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驿站楼下的院子里的草地上还沾这水露,走过时衣摆挨着草尖,扫下一片湿润,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起这么早,我还在哈欠连天,半梦半醒,要不是卫子端的脸在我面前晃悠,我一定会以为我是在做梦,因为我梦里是不会有他的。

    “做什么现在就走,荆州不是快到了?急什么。”我伸手挡住嘴巴,一个哈欠逼出了几滴泪,“回京都,不是荆州。”我捂住嘴巴的手放下来,嘴巴还是o型,“回京都?为什么?不去了?”我一连发了三个疑问,表示我对这突然的安排很不解。

    他眼睛眺着远处,“姜国发兵南下,丞相发了急告过来。”我心一跳,神色严肃起来,“要打仗了?”姜国尚武,近年来北晏一直休养生息,如今国富民强,军事上也是没有放松。要是打仗也是能应付。只是为何突然就发兵?还是在北晏君主微服私访的时候?

    我有点担心傅闲潭,现下他在京都,一切情况他都要应付,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是要承担的。我问他,“为何姜国突然发兵?”他摊开手里的信件,推到了我面前。我看他一眼,接过信件,姜国政变,大皇子铁努尔意欲攻占北晏南城,以达到政绩目的,打败铁勒,现在是夺嫡的关键时期。“如此举动,想必铁努尔已经是放手一搏了。也怕是来势汹汹,许胜不许败。”

    “朕在想,秦良,年事已高,是不是该派些少年之辈去,又怕铁努尔此次来势凶猛,恐难当重任。”秦良久经沙场,没有人比他去更合适,可卫子端似乎有意派遣他人前去,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的,“丞相前去督战如何?”

    他想让我去?我低着头,双手抱拳在胸前,“臣愿领命。”他笑了一下,轻声的自语,“两个丞相确实麻烦。朕是说,左相前去,不是你,军营皆是男子我怎么放心你前去?”

    我怵然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皇上是说傅大人?皇上...丞相一介书生怎可去行军打仗?秦将军虽年事已高,但督军还是可以的,军中将才也不会少。”他的脸色难看起来,我暗觉说错话,这时候越帮傅闲潭,他越不满。

    车驾里安静下来,只余茶壶袅袅升起的白烟。“你愿意去行军,他为何不可?阮清,你到底有没有心的?”他最后一句质问,我不知道是指责什么?但还是听懂那话里的沉哀。

    “朕回去便告诉傅闲潭,他会去督军,你应该高兴,朕如此器重他,而不是利用你去打压他。”他一字一句的戳着我的心窝,我却不能说什么,我低着头,他继续问,语气还是那样漠然,“你不为他说些什么?兴许朕会因为你而饶了他。”

    这是羞辱,在我面前羞辱他,“皇上是天子,所有皇上做下的决定都不可违逆,这是君与臣,阮清与陛下就是这般,阮清不会逆抗。”

    不管我说的多冠冕堂皇,都**裸的在揭示我对他的所有看法,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君,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了,他果然发怒,身子一颤,他挥开面前放着茶壶的小机,碰的一声响,脖子被掐的生疼,“不要戏弄我的耐心,更不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想听见的话。我是不逼你,这不代表我纵容你的一切。”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不否认我在逼他正视我们的关系,我不爱他,我也没资格去爱任何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这珍惜不会是许多,只能是一个,我想让他看清楚自己那所谓的想要,有多少是因为他那征服欲。

    “阮清..知错!”我艰难的拉住他的手。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样生气。他不想去明白什么,他只想追随自己的本心,内里剑拔弩张,外边也是胆战心惊,药菊实在是担心自家公子说话总是这样不计后果。听着里边乒乓 响,吓的捂住耳朵,眼睛都微微闭上了。

    气氛僵持不下,夜鸟来的恰是时候,“前边是驿站了,过了驿站就没有酒家,可要休息?”卫子端松开手,推开我,对着车帘子外边的人说道,“休息一下,继续走!”

    他好似不想再看见我,撩开衣袍就下去了,药菊见人走开,跑上来看我,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都发红了。里边一片狼藉,“公子,做什么要说那些话,现下这罪受的,您就不能忍忍啊。”

    我翻了个白眼,恶狠狠瞪着他刚才坐过的地方,“我忍个球,忍他一路了,大爷的,下手真狠!”药菊指尖伸过来,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那圈红印,“我去给公子找点药吧。”

    “快去快去,顺便带点吃的来。”那绿色的药膏冰凉凉的抹上了脖子,可是味道不太好,我勉强擦了些,就让药菊拿出去了,味道太冲,我捏着鼻子吃糕点,嫌弃的问,“就没有别的药膏了?”

    “公子就别嫌弃了,就一家小药庐没别的了。”吃过晚饭,车驾继续上路,他喝酒了,上来的时候身上的淡淡酒味和着我的药膏味,冲鼻不是一点点。我撇着嘴,挪远了些。他没有喝醉,清醒的还可以对着我皱眉。

    他看了我许久,突然手一扬,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我,我往里边缩了下身子,两只手护住脑袋,闭着眼睛等着他的手打下来,他半天没动,手还伸在半空,我微眯着眼看过去,他的脸色很沉默,凝视着我,然后手就下来了,放到了我的手腕上,他的手还是很凉。

    我被他轻轻的拖了出来,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将手伸进胸口,掏出一块白瓷盒子,上边繁琐的印着蓝色的小碎花。他打开盒子,里边的白色膏状物体散发出清清甜甜的芬芳。

    他将我扯到他面前,拉下我的领子,露出一截白腻的脖子和上边紫红的淤青,他皱了下眉,轻轻的拿帕子擦了几下,指尖均匀的推着白药,“嘶~”我皱眉,不自在的动了动,药膏涂好,我抿着嘴,孤疑的看着他,还是大言不惭的说,“别,别以为,你这样,我就原谅了你!”

    他不说话,盯着我微怒的脸半晌,久到我都有些尴尬,我挪动了下屁股,想离开他的视线,他不允许,拉扯间,我倒在他面前,他一只手盖在我的背上,轻声说,“睡吧,今晚要在车上过夜了。”

    他抱着我,我僵硬着身子,持续的绷紧让我很快就疲累下来,我趴在他面前的腿上,看着外边晃来晃去车帘子,眼皮坠重。

    他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我的背,好像在哄着孩子,我甚至想象了一下,如果他有了孩子,是不是也这样哄着他。我突然很想知道,他为何对我有那么深的执念,于是我问了,“卫子端,为什么你会想要我陪着你?这世间好看的女子那么多,每一个都比我有资格。”

    尽管有马车的咕噜声与马蹄的踏地声 ,我的话在夜晚里还是显得特别突兀,他听见她的疑惑,他也想知道为何自己会这样痴狂,也许他是知道的,这要从哪里开始说?从藏书阁遇见她开始,他可以肯定,她吻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他,在教坊司,那是他毕生难忘的,被一个‘男人’亲吻。后来,后来大概就逃不掉啦。

    “睡吧,你不是很清楚我是为何?”他在说我不久前讲的那大逆不道的话,我有些心虚了,闭上了眼睛,背对着他不在言语。

    马车停停走走,路过高山,经过村庄,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少个日与夜。“吁~”夜鸟的马长鸣一声,紧跟其后,车队停了下来,这是一处山涧溪流。白溪水溅,绿树成阴,我跪坐在席子上,闭着眼睛听着鸟鸣虫唱,那人在我旁边跪下。

    那日她问他为何执着,他想了许久,却无从作答,他只能说本心如此,心念执着。清风袭来,带着自然木树的清香,我问,“还有多久到长安?”

    药菊在旁边倒茶,想来是快到家了,心里欢喜,笑着说,“不出两日就要到了呢。”我侧身看这卫子端,“这几日我们都在赶路,待会到了市郊可否休息一会儿?”上次傅闲谈回来时给我呆带了礼物,礼尚往来。

    “嗯。”他淡淡的点了点头,离席,走到一边,眺望着溪涧不在言语。药菊悄悄的在旁边跟我说,“良吉的糕点最有名,明日公子去了可以带些回去。”

    我摇了摇头,“他不喜甜食,我听说良吉的宣纸也是不错的,他会喜欢!”药菊偷偷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公子想着谁呢,药菊是说老爷夫人呢。”

    我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剜她一眼,“你这丫头是不是欠揍!”休息半天,车马又开始颠簸起来,第二日经过良吉时,我和药菊兵分两路,我挑了许久才找到上边点了金箔的宣纸,用来题诗裱字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