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暮色中,三十多个男子,老少不一,在商家堡十大铁卫之首的潘文清带领下,踩着那发黄且没过足踝的荒草,一步一步的向前方五十多丈外的破旧山神庙走去。 更新最快三十来个人当中,有八个壮汉抬着一副金漆棺木,厚实的棺木令他们行走间汗渍不断。抬棺木的人有两班十六个人,除了这十六个人,还有一组吹奏乐曲的乐手,另外还有八个诵经的和尚。

    一路上,他们带着那令人心酸的乐声,敲敲打打地朝着山神庙而去。尽管在山神庙内的唐傲早就听到了那悲乐声了,但是,他没有出来看。他仍然穿着昨夜的那身沾血的衣服,只是他的外伤早已止痛封了口,虽然没有痊愈,但已经不妨碍他的行动了。

    坐在唐傲不远处的人是商家堡堡主的孙子,商慕峰。他也听到了那乐声,甚至听到了那些人的脚步声,他很了解他祖父的为人。因此,脚步声越近,他的心里越害怕。因为,一旦发生了正面冲突,第一个送命的一定是他。因此,他必须尽可能的设法让唐傲不忍杀他。

    “唐傲,您的伤怎么样了?”唐傲道,“阁下身上带着的那瓶金创药,可称得是天下少有的外伤神药,你放心好了。”

    商慕峰道:“这药是‘海天真人’送给我祖父的,因为我的祖父为其建造了一座道观,他为了感谢我的祖父才送的。”

    唐傲淡淡的道:“原来是‘海天真人”,他在江湖上有着“神医”之美誉,这就难怪了。”

    商慕峰忙道:“在下身上的这瓶药,如果你觉得好用的话,在下可以奉送给你用的。”

    唐傲冷然一笑道:“不必了,我用阁下的药,是因为我身上的伤来自孙士逸救你时造成的。”

    商慕峰此时听到脚步声已快到山门了,心知没有太多时间下工夫了,情急之下,脱口说道:“唐傲,你真会放了在下吗?”

    唐傲冷漠的道:“放不放你不是我决定的,这得看你“商家堡”怎么说。”

    商慕峰连忙道:“我的祖父一定会按您的希望去做的。”

    唐傲冷漠地道:“呵呵,若真是如此的话,你便可放心了。可…可是你好像没有什么信心!”

    商慕峰不知道唐傲是如何知晓他没有信心,本想解释一番,但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全部在山门外停了下来。他只好闭了口,不再解释。

    这时,潘文清走了进来,他毫不犹豫的走到正殿阶前,朝殿内唐傲拱手,正容道:“唐傲,你需要的东西老夫可是带来了。他们全部候在山门外,随时听候差遣。”

    唐傲冷笑一声,道:“阁下来的倒是挺快的嘛!”

    潘文清道:“孙少爷在你的手中,我们能够慢吗?”

    唐傲听罢,指了指右边的厢房,道:“尸体在里面!”

    潘文清道:“你打算怎么入殓?”

    唐傲道:“处理尸体,阁下可是个行家啊!”

    潘文清稍稍停顿了一下,道:“那你要不要前往主持入殓呢?”

    唐傲毫不考虑的道:“不去。”

    脸上既没有惊异之色也没有失望的表情,潘文清道:“你不相信商堡主的诚意?”

    唐傲淡漠地道:“不错。”

    潘文清道:“如果商堡主真想收拾你的话,他现在就有这个力量,老夫这句话该没有言过其实之嫌吧?”

    唐傲点头道:“商永泰有这个力量。”

    潘文清紧逼道:“商堡主从来都没有倾全力对付过你,你不能够否认吧!”

    唐傲漠然道:“商永泰的确没有倾全力对付过唐某,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不想除掉我。”

    潘文清听罢,故作不解的看着唐傲,道:“唐傲,老夫觉得你的话很矛盾。”

    唐傲冷然一笑道:“潘文清,阁下是个老江湖,我奉劝阁下不要浪费时光跟我演戏,阁下总不会是想听听鹬蚌相争的故事吧?”

    潘文清室了一窒道:“唐傲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能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唐傲道:“潘文清,如果商永泰能够不损兵折将,他就可以避免别人坐收渔利,所以在黑松林内各位才会去全力追杀我。”

    潘文清又为之窒住,这一次他没有能适时接上话来。

    唐傲冷冷一笑道:“我还可以告诉阁下一件阁下可能不知道的事情,孙士逸已经死在“凤来楼”了。”

    潘文清听罢露出了惊讶之色,只是这表情来的有些迟钝,就像是故意似的。

    “你受伤了?”潘文清道。

    商慕峰的目光及时转注在潘文清脸上,可惜潘文清正在察言观色,全神贯注在唐傲脸上,没有注意到他。

    唐傲冷峻的道:“阁下想冒险立功?”

    潘文清冷笑道:“可惜老夫没带剑来。”

    话落板着脸道:“老夫什么时候才可以把孙少爷接走?”

    唐傲道:“把人埋掉之后。”

    潘文清道:“老夫带了八个和尚。”

    唐傲道:“不做法事。”

    潘文清道:“这些都是商家堡的诚意,勿需你出银子的。”

    唐傲冷冽的道:“如果他真救了我的命,现在欠缺“祭品”,还不是做法事的时候,如果他没救我,我这么葬他,也对得起他了。”

    唐傲加重语气的“祭品”二字,使人听来心底发冷。

    潘文清衡情度势,心知多说有害无益,沉声道:“从入殓到挖坑埋人,也需要半天时光。”

    唐傲道:“再多说几句废话,时间会更长。”

    潘文清听罢,气得脸发育,朝着外面沉声道:“都给我进来。”

    三四十个人闻声鱼贯而入,在殿前广场中站了一大片。

    潘文清沉声道:“法云和尚,唐傲不打算做法事,带着你的师兄弟回去吧,银子明天会给你送去。”

    八个和尚唯唯应是,缓步退了出去。

    潘文清接着转向其他三十多个人道:“人在右厢房中,方老爹,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去吧。”

    方老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瘦了吧唧,一幅死人骨头的样。他闪烁着那双散发着精光的双眼,朝着众人挥了挥后,直奔右厢房而去。

    等众人走后,潘文清道:“唐傲,你还有什么指示?”

    唐傲冷漠的道:“没有了。”

    潘文清道:“装殓用不了那么多人,要不要先派一批人挖墓穴?”

    唐傲冷声道:“主持的人是阁下!”

    潘文清脸色一变,怒道:“唐傲,你……”

    唐傲冷笑道:“潘文清,这里轮不到阁下发狠。”

    潘文清深深的连吸了几口大气,道:“墓穴挖在哪里?”

    唐傲再一次冷声道:“唐某刚才是怎么说的?主持的人是阁下!”

    潘文清一声没吭,转身奔进右厢房,不大工夫带了八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出来,在大殿正前方的院子里挖起坑来。

    唐傲冷冷一笑,没有表示意见。

    沉猛的锄头敲击在坚实的地面上,一声声沉闷的碰击声震得正梁上的积尘飞扬,也震得人听不清其它声响。方老爹一伙人的身手可真快,这边墓穴才挖了不到二尺深,他已带看人抬着那具厚实的棺木走过来了。“潘爷,入殓的棺木未入土前,是不能沾地的,要停在哪里?”

    潘文清因为唐傲的话怒气未消,陡地听到方老爹的话,没好气的道:“抬着。”

    方老爹一愣道:“潘爷,单单这具棺木就有七八十斤重了,如今再装上一具尸体,谁撑得了许久呢?潘爷,您行行好,可怜可怜他们吧。”

    潘文清冷声道:“那就抬回去。”

    方老爹道:“潘爷,入了殓的棺材哪有回头的?”

    话落指指正殿道:“潘爷,可不可以叫他们暂时停在佛堂里?”

    潘文清扫了殿内的唐傲一眼,“那个地方我作不了主。”

    这时,那八个抬着棺材的汉子早已被压得汗流浃背了,方老爹急忙转向唐傲道:“公子爷……”

    唐傲冷漠的道:“这里的事由潘文清主持。”

    潘文清脸色一变,怨声道:“唐傲,你不要欺人太甚。”

    唐傲冷冷的道:“阁下如果不想主持,一大早赶来此地干什么?”

    潘文清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来。

    方老爹又哀求道:“公子爷,小老儿是个本份百姓,平日里受商堡主很多关照,所以,前一阵子您来找小老儿…”

    唐傲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已说过,这里的事,由潘文清主持。”

    潘文清突然吼道:“抬进去。”

    如闻大赦,八个抬棺的汉子还没听到方老爹下令,连忙抬着棺木冲进殿里去了。方老爹急忙跟进去找了两把木板椅安放在唐傲右前方的殿角上,然后,八个汉子把棺木放了上去。这些人虽然都不是江湖人物,但做起事来却相当机灵,从进殿以至把棺木放好,他们一直与唐傲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

    唐傲之所以肯放他们进殿,一方面是他确知方老爹是干这一行的,另一方面,这些抬棺的汉子,个个脚步沉重,不像会武功的人。这些人把棺木放好之后,相继走向殿外,脚步虽然不快,但略微得有些慌乱,唐傲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疑虑。

    当方老爹最后离开正殿的大门之后,潘文清移步走上殿前的石阶上,直到殿门口才停了下来。

    唐傲一直四平八稳的依靠在神桌上,目注潘文清道:“阁下怎么不进来?”

    潘文清道:“没得到你的允许。”

    唐傲道:“那阁下过来干什么?”

    潘文清道:“请教唐傲,老夫可不可以把孙少爷带走?”

    唐傲道:“此刻?”

    潘文清道:“人也入殓了,坑也挖了,老夫可以把这批人交给你,你该不会担心他们不给你做吧?”

    唐傲冷漠的道:“主持的人是阁下,唐某不想插手。”

    潘文清老脸倏然一变,忍不住怒吼迫:“唐傲……”

    声音发自丹田,震人耳鼓,状似气恼到了而又无法发泄,完全没有一个久经江湖风浪的人应有的沉着与干练。

    就在潘文清的一声吼叫声的掩蔽之下,一道蓝光从正殿左后方闪电射出,削向唐傲脖子。等唐傲听到风声的时候,那道闪光已距他后颈不满半尺了。就情势上看,不管唐傲有多快的身手,也应该无法闪避了,暗器带着蓝光,显然带有剧毒。

    唐傲没有闪避,横在神案上的寒霜剑,就势向身后竖起,正好垂立在颈后。

    “当”的一声,一片碗口大小,薄如蝉翼的寒铁圆盘飘落在唐傲左脚边三尺之外,圆盘周围尽是密密麻麻泛着蓝光的细齿。偷袭之人,显然是借院中那些汉子挖坑时的声响掩护,偷进殿来的,潘文清的吼声是为了掩盖他暗器的破风声。

    来人显然也没有把握一击成功。在暗器发出之后,人也跟着扑向唐傲,几乎是在暗器落地的那一刹那间攻到的,速度相当惊人。

    唐傲出手挡暗器的时候,就料定商永泰派来袭击他的一定是个老江湖,老江湖决不可能只攻击一次。因此,在击落暗器的同时,他右手一抖,抽出了寒霜剑,身子就势向前一倾,寒霜剑划过商慕峰脖子,人则飘向正殿右角。

    唐傲不往外冲,是因为门口有潘文清。虽然潘文清决不是他的对手,但在没有看清背后偷袭的人之前,任何一刹那的耽搁都足够给一个高手充裕的时间。而能够被商永泰派来攻击也的人,显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唐傲落脚在那具棺木之前,落地之后才想转身,突然“砰”的一声,唐傲胸前的棺木薄壁碎裂,一只右掌印在唐傲左胸上。

    从飞扬的碎片判断,棺壁之厚度竟然不到三分。

    在棺壁破碎的同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正要弹开的棺木盖上,与此同时,白虹一闪,透进棺内,落剑的位置,应该是心口部位。

    在人影闪落的同时,墨桑由背后追击向暗袭唐傲的人,因此,唐傲被震退下来时才没有被随后追击的人攻击。

    这一切的变化都发生在同一刹那间。而在这一刹那间却是环环紧密的相扣着,任何一环扣不上,事情都会发生完全不同于此刻的改变。

    在棺内溢出的一声凄厉惨叫中,殿内一切杀气横溢的活动完全停止。

    棺壁裂处在淌着血滴,商慕峰颈项上在流着血,唐傲口中在溢着血。

    白凤站在棺盖上。

    墨桑挡在唐傲前面。

    孙士逸的弟弟孙士奇惊愕的愣在墨桑前面五尺外,潘文清仍站在殿门口,唐傲则仰跌在墨桑脚下。勉强翻了个身,唐傲硬撑着坐了起来,深深吸了两三口气,他才持著寒霜剑站了起来。

    目光扫过白凤冷霜般的面容,双目发直的潘文清,墨桑高大的背影,最后落在脸如骷髅、一身瘦骨的孙士奇身上,他没有说一句话。

    每一个人似乎都不能立刻适应这种由拼命而突变为静止的场面,殿内殿外,便一片尴尬的死寂。

    孙士奇终于向后退了一步,戒备严谨的盯著墨桑。

    “墨桑,这是你第二次管老夫的事了,这两笔帐,我会找你一起算清的,只是现在时机未到而已。”话落退入左侧边门中去了。

    孙士奇一走,潘文清也不敢久留,急转身,弹身两个起落纵出墙外去了,院中只留下方老爹及那些吓麻了腿的汉子。

    白凤从棺盖上跃下来,一脚踢开棺盖,死在里面的豁然是商家堡三大护法的老二,蒋卓浩。

    白凤转向唐傲冷冷的道:“唐傲,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唐傲刚刚脱离虎穴又陷入龙潭,自知生望全无,擦擦唇边无法止住的血,笑道:“唐某知道。”

    唐傲的冷漠使得白凤气恼,她冷冷的道:“人死的方法有很多,你希望是哪一种?”

    唐傲觉得眼前发黑,向右缓慢的移动了四步,将身子依靠在神案上,淡淡道:“但愿我的死法能够令阁下满意。”

    白凤从身边掏出一个血红色的玉瓶,从瓶子内倒出了两颗黄豆粒大小的红色丹丸,托在玉掌上道:“唐傲,你是个明白人,用不着我叫墨桑给你服吧?”

    唐傲见状,笑了笑道:“不用了,拿来吧。”

    白凤把药丸交给了墨桑,墨桑转交于唐傲手中,唐傲毫不犹豫的把药丸服下去。

    白凤给他的虽然是医疗内伤的奇药,但还未等药力发挥,他的喉头一甜,连连数口鲜血,带着药一起吐了出来,眼前一黑,终于晕倒地上了。

    白凤粉脸一变,突然抽出剑来,纵落在唐傲的身前,剑尖指向唐傲的心窝处不足一尺。

    墨桑见状发出一声惊呼,脱口道:“宫主,您不能……”

    墨桑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止了,脸色因焦急而变得苍白,满脸都冷汗。

    白凤的剑尖仍抵在唐傲的心窝上,扭头望着墨桑,语调冷峻的道:“我不能什么?不能杀他是吗?”

    墨桑垂头避开了白凤冷冽的目光,恭敬的向后退了半步,唯唯道:“老奴不敢。”

    白凤冷笑道:“墨桑,打从咱们在湘广镇跟他的相遇至今,你已经是有意又似无意的暗示过我不下十次不希望我与唐傲为敌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桑道:“老奴对宫主一向忠心不二,决无二心。”

    白凤冷笑道:“墨桑,如果你真想救唐傲,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今大,唐傲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墨桑犹豫了一下,突然下定决心似的道:“老奴决无救他之心。”

    白凤转嗔为喜的道:“这么说你是真的忠于本宫啦?”

    墨桑唯唯应道:“是的。”

    突然收剑,白凤斩钉截铁的道:“很好,那就由你来杀他吧。”

    她语调虽然不高,但入耳却能辨由是一道毫无更改余地的命令。墨桑愣了半晌,然后缓慢的从衣袖中掏出那把蛇行短剑,抖手掷向昏迷在地上的唐傲咽喉。

    白凤见状娇躯微微震颤了一下,突然横身出剑,击落墨桑的短剑,目注满脸迷惑之色的墨桑道:“用掌杀他。”

    墨桑似乎已下定杀唐傲的决心,毫不考虑的扬起右手。白凤的粉脸也开始变色,樱唇连连启动,但却说不出想说的话来。

    墨桑抬到胸前的右掌猛然向后一收,刚要向外吐出,白凤突然开声说道:“慢着。”

    焦虑而尖锐的声音把墨桑吓了一跳,再次迷茫的望着白凤发怔。白凤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道:“墨桑,依你看,留着他对咱们日后对付“商家堡”有没有用处?”

    墨桑摇头道:“回宫主,依老奴拙见,唐傲对宫主已没有帮助,为今之计只有杀他对宫主最有利。”

    白凤实在想不透一直不主张与唐傲发生正面冲突的墨桑何以一改常态,竟然主张要杀唐傲,一双美目迷惑的盯着墨桑道:“此话怎讲?”

    墨桑道:“宫主,您此次离开青风殿共有两个目的,一是为青风殿寻找新址,另一个目的就是要为本宫弟子受辱的事,向唐傲讨个公道。宫主初掌大权,为服人心,为两件事都不容许有差错。”

    白凤道:“留下唐傲,目的是让他与商永泰火拼,我们坐收渔利,并非表示我们不杀他呀?”

    墨桑长叹一声道:“唉,老奴过去之所以一再不希望宫主与唐傲正面冲突,也是为了这个,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白凤微微一楞,脱口问道:“为什么?”

    墨桑摇头道:“宫主方才急着要杀他,不就是怕他会伤重死亡吗?”

    白凤忙道:“我们可以先把他的内伤治好。”

    墨桑摇头道:“宫主,青风殿是以善于用毒见长,但对于疗治内伤则并无研究,蒋卓浩位于三大护法之一,又是在唐傲全无戒备的情况之下,于近距离内做的偷袭,他们之所以舍兵器而用掌,就是怕兵器刺不中要害,无法置唐傲于死地,足见这一掌他们有十成十的把握。”

    白凤转头看了一眼唐傲,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墨桑坚定的道:“此时只有赶紧杀了他,这对宫主最有利。”

    白凤突地勃然大怒,失声道:“我说的是怎么救活他?”

    墨桑先是一怔,当他注意到白凤那有些发白的脸色时,忍不住又长叹一声。

    白凤的情绪正在焦躁不安的情况下,闻声双眼一瞪,怒道:“你叹什么气?”

    墨桑沉甸甸的道:“宫主息怒,并恕老奴大胆直言。世事原本无情,江湖更是刀口舔血的地方,冷酷的事实从未改变。若是以情来衡量、度事的话,只会平添苦恼而已。”

    白凤根本就不理会墨桑,专横的道:“墨桑,我是问你怎么救他?”

    墨桑道:“老奴无法救他。”

    白凤冷冷的迶:“以你的内功也不行?”

    墨桑道:“老奴枆尽最后一点真气也救不活他。”

    白凤冷酷的道:“你现在还没有耗尽。”

    墨桑呆了一阵,然后迈步走到唐傲身边,扶直了他的身子,把那双巨掌抵在他后心上,盘膝坐了下来。他的老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怨色。白凤轻轻移动了脚步,快速走到墨桑背后,然后坐下来,将一双玉手抵在墨桑背上。

    墨桑老脸一变,惊慌失色道:“宫主,您千万不能冒险。”

    白凤冰冷道:“墨桑,发号施令的是我不是你,不要惹翻我,动手吧。”

    墨桑忍不住长叹一声,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白凤脸色坦然,心无杂念,这一刹那间,她似乎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救活唐傲了。当白凤的双掌抵在墨桑背上正准备运功的时候,殿门口突然悄然无声的飘落一个体态婀娜,一身翠色绿身衣着的美艳女子。

    她那对足尖刚沾地面,声音已传进墨桑与白凤耳中,“凭两位是救不活他的。”

    墨桑急忙收掌,霍然起身喝问道:“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翠衣女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墨桑道:“墨前辈,想不到您一生漂泊孤零,当此晚年竟然谋到这么一份护花美差,晚辈真替您高兴。”

    墨桑老脸一变,冷声道:“姑娘究竟是谁?来此有何贵干?”

    翠衣女子仍然以那付神情望着墨桑道:“对青风殿的人而言,我们决不是朋友,而是仇人。”

    白凤倏然站起身,冷声道:“墨桑,对方既已经表明了立场,你还在等什么呢?”

    墨桑心知白凤急着救治唐傲,而唐傲也确实危在旦夕,闻言横步跨离唐傲背后,迈步向殿门口的翠衣女子走过去。

    翠衣女子淡然一笑道:“论武功,本姑娘或许不是您老之敌,但是,如果本姑娘决心要脱身的话,老前辈恐怕也留不住我。咱们已是二度相逢,这一点想必桑老前辈不会以为我是夸大其词吧?”

    墨桑老脸微沉,冷笑道:“姑娘既然不打算与老夫对抗,那来此何干呢?是救唐傲么?”

    翠衣女子坦然的点头道:“不错,我是来救他的,而且,也只有我能救得了他。”

    白凤脱口问道:“你就是那天夜里阻拦我那两个侍女的女子?”

    翠衣女子从又上下打量了白凤一眼道:“不错。”

    白凤脱口道:“你与唐傲是什么关系?”

    翠衣女子凝重的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不寻常。”

    白凤美眸中杀机一闪,冷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救唐傲吗?”

    翠衣女子冷静的道:“刚开始,你是怕唐傲死了使你失去报复泄恨及完成使命的机会,当你知道唐傲真的活不成了的时候,你的想法本姑娘就不敢确定了。”

    白凤冷峻的道:“如果我说我仍是为了要杀他,你信不信?”

    翠衣女子毫不考虑的道:“我相信,因为你此刻又恢复了你青风殿宫主的身份了,所以我更加的相信。”

    白凤凝视着翠衣女子道:“你有没有想到你自己此刻的处境?”

    翠衣女子微微一怔道:“想杀我?”

    白凤冷冷的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翠衣女子笑笑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翠衣女子话声才落,“四朵金花”及两个侍女突然悄然无声的飘落内院,远远的围在翠衣女子身后四周。

    翠衣女子的警觉性很高,美目向周围瞟了一下,突然笑道:“她们来得可真快。”

    白凤冰冷的道:“现在你怎么说?”

    翠衣女子坦然一笑,说道:“本姑娘仍然相信你不会杀我。”

    白凤没有开口,冷冷的哼了一声,移动脚步,向翠衣女子走过去。直到白凤停步在翠衣女子身前五尺左右处,翠衣女子都没有移动分毫,也没有开口说话。一寸一寸的,白凤慢慢的抽出身边的宝剑,然后剑尖缓慢的指向翠衣女子心窝,冰冷的道:“现在你还敢确定吗?”

    翠衣女子冷然一笑道:“宫主,你最好不要逼我。”

    白凤冷笑迶:“现在我就是在逼你,你能怎么样?”

    翠衣女子美眸中怒火一闪,冷笑道:“白凤,我方才尊你一声宫主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此地全是你青风殿的人,如果本姑娘把心底的话全都抖出来了,只怕你脸上挂不住。”

    白凤芳心一震,冷笑道:“想威胁我?”

    翠衣女子道:“现在,你或许在想,一剑把我刺倒便什么事也没有了,我早已想到你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这么做。因此,我来的时候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了。”

    白凤虽然想不通有什么把柄落在翠衣女于手中,但对方这种坦荡无惧的神态却令人不安。语气略为放缓了些,白凤冷声道:“你威胁人的技巧并不高明。”

    翠衣女子冷笑道:“令堂当年临终前,一定曾经嘱咐过你不要用生死威胁唐傲,因此你今天才口口声声的以杀害唐傲来威胁他,进而拿他的生死来威胁我,这种方法更不高明啦。”

    翠衣女子的话,在旁人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的感觉,但是白凤的感受却与旁人完全不同。

    白凤粉脸一变,持剑的右手不由自主的震颤了一下,脱口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回答白凤的话,翠衣女子道:“我知道你找什么,你一直以为要找的东西在唐傲手中,因此,你直觉的以为他是你的敌人。”

    翠衣女子淡淡的道:“如果你有耐心而又对我有信心的话,你可以打发你的人先回去,等我救治了唐傲之后,我自然会把一切告诉你。”

    白凤的剑向下垂落半尺,突然又抬回到原来的位置,冷声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翠衣女子冷哼一声道:“不相信我,你就杀了我好了,你试试看你这一生能不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白凤的剑向前移动了三寸,在快要接触到翠衣女子胸前的衣服的时候,突然又停了下来。

    翠衣女子冷哼一声向左横跨半步,让过白凤的剑尖,从僵立的白凤身边擦过,大步走向斜靠在供案下的唐傲。

    墨桑横身挡在唐傲面前,冷声道:“在没有得到宫主的许可之前,休想靠近唐傲半步。”

    白凤收剑入鞘,沉声道:“让她过去。”

    墨桑抽身让开两尺。

    翠衣女子从身上掏出一个白色瓶子,递向墨桑道:“老前辈,劳动大驾给唐傲服下这瓶里的液体。”

    墨桑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那只高不盈寸,大小如桃核般的白瓶子,道:“要服多少?”

    翠衣女子犹豫了一下道:“全部。”

    墨桑蹲下身子,以左臂圈托起唐傲的上半身,以右手托开他的下颔。当他举起瓶子准备向唐傲口里倒的时候,却又犹豫起来,仰脸注定翠衣女子道:“这是什么药?”

    翠衣女子轻描淡写的道:“能治愈他的药。”

    墨桑道:“你知道他的伤有多重吗?”

    翠衣女子道:“他还没断气。”

    这话夸大得有些令人反感,但在她那娇艳的脸上却找不出丝毫夸大色彩。墨桑不再犹豫,把瓶中的药液倒进唐傲口中。

    翠衣女子道:“把他放平。”

    墨桑把唐傲放平之后,站起身来道:“药力要多长时间才起作用?”

    翠衣女子道:“半个时辰之内,他会醒过来。”

    话落转向殿门的白凤道:“白凤,你叫他们先回去还是你与她们一起回去?”

    白凤心中一直压抑着那种受人摆布的难堪与愤怒,她时时都想经发作,粉脸突然一沉,冷声道:“你想……”

    翠衣女子截断白凤的话,也沉脸冷声道:“你最好能忍着些。”

    白凤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忍耐?”

    翠衣女子冷笑道:“青风殿有多少年没有在江湖上露脸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吗?”

    翠衣女子每一句关键性的话,旁人听起来觉得没头没尾,白凤却为之心震:“你知道为什么?”

    翠衣女子冷笑道:“那是因为我们在忍耐,因此,不论比时间、比耐力,我都比你要强多了。”

    白凤犹豫了一阵,断然下令道:“你们都给我返到墙外去。”

    接着转向翠衣女子道:“返到墙外去行吗?”

    话气虽然显得有些生硬,但已经缓和了很多。

    翠衣女于淡漠的道:“那是你们青风殿自己的事,本姑娘之所以如此关照纯是基于对有恩于我们的人的一种回报与承诺。”

    白凤没有再多辩驳,再一次沉声道:“大家返到墙外去,没有我的召唤,谁也不准进来。”

    一方面是退的距离不远,另一方面,白凤说话的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因此墨桑等人很快的退出大殿,走向山门。

    翠衣女子等青风殿的人全退出去之后,又转向方老爹一干人道:“各位,你们受人驱使,谋害唐傲,实在死有余辜,姑念各位都非江湖中人,留你们一条活命,还不快到厢房中去把那具尸体入殓起来。”

    刚才的场面他们都是亲眼目睹,闻言如逢大赦,匆匆奔向厢房,连有没有棺木都没顾虑到。把附近不相干的人全部处理清之后,翠衣女子才从贴胸处取出一方复印有图纹的白色绢巾抛给白凤,没有说话。

    白凤接过绢巾,托于手中,只微扫了一眼,粉脸上神色立时骤变,脱口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翠衣女子道:“我自己复制的。”

    白凤道:“原物在哪里?”

    翠衣女子淡漠的道:“我应该告诉你在哪里吗?”

    白凤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么焦急浮躁过,寒光一闪,剑尖重又指在翠衣女子心窝上。

    冷冷的扫了白凤一眼,翠衣女子面不改色的冷笑道:“我已忍了五年多了,妹子你可不要逼我,否则,我叫你青风殿的声誉一败涂地。”

    白凤阴冷的道:“如果你死了呢?”

    翠衣女子冷冷的道:“你忘了方才你也问过这句话了?”

    对白凤而言,拔出来的剑要收回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她毕竟还是将它收回去。深深的吸了好几口冷气,白凤的语气完全平复了下来。

    “怎么落在你手中的?”

    翠衣女子道:“有人转交家母,家母临终前转交给我的。”

    白凤道:“谁转交的?”

    翠衣女子望了躺在地上的唐傲一眼,道:“他的师父!”

    白凤美眸中杀机一炽,冷笑道:“我果然没有料错。”

    翠衣女子冷笑道:“你不但猜错了,而且大错特错。因为,你没有问是谁叫他的师父转交给家母的。”

    白凤眨动着美目,良久之后,才道:“谁叫他转交的?”

    翠衣女子冷酷的道:“令堂。”

    这两个字的确近乎冷酷,以至白凤无法立刻接受。

    她冲口再问道:“谁?”

    答案虽然比方才更慢,更响,但也更冷酷。

    向前冲了一步,白凤几近暴怒的道:“你胡说。”

    翠衣女子昤笑道:“我相信令堂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否则,她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人转交给先母,她临终前为了怕你沉不住气,而把心底的事形之于色。在青风殿的人对你领导未能完全心服前,惹下杀身之祸。她或许没敢把事实真相告诉你,但在她叫你向唐傲讨回那个信物时,她应该嘱咐你只能以礼相求,不能动用武功,对吗?”

    白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实际上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翠衣女子见状接着又道:“但你却误会了令堂的用心,以为她怕你不是唐傲的对手,因此才叫你以礼相求。因此,你一直在等待,等待唐傲最脆弱的时机。”

    白凤开口道:“照你所说的话,唐傲的师父是青风殿的恩人了?”

    翠衣女子道:“不错。”

    白凤道:“在武林中会有这种事发生吗?”

    翠衣女子冷笑道:“当然有。我问你,如果一个人挽救了一个女子的贞节,他对这个女子算不算恩人?”

    白凤没有否认。

    翠衣女子又道:“如果他没有杀那个采花贼,对那个贼而言,他算不算是他的恩人呢,你说?”

    白凤冷哼一声道:“目睹采花贼做案而不杀他,这个人的人格就有问题,有什么值得尊敬与感激的。”

    翠衣女子道:“如果采花贼是大门派的子弟呢?”

    白凤冷声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是一门派的子弟?”

    翠衣女于道:“如果这个人的生与死关系着一门香火的传接呢?”

    白凤一怔道:“他盘问到的事情还真多!”

    翠衣女子冷笑道:“他没有盘问,是在他要杀那采花贼的时候,那个采花贼的掌门人适时赶到了。场面使那掌门人无以为辩,因此,她说出她一门香火的接替以及年迈婆婆的期盼,在无以补偿这种大错的情况下,她留下了最宝贵的信物,以作日后接受受辱者提出任何要求的凭证。”

    白凤变脸道:“你说的人是谁?”

    翠衣女子冷笑道:“那个贼是公孙不凡,至于那掌门人就是令堂了。”

    白凤大怒道:“你胆敢血口喷人,证据呢?”

    翠衣女子冷笑道:“你要证据吗?”

    白凤冷笑道:“不错,拿不出来是吗?”

    翠衣女于冷声道:“货真价实的青风殿的掌门信符还不足以为证吗?”

    白凤冷峻的道:“本门信符或许真在你手中,但是,信符在你手中,并不表示你有权把任何莫虚有的罪名加给青风殿。”

    翠衣女子一怔道:“莫虚有的罪名?”

    白凤冷笑道:“你替唐傲脱罪的一切安排都很巧妙,但是,你却忽略了一件事没查清楚,公孙不凡是我三叔,公孙家并非单传。”

    翠衣女子冷冷笑道:“公孙家老大、老二死于十年前,老三却偏好男色,至今无妻又无子。在你这一辈,青风殿并没有男子,公孙家的香火是不是有赖公孙不凡传接呢?”

    白凤真的楞住了,她耳边仿佛又响起母亲临终时的叮咛:“不管你三叔做了什么事,哪怕是改门规,也不能伤害他。”

    往事历历在眼前,叮咛犹在耳边。

    白凤尽管不想相信翠衣女子的话,然而,她却很难证明翠衣女子所知道的这些事都是调查来的。因为,这些事情外人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