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蕴惜在受伤的次日幽幽转醒,醒来后她摸到脸上缠裹的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想喊琥珀给她拿镜子来看看,但是她一只眼睛也缠在绷带里,另一只眼睛的视力也没有完全恢复,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因此,她决定耐心等上两天再看。在夏蕴惜的坚持下,一家人回到了麟趾宫,琥珀还特意提前回去收起了宫里所有的镜子。如果可以,他们希望她一辈子不要照镜子。

    果然如凤舞所料,夏蕴惜一苏醒,三日后徐萤便以思念亲人为由,将侄女徐秋接到了她的宸栖宫。幸好凤舞早有准备,第二日晨请之后借口留下淑妃、德妃,将徐萤觊觎太子妃之位的想法在无意中透露给了她们。德妃最是嫉恶如仇、李婀姒又与莹良娣关系匪浅,相信这两人都不愿意看见徐萤得逞。尤其是李婀姒,她必然会想法知会太子,叫他小心防范。

    实际上想念亲人一类的话都是借口,徐秋今年才十四岁,她出生那会儿徐萤马上就要出嫁了。姑侄俩的情谊仅限于徐秋满月时,徐萤跟着父亲去道贺时看了一眼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还记得当时来道贺的亲戚谁见了小徐秋都夸她是美人胚子,长大了定是一位倾城美人。令人失望的是,长大后的徐秋相貌平平,顶多算个清秀的小姑娘。想来当时那些人说的话都是恭维之言,事实并非如此。这下无论是从容貌上,还是家世上都输给了原来的夏蕴惜,这点也让徐萤颇为惋惜。

    既然先天条件稍差,那就只有后天弥补。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那徐萤便用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把徐秋包裹起来,这些东西她宸栖宫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徐萤吩咐慕梅为徐秋找来一套名贵的赤霞纱笼云绸丝锦裙、一对玉棱花双合长簪、一双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徐秋的婢女翩翩替她把这些都穿戴上之后,她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翩翩也被自家小姐身上的各式珍宝惊呆了,小姐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好看!

    “小姐真是太美了!快让皇贵妃娘娘瞧瞧!”翩翩将腼腆的徐秋拉到屏风之外。

    徐萤抬眼看了一下,嗯,勉强还过得去。比之前是好了不少,但是脸蛋和气质上的缺陷还是不能完全被衣装遮掩。徐萤看了看徐秋身边那个蹦蹦哒哒的小婢女,长得倒是有几分意思,可惜却是个下贱身份。如果二人的脸孔能交换一下,那就会完美许多。

    “行了,既然秋儿都打扮妥当了,咱们也是时候去探望一下太子妃了。”徐萤拉着不明真相的侄女前往麟趾宫。

    到了麟趾宫,还未等进入夏蕴惜的寝殿便被守在外面的琥珀委婉地拦下了,原因是太子妃刚刚睡下了。

    徐萤知道他们不愿意自己扰了太子妃清静,她还不乐意看夏蕴惜那张“鬼脸”呢!反正她的目的是来向太子引荐徐秋,见不见夏蕴惜根本无所谓。

    “既然太子妃不便见客,那本宫也不打扰了。只是今日本宫的侄女进宫,听说了太子妃的事,很是同情。这孩子心眼儿好,非央求着本宫带她来探病,本宫也没有办法。莹良娣看本宫姑侄来都来了,太子妃见不得,太子总该出面接待我们一下吧?”徐萤自顾地坐在偏厅的靠椅上,大有一种见不到太子便不走了的强硬架势。

    琥珀气愤又无可奈何,只有进去请端璎庭出来。

    “见过皇贵妃。”端璎庭的声音透露出满满的疲惫。一边处理公事一边照顾夏蕴惜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这会儿还不得不应付皇贵妃这种不速之客,琥珀看着都替丈夫心疼。

    “太子客气。本宫今日来是想探望一下太子妃的,没想到来得不巧。秋儿,还不过来见过太子殿下。规矩不是都教你了么?”徐萤扯了一下呆愣的侄女。

    一时被太子丰神俊朗吸引而怔住的徐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太子行礼:“民女徐秋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端璎庭漠然以对。

    “丫头年纪小,不懂礼数,太子别见怪。”徐萤朝徐秋使了个眼色,徐秋立刻会意地把准备好的炖品呈上。

    “太子殿下,您照顾太子妃辛苦了,这是民女特意为您炖的补品。还望……”

    “照顾妻子本是丈夫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姑娘的好意心领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我要进去陪内子了。”端璎庭不耐烦地打断了徐秋。

    徐秋不知所措,只能委屈地看着姑姑。徐萤被落了面子,心里自然不好受,语气也不如一开始和善:“太子这便是不给本宫面子了?只是一盅炖品,太子尝尝又何妨?”虽然他是太子,可却是罪妇之子,有什么好神气的!还敢给她摆脸色?若是有一天璎平有希望取而代之,她定要让他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端璎庭捏紧拳头,面上却不能跟她翻脸,只有违心应付:“皇贵妃哪里的话,我喝就是了。”琥珀过来想为他盛汤,却被徐萤阻止了,徐秋当仁不让地接过了这个可以接近太子差事。

    喝过汤,端璎庭又耐着性子跟徐萤姑侄俩周旋了一阵儿。大概是他们的谈话声高了些,夏蕴惜被吵醒了:“外面有声音。琥珀,是有客人来了吗?”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却只有守在床边的琥珀一人。

    “太子妃行了,我得去看看。”端璎庭终于找到脱身得理由了。

    “正好,我们也想看看她。秋儿,过来。”徐萤带上徐秋一同进了寝殿。

    众人进来时,琥珀正喂夏蕴惜喝药。夏蕴惜受伤的这段时日都是琥珀亲力亲为地在身边伺候,她怕宫女们不细心,用谁都不如自己来放心。可见二人情谊深厚,这也是后宫女人之间少有达到的境界。

    “姑姑,这位就是太子妃?”徐秋小声问道。

    “嗯。还不快行礼。”徐萤不满侄女的愚钝。

    “民女见过太子妃。太子妃的伤好些了吗?还疼不疼了?不会留疤吧?”徐秋此话一出,屋内雅雀无声。只有琥珀端着药碗的手颤抖了一下。

    徐萤此时才深感这个侄女不但脸长得不好,连脑子都是坏的!简直愚不可及!

    夏蕴惜默不作声地从琥珀手中接过药碗,举到嘴边时突然停顿了一下。下一瞬,那碗黑漆漆的药汤便渣也不剩地全部扣在了徐秋身上。

    “姑姑……我……她……”徐秋语无伦次地揪着被弄脏了裙子。

    “看来今日太子妃心情欠佳,那本宫就不打扰了。回宫!”徐萤气愤地瞪了徐秋一眼,翩翩赶紧拉上被吓楞了的徐秋跟上。

    闲杂人等离开后,夏蕴惜哑着嗓子道:“给我照照镜子。”

    “姐姐……”琥珀十分难过。

    “我说,我要照镜子!”夏蕴惜突如其来的暴怒,挥手扫落了床几上的瓶瓶罐罐。然后便伏在几上呜呜哭泣,急得琥珀也跟着掉眼泪。

    “姐姐,你别哭啊,眼泪对伤口愈合不好!”任琥珀怎么劝慰,夏蕴惜都停不下来,反而越哭越凶。

    “算了,让她发泄一下也好。咱们先出去吧。”端璎庭扶起琥珀将她带来出去。

    一出了寝殿,琥珀也禁不住情绪爆发:“皇贵妃分明是司马昭之心!姐姐还好好的呢!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叫那坏嘴的丫头取而代之?”

    端璎庭温柔地抹去琥珀的泪痕:“即便这样,该哭的人也是太子妃和我啊。你用得着这么激动?”

    “太子殿下?妾身这不是……这不是替你们着急么!”琥珀委屈地掩面痛哭。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们好。快别哭了,叫蕴惜听见了,她该更伤心了。”果然听见他这么一说,琥珀立刻止住了哭声。璎庭欣慰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徐秋惹得夏蕴惜发飙的闹剧很快传遍了六宫,徐萤背地里难免成为了笑柄。此事也在茶余饭后的家长里短中被传入了一些命妇的耳朵里。

    礼部尚书夫人得闻此讯立即告诉了邓清源,邓清源不禁陷入沉思。他的女儿邓箬璇不仅天资聪颖更是有沉鱼落雁之貌,从小便是当成皇妃来培养的。可恨天意弄人,胜券在握的箬璇却因病错失选秀,今年已经十八岁的她断不可再拖下去了。

    邓清源暗中与晋王结交,上次太后寿宴也靠晋王帮忙他才带了女儿进宫。本想在挑个合适的时候进献给皇帝,可却出了太子妃那档子事,又白白浪费了一次大好机会。

    但是太子妃的事故既是阻碍也是一个机遇,起了皇贵妃那样心思的人可不止一个,他也不免心动。倘若箬璇做了太子正妃,那便是未来的皇后,那样就意味着他要与晋王、凤氏决裂。二者权衡,他实则犹豫两难。后来他索性找来女儿,问她自己的意思。

    邓箬璇语笑嫣然:“父亲糊涂了?您若贸然弃凤氏而投太子,且不说太子信不信您,晋王能放过爹爹?皇后能饶了女儿?”她随手折下一支芍药,边扯着花瓣边说:“父亲前个儿不是还说,太子为了太子妃的事很是低迷颓郁,甚至还辞了几回早朝?可见太子夫妻鹣鲽情深,女儿虽自信貌美,却也没有把握让这样的专情之人移情于己。女儿知道父亲垂涎未来皇后之位,但是将来的变数那么大,谁又能保证不会出什么岔子?倒不如抓住眼前。皇上才过不惑之年,正是如日中天之际,为何不让女儿试试?毕竟女儿有旁人没有的优势啊。”邓箬璇狡黠一笑,手里的红芍药已经零落一地。

    邓清源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如果箬璇能得到帝王专宠,他便可以一点点拜托凤氏的牵制;若是不能,他便一直躲在凤氏的羽翼下伺机而动,如果最后真的是晋王成事,他也算从龙有功。眼下迫在眉睫的就是缺了一个让箬璇名正言顺接近皇帝的机会。

    正当邓清源愁眉不展时,一个“好消息”从天而降——皇帝决定立秋后起驾南巡。起因据说是皇帝见太子为儿女私事荒废政务,十分担心他就此一蹶不振。于是想出了南巡的法子,将国家的重担交予太子几个月,一来是想激励太子以国事为重、重振精神;二来也是时候考验一下太子独立治国才能了。

    这不正是绝好的机会?邓清源立刻联络晋王,恳请他帮着安排小女随驾。晋王爽快地答应了,同时二人也密谋着要给留守监国的太子准备怎样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