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凤舞夜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直熬煎得没了精神头,眼下的乌青也一日胜过一日。妙青担心主子安康,但小月不久又不敢给凤舞乱服药,于是便去了内务府领些养气血的补品。

    妙青在内务府,刚巧碰见了当差的碧琅。她觉的这丫头相貌出众而且异常眼熟,想了片刻突然记起来,这不就是句丽国的小舞女么?她怎么不在曼舞司跳舞,跑到内务府来了?

    妙青接过碧琅打包好的补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姑娘原来可是曼舞司的舞伎?叫……”妙青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奴婢碧琅,难得姑姑还记得。”碧琅朝妙青微微一笑,表情似开醉了的春花。这丫头,长得真是标致!

    “哦对,碧琅姑娘!你怎么不在曼舞司了?白掌舞将你打发了?”妙青将碧琅拉至一边,悄声问道。

    碧琅摆摆手,表示不关白悠函的事:“不瞒姑姑,是碧琅主动提出要调到内务府的。”虽然在此事上她感激白悠函;但是对于海棠的最终得势,她多少还是有些怨恨白悠函的。如果当初白悠函只培养她一个……

    妙青讶异:“这是为何?”内务府活多事杂,哪里比得上曼舞司逍遥快活?

    “在曼舞司的日子虽然轻松,却没什么大出息;可到了内务府就不同了,这里到处都是机会!奴婢想着,只要认真干好差事,说不定就能得到总管的赏识。若是有幸被分派到哪个受宠小主的宫里,那时候才是奴婢的好日子呢!”碧琅笑眯眯地说着,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你倒懂得上进!”妙青觉得碧琅是块可造之材,因为在她纯洁笑脸的掩藏之下,分明透露着力争上游的不甘和野心。

    “多谢姑姑夸奖,还望姑姑多多指点奴婢,说不定哪天奴婢家的祖坟冒了青烟,就被分到皇后娘娘宫里当差了呢?”说完还眯着眼吐了吐舌头。

    “丫头,嘴甜!”妙青推了推碧琅的脑门:“不与你说笑了,我还有正事要做,先回去了。丫头你好好干,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谢谢姑姑!姑姑慢走!”碧琅挥舞着手绢,一直到看不见妙青的背影了才放下手臂,同时也卸下一脸烂漫的笑容。

    妙青回到凤梧宫时,凤舞午休刚起。于是,连忙嘱咐蒹葭去小厨房把补品炖了。

    妙青一面服侍凤舞更衣,一面将在内务府遇见碧琅的事说给凤舞听。

    “你跟本宫说这些,是觉得那孩子可用?”凤舞淡淡瞥了妙青一眼。

    “奴婢觉得,不妨试试。”妙青觉得未必不可。

    “可是她是从白悠函那里出来的,本宫不放心。”万一碧琅内心还是向着白悠函呢?毕竟两年多来她是与白悠函朝夕相处的。

    “可是娘娘也别忘了,碧琅归根结底是句丽族人,面对名利地位的诱惑,她又有多少忠心可言呢?娘娘只需恩威并施,不愁她不用心为咱们办事。”反正凤舞需要的并非一个忠心耿耿的奴仆,而是一柄豁得出去的利刃!

    “既然你觉得可行,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只是有一点,务必要拿住些她的把柄,这样就不怕她过河拆桥了。”凤舞思虑周全,妙青也一一记下。

    摸清碧琅的当值周期,过了两日,妙青又去了内务府。同样是拿了补品之后跟碧琅寒暄了两句,碧琅也带着明显的讨好态度与妙青攀谈。

    “哎呀,这跑了半天差事,倒是有些口渴了呢!”妙青突然提出想喝水。

    “姑姑等着,奴婢这就跟您倒茶!只不过这里的都是粗茶,姑姑别介意。”碧琅麻利地将茶敬上。

    “瞧你说的!我伺候皇后,虽得脸些,但到底还是奴婢。哪有什么嫌不嫌弃的?”说完便端起茶杯慢慢啜饮了一口,随即表情变得奇怪起来:“咦?你这茶的味道不对啊?不信你尝尝!”妙青做出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将茶杯递给了碧琅。

    “是么?会不会是放久了?”碧琅不疑有他,接过来就喝下一大口。但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怪味,只是有点凉了而已。碧琅将杯子放下,态度殷勤道:“姑姑定是喝不惯这苦涩的陈茶,要不奴婢给您重新沏一壶?”

    “算了,不麻烦了。我还是回去喝吧,不耽误你当差,走了啊!”妙青摆摆手示意碧琅别送了,然后带上东西款款而去。

    等妙青走远了,碧琅端起刚刚那杯被妙青“嫌弃”的茶,一饮而尽。喝完不无嘲讽地感叹道:“果真是皇后的近侍,口味这么刁钻!明明是不错的茶,我想天天喝还喝不上呢!”

    二月廿八是太子和泰王的生辰,由于太子禁足,因而今日只有泰王一家入昭阳殿向皇帝请安。

    巧的是,端璎弼来的时候,靖王刚好也在。

    “儿臣拜见父皇、六皇叔。”端璎弼毕恭毕敬地向二位长辈行礼,并将带来孝敬皇帝的礼品呈上。

    端煜麟命方达收下,心情显然不错,看上去完全没有因为太子的事儿迁怒于他。端煜麟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示意儿子坐下,笑容满面地道:“今儿是你的生辰,怎么反倒成你送朕礼物了?”端煜麟又朝方达摆摆手,方达立即将皇帝为泰王准备的寿礼托出。

    靖王一眼便瞧见了众多珍品中的一方玉枕,他指了指那玉枕惊叹道:“这可是月国进贡的浩繁玉枕?据说这宝贝有安眠之奇效,不知是否为实?”

    “六弟好眼力,这正是浩繁玉枕没错!至于功效嘛,朕还未曾试过,过后你问问婴弼就知道了。”兄弟二人相视大笑。

    “婴弼啊,皇兄真是心疼你。孕妇浅眠,最易惊醒,有了这玉枕,你们夫妻夜里尽可睡个好觉了!”靖王啧啧称赞。

    “这么好的东西,儿臣可得留给意清试试!”端璎弼第一个想到的便杨意清。

    端煜麟无奈地摇头:“你呀你呀,宠妻子也要有个度啊!这玉枕是朕赏给你的,你怎么光想着泰王妃呢?你小子放心,同样的玉枕皇后那儿也有一个,估计这会儿已经赏给去请安的泰王妃了!”端璎弼被父皇说得不太好意思。

    “皇兄你别怪他,婴弼这是与王妃鹣鲽情深。”说完,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说过笑过,端煜麟突然将话题扯到了端禹华身上:“六弟,你也别光顾着笑婴弼,你自己的问题可得上点儿心了。”

    “哦?皇兄所谓何事啊?”端禹华不明白皇帝得意思。

    “你看婴弼还是你的侄儿辈,第二个孩子都快出生了;你纳妾也有两年多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朕可不想靖王一脉无以为继啊!”端煜麟顺手抛给端禹华一个小册子,禹华翻开一看,居然是一本记载着京城各家名门闺秀信息的图册。

    “皇兄……这是何意?”端禹华隐隐猜到皇帝的意图,却打算装傻到底。

    “明知故问!你那妾室两年未孕,可见是个不好生养的。朕想着还是为你选个正妃妥当,将来有了孩子也更名正言顺。”显然端煜麟打得正是劝靖王选妃的主意。

    “皇兄的好意臣弟心领,可是臣弟真的不愿再娶!南宫……霏姬她很好,臣弟不需要别人。”端禹华勉强说出后半截的违心之语。

    “听你这话的意思,也是对霏姬用情至深啊?那怎么就没有孩子呢?不如这样,你若是觉得娶了正妃怕霏姬受委屈,那朕便破例册封她为你的侧妃;但是,你也要答应朕,再纳两名姬妾以绵延子嗣。你看这样可行?”端煜麟处处为弟弟想得周全,只可以端禹华似乎不太愿意领这个情。

    端禹华起身撩起长袍下摆,跪于皇帝面前坚决推拒:“臣弟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弟与霏姬都还年轻,子嗣总会有的!况且,臣弟真的不想……有负于‘她’。求皇上成全!”旁人自然以为他口中的“她”是南宫霏,只有他自己知道“她”不是她。

    在一旁看够了热闹的泰王也加入劝说皇帝的行列,他跪在靖王身边回禀道:“儿臣是小辈,本不该插嘴长辈的事,但是儿臣还是忍不住想替六叔说句话。六叔对霏姬的情有独钟,儿臣深有体会!假设今日换成是父皇要赐给儿臣姬妾,儿臣也万万不会收下的。俗化说得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还请父皇成全六叔的一往情深吧!”说完悄悄朝靖王眨了下眼睛,靖王亦回以感激一笑。

    “唉,罢了!朕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不过,朕既然答应要册封霏姬为靖王侧妃,这话还是算数的。都起来吧。”在弟弟和儿子的双重请求下,端煜麟也不得不妥协了。

    “谢皇上(父皇)!”二人叩首谢恩,尤其是端禹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三人之后又愉快地谈了一些别的事,时间转瞬逼近午时。端煜麟本来想留下两位亲王用膳,无奈泰王急着回府筹备晚上的宴席,靖王也提出一同去帮忙,于是只好作罢。

    靖王和泰王行礼告辞,临走时端煜麟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靖王此番回去记得要多陪陪侧妃,别总一副心思全扑在政务上……”

    这一句意有所指的提醒,让端禹华浑身一个激灵。原来皇帝关心他的家事是假,不喜他热衷政事才是真!他与皇帝是兄弟,更是君臣。臣可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之事,但却不能专君之政、越君之权。

    端禹华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朝着皇帝深深一拜:“皇上教诲,臣定当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