉、放不倒这座山。

    薛天行和潘文清二人似乎已看出王瑞年的为难处。因此,他俩人互相望了一眼,开始向前移动了几步,他们要替王瑞年制造一个能一击平掉一座山的机会。

    墨桑忍不住开口说道:“启禀宫主,只要宫主下令,老奴可以立刻喝阻这场拼斗。”

    商承业捏在白凤手中,薛天行和潘文清二人最担心的就是青风殿参与。两声沉喝同时响起,在尚未下决定之前,他们在距唐傲还有七八尺的地方,平地弹起。

    犹如两道长虹,一左一右电射向唐傲。

    与向晨东和王瑞年二人比较,薛天行和潘文清二人显然差了一大截,但他们两个也是大陆尖端人物,扇与剑同出,威力也着实凶猛慑人。

    唐傲的双眼仍然盯在王瑞年脸上,就像没有着见薛天行和潘文清二人凶神恶煞般的攻势似的。

    王瑞年也仍然找不到可攻的空隙,他仍在等待。

    薛天行的折扇在中途展开,“啪”的一声脆响声中,三缕蓝芒电射向唐傲右胸前。

    潘文清剑也用尽了全力,布起一片剑网如轮,雷霆万钧般的直逼向唐傲左恻。

    唐傲仍然没动,脸上也没有表情。

    王瑞年也仍在等待,不过,眼神已有些浮动。

    似乎已认定唐傲躲不过先发的三支毒钉了,薛天行振腕又发出六支。

    原先,薛天行只想造成王瑞年有利的下手时机,现在,他却想杀唐傲扬名了。

    人,要时时刻刻都有自知之明并不容易。

    唐傲动了。

    王瑞年蓄势已久的寒铁长枪也动了。

    枪如幻影,人似幽灵,才见他动枪,枪已挺直,平射向唐傲胸腹之间,没有任何预备动作,完全违反了运动中加速的常态。只有这么平直的一枪,然而,这一枪却是他从练枪开始,由简入繁,由繁入简,一生心血的凝聚。

    这一枪,替他博得“千幻”二字。

    这两个字因埋葬了无数生灵而益发响亮。

    人与枪,枪与人,已成了不能分割的一体,化作一道淡影,穿射向唐傲。

    但是,唐傲已不在原位,而薛天行先后发出的九支毒钉,却形成了一道短暂的栅帘,把王瑞年惊电般的攻势阻了一刹。

    毒钉落地的时间比眨眼还短暂,然而,这毫发之差对王瑞年与唐傲俩人而言,却极重要。

    在毒钉着地的刹那之间,剑光与枪影交错而过,薛天行和潘文清二人都成了先发后至,在剑与枪错过之后才落地。

    两人互相换了个方位,唐傲站在王瑞年原先的位置,王瑞年则站在唐傲原先的位置。

    当两人各自转过身来的时候,王瑞年的右眉连同半边胸膛已被血染红了一大片。伤在右颊上,从嘴角直到右耳根,伤口足足有三寸,皮肉翻裂,血红犹如儿口,鲜血仍在不停冒着。

    薛天行和潘文清两人见状一涌而至。

    薛天行关切的道:“王老,您受伤了?”

    王瑞年冷电般的精眸中闪动着杀机,他盯着薛天行的双眼说道:“老夫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

    薛天行一怔道:“王老,你太大意了。”

    王瑞年冷声道:“不必往老夫脸上贴金,对付唐傲,老夫是全神以赴。”

    薛天行已看出王瑞年神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道:“那……那……”

    王瑞年仍然牢盯着薛天行不放,阴冷的道:“是你,薛老弟。”

    向晨东及时大吼道:“老弟,住手。”

    寒铁枪尖点在薛天行咽喉上,要不是向晨东了解王瑞年的性情,薛天行早已横尸就地,魂归西天了。

    薛天行一张脸白得像张日晒雨淋过后的旧纸,缓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耸耸肩,抗声道:“这…这话打哪儿说起?”

    王瑞年阴森森的道:“你想杀了姓唐的,对吗?那可以使你一夜成名,可惜你不自量力想成名想昏了头,以至于阻碍了老夫,你是死有余辜。”

    薛天行才刚升上点血色的脸立时又变白了。

    向晨东沉声说道:“老弟,薛天行是有错,不过,错得没那么严重。因为,他即使不犯错,你也杀不了唐傲。”

    王瑞年不服的道:“老哥,你……”

    向晨东冷静的道:“旁观者清,老弟,我是旁观者。”

    说话间,向晨东已起身走向唐傲。

    他的步履虚浮不定,行动也很缓慢,但是,他那股沉稳、笃定与自信的气势仍在。

    王瑞年见状一怔道:“老哥,你要干什么?”

    向晨东把右手搭在剑柄上,漫声道:“只有我协助你,你才有胜算。”

    王瑞年又是一呆,道:“你的伤……”

    向晨东道:“我的伤是不轻,但是,我知道怎么出手才能帮助你得手。”

    功高者攻击即自救,这倒是实话。

    王瑞年迷茫的道:“老哥,你……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向晨东平和的道:“我不改变主意,你会罢手么?”

    王瑞年毫不考虑的道:“不会。”

    向晨东道:“你我相知多年,有道是:一死一生,乃见交情,我岂能袖手旁观?”

    王瑞年愣了愣,没有再多言,撤回抵在薛天行喉头上的寒铁枪,移步走向六尺外的唐傲,与向晨东遥相呼应,形成前后挟击之势。

    陶如玉焦急万分的望著白凤。欲言又止,心焦如焚。

    白凤却神态安闲,双目一直注视在唐傲脸上,她在等候。哪怕只是唐傲的一瞥,也能使她觉得有相助的价值。唐傲一直没有看她。

    向晨东由于伤势相当重,行动不便,当他人走到唐傲身后五尺左右处便停住脚步。

    由他沉重的姿态可知他似乎已不打算再移动了。

    王瑞年则恰好与向晨东相反,左右不停的横移着脚步,双目则紧紧的逼视在唐傲身上。

    唐傲面向着王瑞年,眼看着王瑞年,双耳却贯注于身后的向晨东。

    白凤的双目仍在留意着唐傲,唐傲也仍然没有看她。

    王瑞年左右移动的脚步越来越深,因为,他与唐傲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六尺之内了,对用枪的人而言,这是个很近很有效的距离了。

    距离拉近了很多,王瑞年仍然找不出可以下手的空隙,他的眼睛一直逼视在唐傲的脸上。

    但是,唐傲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与他静立的姿态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王瑞年这时很明白面对唐傲这种敌人是不能心浮气躁的,但他却无法完全压制心中的急虑。因为他知道此刻的向晨东必然是全力戒备准备出手。

    以向晨东此时的身体情况,他是不能持续太久的,他相信唐傲一定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能不急。

    陶如玉的心情与王瑞年一样,她想忍,但却忍不住,转脸望著白凤道:“宫主,你真忍心不救助他?”

    白凤心知唐傲是不可能求助于她了,脸色先是一冷,嘴唇动了几次,但却没说出话来,然后脸色又慢慢平和下来,淡淡的道:“你希望我救他?”

    陶如玉毫不考虑的点点头,“是的。”

    白凤以生硬的声音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不是现在。”

    陶如玉脸上先浮上喜色,紧接着又凝住了。

    “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白凤道:“他需要的时候。”

    陶如玉一颗芳心立时又冷了,急声道:“你仍然要他向你开口?”

    白凤道:“那倒不必,我只希望我出力助人之后,最后不要反落个多争之名就好了。”

    陶如玉心头稍觉宽松些,仍有些担心的道:“在他危机的时候?”

    白凤点点头。

    陶如玉忧虑的道:“以向晨东与王瑞年的武功造诣,发觉危险的时候再出手,来得及吗?”

    白凤的心震颤了一下,这个问题她的确没有想过,但凭直觉,她知道就算有机会出手,只怕也救不了唐傲。因为唐傲一旦落败,即便是不死,只怕也没有再战之力,凭青风殿在场的人手,一旦争斗起来,自身恐怕都难以自保。

    白凤神情显得有点儿急了。

    白凤的声音虚虚的道:“我不知道。”

    陶如玉心头一震,脱口道:“你……”

    白凤诚恳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陶如玉急上一步,一把抓住白凤的右臂,近乎哀求的道:“那……现在,宫主,我求求你。”

    白凤似乎也已下定了决心。

    “你放手,我去。”

    陶如玉的手放得很快,但已来不及了。

    王瑞年此时已停止了移动,以五尺多的距离面对面的站在唐傲面前,双手平端着寒铁枪,枪尖对准唐傲的胸前。

    唐傲的双手分别握在寒霜剑和赤血匕首上。

    以他们的身手,以如此的距离,再加上这种满弓般的爆炸局面,武功再高的高手也来不及插手了。

    白凤粉脸倏然变色,脱口道:“不想要商承业的命,尽管出手。”

    此时此刻也只有言辞能派得上用场了,但是白凤忘了对方是在生望已绝的情况下才与唐傲对上的了。

    王瑞年真的出手了。

    向晨东却比王瑞年更早一步。

    谁都没有想到向晨东会先发动攻势,更使人料想不到的是他完全不像是个身上有重伤的人。

    他的招式与力道与他第一次与唐傲交手时,看不出丝毫逊色之处。

    他不但知道怎么帮助王瑞年,他甚至还知道在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功力与生命凝于一瞬化成一击。

    王瑞年与向晨东相交多年,他们不仅仅熟知彼此的性情,在武功与招式上,也早已养成一种不需互相商量的默契。

    王瑞年用的也是全力,也同样的把生命凝于一击。

    两道淡淡的人影一前一后,快得令人难以相信人类能有这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王瑞年和向晨东俩人攻向唐傲。

    两人的速度都快,带的那股无形压力也大得令人心怯。

    更奇特的是这两股压力并不是刚猛的一击之力,而是绵绵如江河,无止无境的持续之力,似乎非要把人碎成泥粉不能终止。他们不用担心唐傲闪避,因为,他们只是速度快,剑与枪含盖的范围之大,唐傲是不可能超越脱逃得出的。

    枪与剑都是平直的推向唐傲的。

    在到达唐傲身体前却突然化成一片枪雨、剑网,没有人能明确的分辨出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就像两把巨大无比的巨伞突然撑开一般,伞面就像是早就带有的而不是临时织出来的。

    唐傲突破了这两把巨伞般的网,带着一溜醒目的腥红,落在八尺之外。左大臂上在流血,右腿上有血,后背上有血,这些都是唐傲的血。

    赤血匕的剑尖凝着一滴血,唯有这一滴血不是唐傲身上的血。

    这一滴血代表的是王瑞年一整条左臂。

    向晨东竭力的跌坐地上,老脸上灰白得找不出一丝血色。那双无神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直直的盯在唐傲脸上,那眼神中流露的已不只是讶异而是震惊中揉和着迷茫的错综复杂的光芒。

    王瑞年也像是忘记了已少了一条手臂,也盯着唐傲,神色与向晨东没有两样。

    一旁青风殿的人,包括白凤在内,全都显得一时之间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满脸困惑迷茫。

    此时,薛天行不但没有上前探视向晨东和王瑞年二人,反而不期而然的向后退了几步,似乎想早点儿逃离。

    潘文清没往后退,却也没敢往前进。

    陶如玉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第一个开口说道:“真没想到唐公子的武功居然这么高深莫测。”

    声音近似自语,但却惊醒了身旁的白凤,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的武功原来并没有这么高。”

    陶如玉一怔道:“你是说这么短短的几天中,他突然精进了这么多?”

    白凤点头道:“是的。”

    陶如玉难以相信的摇头道:“哪有这种事,武功都是渐进的。”

    白凤道:“我虽然说不出其中的道理来,但是,唐傲的武功在这短短几天之内确实精进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进入了另一个境界了。”

    这种解释陶如玉无法接受,但却解开了王瑞年心中的迷惑。

    从怔忡之中回过神来,王瑞年突然扔掉了手中的寒铁枪,扬声大笑道:“唐傲,你胜了。”

    唐傲冷漠的道:“唐某知道阁下为什么会不怒反笑。”

    王瑞年一怔,接着好奇道:“嗯,为什么?”

    唐傲冷漠的道:“因为我们都被困在同一个牢笼中,谁也活不了。”

    王瑞年有点儿失望,盯着唐傲道:“唐傲,你可以再找个地方窝下来苦思,说不定你的武功还会更上一层楼,忧患能使人早熟,你目前的武功境界虽还没达到与生命合而为一,却也相去不远了,如再多想上几天,也许,嘿嘿……哈哈……你就天下无敌了,不是吗?”

    说着说着,他又高兴起来了。

    唐傲淡淡一笑道:“阁下料准了梅映雪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王瑞年笑容一收,立时冷笑道:“这么说,你小子是知道这场胜利只能算是一场空梦是么?”

    唐傲莫测高深的冷笑一声道:“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是无法逆料的。”

    王瑞年心头一震道:“无法逆料?你是说梅映雪还有回来的可能?理由呢?她迷上你了?”

    唐傲面无恼色,冷漠的道:“假使人质在你手里,而阁下又知道是跟打交道阁下会怎么想?”

    王瑞年的脸色在变着,一双眸子直逼唐傲双目,久久才道:“老夫不相信你有那么机灵,先在寒学丰身上做了手脚。”

    唐傲冷漠的笑了一笑,挪动脚步向前面八尺外的王瑞年走过去,冷漠的道:“阁下信与不信对唐某而言,无关紧要。”

    基于求生的本能,王瑞年不自觉的向后退着,以保持着他与唐傲之间的距离,一面愤声道:“唐傲,你想干什么?”

    驻足在王瑞年抛在地上的寒铁枪边,唐傲用左脚一挑把枪挑入手中,掷插在王瑞年面前,冷冷的道:“如果你我易位,此刻阁下想做什么?”

    目光从唐傲脸上移到斜插在身前的寒铁枪上。

    前尘往事,刹那间涌满心头,多少风光场面全如过眼烟云,渺无踪迹,而今,摆在面前的却是这种残酷凄凉的场面。

    英雄末路的情景,只有面临末路的英雄才能真正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