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郡主府,碧溪泡了澡,换了干净的紫色长袍,吴婶递过来一碗姜汤,碧溪将一碗姜汤喝的一滴不剩,笑问吴婶,几个少爷是不是还在府里,吴婶点头道:“他们倒是试过逃跑,都被抓了回来。”

    碧溪点点头,吴婶拿帕子给她绞头发,帘外雨潺潺,雨声不小,碧溪却听透过雨声听到先生的授课,是在教授算术,先生说到了减法。这是独孤跋应她的要求,特意请来的先生,之前曾在国子监任职,后来得罪了皇上,被免职了,独孤跋能请到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算盘大家都会用了吧,口诀都记住了吗?下面我出题了,九百八十七减去一百九十九等于多少?”,碧溪听到拨弄算珠的声响,那样清脆响亮,如此悦耳动听。

    他们多么幸运,有这样好的家世,就算他们不努力,家族还是想办法培养他们,她多希望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族,如果她是这个家族的人,会不会不用这样惶恐?

    “加减法你们都知道了,下面我来讲,什么是商,什么是积……”

    吴婶铺好被子,轻声道:“郡主,您先歇会吧,淋了雨要多休息,再说,您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呢。”

    碧溪点点头,脱下外袍躺进被子里,许是真的受了风寒,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吴婶递来手帕,喃喃说道:“看来得煎服药驱寒才行。”

    睡的迷迷糊糊,有人扶起她。碧溪睁开眼,见欧阳正端着药碗,见她醒来,微微笑道:“你发烧了,喝了这碗汤药就会好。”,勺子里是黑色的汤药,半浓不稀,喝了几口,实在苦的很,吴婶要拿蜜饯给她吃。碧溪摆摆手。这点苦都吃不得,如何吃得下后面的苦,转眼间一碗药便喝完了,吴婶拿帕子给她擦了唇上沾的药。欧阳满眼温柔的劝道:“身子不好就要养好身子。不要勉强。”碧溪点点头。让吴婶拿软枕过来靠着,欧阳知道她不想睡,便问她是不是想听故事。想不想听三国。碧溪摇头,三国志没什么可听的,三国斗的再厉害,那也是前人的事,她想听朝堂上的新鲜事。

    遣走吴婶,欧阳为她掖好被子,眨眨眼睛说着:“上回说到哪了,嗯,良媛抄经书给皇后表过错,今日该说,尹氏心疼女儿忧郁成疾。”

    碧溪愣了愣,轻声问道:“她真的病了?怎么这么经不住事?”,尹氏一直都很和善,不像皇后那样霸道,也不像二夫人她们那样无理搅三分,她一直信奉以夫为天,温顺的照料家里的子女和妾室,处事公平又合理,所以国舅府虽然有些小矛盾,总体上也算是互敬互爱。

    欧阳知道她心软了,虽然不喜欢诺澜,但是她对于独孤跋和尹氏一向敬重有加,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救独孤跋,这点,就连独孤跋的长子都做不到。

    碧溪想了想,叹道:“我虽然心疼她,诺澜与我,却只能留下一人,一个家族不能供养两只金凤凰,若是诺澜此刻重新获得皇后的信任,我就会成为弃子,不过只要太子妃安然,别人是没有机会的。”,只要元妃好好的活着,就没人能够取代她。

    欧阳握了握她的手,轻叹道:“都怪我没能保护你,不然你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眯着眼睛休息了一会,碧溪缓缓说道:“我终于知道,诺澜为什么一开始就想杀我。她一定早就觉察到我的存在于她不利,所以她趁我还没能力反抗,想先下手为强。就像现在,我容不得她一样。”,她也不想争斗,可是不争斗的下场,她无法想象。

    当初诺澜是不是也这样想,家中突然多出一个比她聪明的女人,她一定很害怕,担心别人超过她,担心家族会选择扶持更优秀的人,她一定害怕成为弃子,所以她讨厌族里比她优秀的人,讨厌碧溪,讨厌一同嫁入太子府的连月,因为她害怕连月获得恩宠,家族会放弃她。

    “人在逆境中会迅速成长,你看,带来的几个少爷如今都会珠算了。”碧溪看望窗外,喃喃的说道。

    欧阳点头,他自然明白碧溪的处境,说她时刻处在刀刃上也不为过。“我会帮你的。”

    碧溪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别再用香了,别人会怀疑,我要光明正大的处置她。”,那些小手段虽然也能整垮诺澜,可是也容易引人怀疑,更是会导致独孤家与皇家交恶,何必呢?

    她说,别再用香。这么说,她知道还独孤岚的人是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从未过问?

    “你有别的办法?”欧阳低头问道。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早已有了准备。

    “她以前害过连月,连月也不是什么好性子,这次肯定会想办法报复她,我们提醒元妃,让她帮着点连月便可。”可是她心里依然不安,诺澜经的事少,所以才会这样不堪一击,可是经历了此事,她只怕是成长的更快,她本就不是个傻的,一旦聪明起来,太子妃里的有几个女人敌得过她?“不行,得赶紧处置了她,不然我寝食难安。”就算连月拿出证据,诺澜如果足够聪明,也能顺利脱险,一旦脱险,为了补偿她受的委屈,皇后很可能提拔她,到时候再想扳倒她可就难了。

    算珠碰撞的声音越发响亮,好似清脆的声音能掩盖住雷鸣一般。

    休息了一夜,烧已经退了,只是身子还有些飘忽,用完早膳,碧溪便让人布置了矮桌,打算与少年们一起上课,吴婶端来汤药,众人疑惑的看着她喝完黑乎乎的药,苦涩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独孤岚忍不住问道:“姐姐病了,怎么不去歇着?”

    碧溪摆摆手,笑道:“小病而已,还熬得住。”,说话间教授礼仪的先生已经入座,看了眼碧溪,然后翻看书本朗声道:“今日继续讲授士冠礼,有请主家、客家到前面来。”,俩男孩走到前面站着,先生说道:“行加冠礼前一日傍晚,举行约定行加冠礼时辰的仪式。”,台上的俩个男孩开始表演仪式过程。先生说:“庙门外,主人站门东边,客人站主人南边。”,先生介绍完,扮演客人的男孩行礼问道:“请问加冠礼时辰。”,扮演主人的男孩回礼道:“明晨正天明时举行。”……

    少年们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但是学起礼仪来,倒是安静的很,碧溪也觉得这科目学的有意思,就跟看戏似的,还有人表演。

    课间休息时,丫鬟们端来点心果茶,碧溪特意让人准备了小吃,众人疑惑的看着先生,直到先生挥手让他们先吃,他们才敢净手吃东西。

    “姐姐特意给我们准备的?”独孤岚坐到她对面,见她面颊嫣红,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不烧,可是她的样子又像是在发烧。

    “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前些天去泄洪的乡里查看百姓撤离情况,也没顾得上你们,你们可别怪我。”碧溪轻啜一口茶水,慢悠悠的说道。厅里很安静,大家看上去在吃东西,只怕都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吧。

    “姐姐贵为郡主,去那泄洪的地方干什么?”这里有县令,有乡长,有里长,什么事都有人管,何必她堂堂郡主亲临现场。

    “封地是咱们的,我们自己不管,难道还指望着别人帮我们管?谁的事谁上心,那些个小官哪里管那些。”碧溪轻叹一声,留意到厅里更加安静了,仿佛他们连呼吸都屏住了。

    “封地这么大,事事都要管,岂不是累死了?”独孤岚不在意封地怎么样,他只关心碧溪的身体,她身为女子本就娇弱,换血后又遭诺澜暗算,没死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还这样不珍惜身体。

    “惭愧,我能力有限。”碧溪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只盼着你们能学好,日后为我分忧。”

    本是寻常的一句话,却让少年们惭愧的低下头。来到封地,他们除了捣乱没干别的事,真正做事的人不但要照顾百姓,还要费心费力的请先生给他们上课,说惭愧的应该是他们。

    碧溪注意到这一细微的变化,继续说道:“家族兴衰,还是要靠你们男儿,你们身上责任重大,我这副残躯,又能支撑几年?我只希望,你们能在我病倒前成长起来。”

    独孤岚忍不住哽咽起来,安慰道:“别这么说,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悲伤的气氛传染给碧溪,碧溪也莫名其妙的掉了几滴眼泪。

    “我死不足惜,你带着弟弟们好好的,担心我做什么?”碧溪拿帕子摁了摁眼角,见少年们似乎十分动容,轻声说道:“你们继续上课吧,我先回去了。”,恰巧吴婶进来禀告,说药熬好了,问她要不要端进来。

    碧溪扶着吴婶的手站起来,轻声道:“回去吧,免得药味熏的大家头疼。”

    此后,碧溪经常装作病重的样子在少年们跟前晃悠,有时候见他们聚在一起说笑,便故意拿着手帕咳嗽,然后吴婶就会大叫:“郡主,您又咳血了——”

    这个思想包袱不可谓不重,碧溪经常在他们跟前念叨:独孤家就靠你们了,封地就指望你们管理了。一边在他们面前装出十分嬴弱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撒手归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