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妈就讨厌看见我哭,每次我要哭的时候,她都会说要哭找没人的地方哭去。长大之后也就养成了习惯,无论有多想哭,身边有人的时候也要忍着,哭这事对我来说跟上厕所一样,要一直忍到没人看见得地方才可以。

    那天化学晚自习,我被三八圆圆在全班同学面前羞辱,一怒之下背着书包从教室冲了出去。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操场中央,才狠狠地将书包轮到草地上。操场上空无一人,夜色之下,再也没有人能够看清我的脸,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幕,心里还是特别难过,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虽然总是让自己外表看起来像个刺猬,但其实皮囊之下包裹的仍然是颗柔软脆弱的内心。原本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晚上,却忽然遇到了那样莫名其妙的羞辱,一时之间除了委屈流泪,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坐在草地上,把头埋深深在双膝之间,像一只逃避一切的鸵鸟,让夜幕将自己整个卷裹其中,再也没有人看到我的懦弱,我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再也没有人,看到,我其实是这么的懦弱。

    “尹策”,不知道是不是哭的太久出现了幻觉,我竟然听见陈尘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但我整个人都已经麻木,明明听到有人在叫我,却还是没有抬起头。

    “尹策!”

    原来不是幻听,我像忽然间醒过来一样,心中大惊。转过头去,竟然真的看见了陈尘!他竟然翘课出来了?!他可是老师眼中最好最好的孩子。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今天的事都是因我而起,对不起。”

    那是第一次,我看见陈尘脸上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他态度那么认真,语气那么诚恳,目光坚定而明亮,就像这夜空里闪烁的星星。

    我愣愣的看着他,脑子里还在想着,他竟然也逃课了?

    他见我没有说话,似乎有点着急,又向前迈了两步,蹲下身来,说:“对不起,我错了,别难过了行吗”,这一刻他离我太近了,我们四目相对,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于是连我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跟我说话,我明明前一刻心里还在气他多管闲事,此刻面对他一张诚恳的脸,竟然说不出一句抱怨。

    我愣了半晌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摆出一所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事了,都过去了”,说完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若无其事的背了起来,漫无目的的在操场上走着。

    虽然我嘴上说着没事,但是到底心情好不起来,这会儿还没到放学的时间,若是回家去,爸爸妈妈一定又会刨根问底,到时候又要徒增事端,可是让我再回到那个三八圆圆做主场的教室,我也是一百个不愿意,所以只能孤魂野鬼一样在操场上游荡。

    夜晚的风吹得人心里空空荡荡,我抬起头看看天空,觉得自己像一颗不起眼的星星,所谓的愤怒、忧愁、烦恼都那么微不足道,我暗暗地跟自己说,别难过,都过去了。

    陈尘一定是真的很内疚,他竟然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陪我在操场上绕圈,也许是看我似乎心情平静了,他才开口问我:“还没到放学的点呢,你也不能回家吧?”

    “是啊,回去了又是一大堆为什么,懒得解释。”

    “那我们出去玩吧?”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原来好学生也知道啥叫玩啊?

    以前每次课间王婧跟要好的同学顽闹的时候,何其健看见都会说:“好学生玩起来真虎(虎,东北方言)”,因为这句话太深刻太精辟了,所以一直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何其健说的没错,那些好学生所谓的玩,跟我们真不是一个路子,所以当陈尘说要出去玩的时候,我心里没有抱一点希望。

    “去哪儿啊”,我随口敷衍着。

    “跟我来吧”,陈尘拽着我的袖子往自行车棚那边走去,我反正也无处可去,就任凭他拉着我。

    陈尘很快就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车,他拍拍后座,冲我扬起下巴,说:“上来,我带你。”

    “啊?”我看着他的车,愣在那儿半晌没有动作,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吧,但是孤男寡女共乘一车,距离又这么近,我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如果是换了何其健,我肯定想都不想就坐上去,可是面对的陈尘,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别扭。

    陈尘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他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没有”,看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我反倒过意不去了,生生挤出一抹笑,反过来宽慰他。

    陈尘见我这样说,立马又恢复了一脸的灿烂,他自己先蹬上了车,然后回头催我说:“别墨迹了,快上来。”

    我只好慢慢腾腾的坐在他的车后,可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骑上车直奔校园大门,我坐在后面小声说:“门卫不会让我们出去的。”

    他没有理我,照样往门外骑,校门只拉开了一个够单人通过的小口,我心想这回完蛋了,可陈尘却没有一点减速的意思,他竟然直接冲那口子冲过去,我急得大喊快停下,他哈哈大笑,喊了一声:“坐稳了!”

    嗖的一下,等我张开眼睛的时候,我们已经冲过了校门。

    我回头望去,果然门卫从收发室里冲出来,一边追着我们一边大喊:“你俩哪个班的?回来!”那门卫也是使出了全力,他张牙舞爪的跑在我们后面,我感觉他马上就要抓到我的裙角了,心都吓得快跳出来了。

    陈尘听见我不停尖叫,回头喊了句:“提前放学了。”

    那保安听了果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等回过神的时候,我们早就逃得远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陈尘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

    我们离学校越来越远,算是逃课成功了。可我不知道陈尘要带我去哪里,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他车上。这个时候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路边开到极盛的花草在夜里暗香浮动,两侧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

    陈尘似乎特别的开心,他越骑越快,到后来干脆双手撒把,还吹起了口哨。我坐在后面,感觉自己一个抓不稳就要被甩出去了,吓得死死攥住他的衣服,嘴上不停地喊:“你慢点啊”。

    陈尘那个坏人,我越是紧张,他越是笑着加速,我实在没有勇气跳车,只好一狠心闭上双眼,跟自己说死就死吧。

    夜晚的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我的头发和裙角扬起在空中,竟然真的有飞一般的感觉。渐渐的,我习惯了这样的速度,紧张的心脏也慢慢放开,我听见前面的人开心的唱着歌,心里偷偷升腾起一阵莫名的喜悦。

    “下来吧!”感觉像过了一个多世纪,陈尘终于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眼前是一座宏伟的建筑,我很奇怪的看着他:“干嘛来这儿?”

    “你没来过吗,教堂啊!”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来这里,你信基督?”

    “不,但是这里晚上会有很多活动,听一听唱诗班的音乐,你的心情就会变好了。”

    我跟着陈尘走进教堂,心里是各种不信任,直到走进教堂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教堂里面黄色的灯光温暖如煦,整个屋子里都是暖洋洋的感觉,我跟陈尘在最后一排坐下,看着那些教徒虔诚地唱诗、祈祷,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是那种庄严又宁静的气氛很快就感染了我,他们平静的脸庞让我的心也变得平和,一时间我将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什么都不去想,只是跟陈尘那么静静的并排坐着。

    我们一直呆到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才离开,回去的时候,陈尘仍是载着我,但是不再像来时那样疯狂的飙车,我们慢慢悠悠的原路晃回去,一前一后的聊起了天。

    我谢谢他带我来这里,让我仅剩的那点不开心都已经烟消云散了。陈尘哈哈笑着说放心,以后一定还会带你来。

    后来我们还天马行空的聊了很多,可是我都已经记不太清楚,唯独记得他说过以后还会带我来,我当了真,于是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等待那一天,可一直等到了30岁,还是没有等到。

    想着那个曾经回忆了无数次的夜晚,那天夜晚的星空,那天微凉的晚风,那天教堂里温暖的灯火,我的心里又开始变得难过。这么多年我拼了命的工作,就是为了让自己没有一分钟胡思乱想的时间,如今日子闲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竟然又浮上来,一点一滴的撕扯我的心。

    “喂,喂!到地方了!大姐!你坐的挺舒服呗?都不想下车了是吗,我放学再带你还不行吗?大姐!”

    我抬起头看看何其健,就像被人从梦中唤醒一样,何其健害怕的看着我说,你是不是烧傻了?叫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我怅然若失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谢谢他还是该埋怨他,只能面无表情的跳下车子,径自往教室走去。

    过了好几十秒,我都走出很远了,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呼喊:“嘿,你倒是等我锁完车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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