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苏玫拜见昭仪娘娘,昭仪娘娘安好。”储秀宫教引嬷嬷苏玫规规矩矩地给李婀姒行了礼。

    “苏嬷嬷请起。此次请嬷嬷来,是有事相求。”婀姒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玫,据说她年轻时曾经伺候过淑太妃,后来调去储秀宫专司教导新晋秀女宫规、礼仪。

    苏玫今年四十有余,但是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她今个儿穿了一身弹花暗纹锦服,高椎髻梳得一丝不苟,髻上一屡月季绢花流苏虽不名贵,却也妥帖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这般鲜艳的颜色穿在这妇人身上竟也让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四、五岁。

    “奴婢不敢,娘娘吩咐便是。”苏玫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到底是在后宫沉浮多年的老人儿了。

    “那本宫便不跟嬷嬷客气了。”婀姒喝了一口玫瑰雪莲花茶,开门见山岛:“五日后就是大选,本届入选秀女照规矩还是入储秀宫,归嬷嬷**。本宫宫里缺一个近侍婢女,想请嬷嬷帮本宫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人选。”

    “不知娘娘想要个什么样的?”苏玫似乎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出身不要太高,但身世一定要清白。最重要的是听话、肯受教。”对于贴身近侍,李婀姒希望她可以对自己忠心不二。

    “奴婢明白了,奴婢定会为娘娘留心。”

    “那就拜托嬷嬷了。琥珀!”李婀姒一声传唤,琥珀立刻捧着一个锦盒走到堂前。琥珀恭敬地走到苏玫跟前把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支六瓣金兰步摇,金兰的花蕊和步摇坠子都是红宝制成,比起苏玫头上的绢花流苏更称她这身衣服。

    “谢娘娘赏赐,奴婢定当尽心办好差事!”苏玫接过步摇,叩拜谢恩后退下。

    五月初八,初选完毕当日。

    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停在皇宫门口,从马车上陆陆续续下来许多衣着鲜艳的少女,她们或三三两两欢声笑语、或眼含希冀地望向皇宫深处,直到苏玫和几名公公的出现,这群女孩子才停了笑语、收了目光。

    “奴婢是储秀宫的苏玫,恭喜各位小主通过初选。在殿选之前,各位要入住储秀宫,进行为期一月的宫规礼仪的学习,奴婢就是各位小主的教引嬷嬷。还请各位小主排好队,按着次序随奴婢前往储秀宫。”苏玫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只是发髻上那支六瓣金兰步摇愈发显现出她的骄傲与睿智。

    苏玫领着一众秀女来到了储秀宫,秀女们在前院安静地站好。

    储秀宫地处掖庭西北方向,是整个皇宫里除了皇帝、皇后、太后寝宫外最大的寝宫。历届所有通过初选的秀女在殿选前都要住在储秀宫中,因此储秀宫也是拥有最多房间的宫室。虽然储秀宫很大,但是由于入住的人数也多,每位秀女的活动空间十分有限,比不得真正的宫嫔。

    苏玫打开名册,开始点名、分配房间,待把各种事项一一安排好,已是华灯初上。

    头一次进宫的女孩子们都兴奋得不行,用过晚膳后便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三五成群的聊开了,很快便形成了各自的小圈子。

    子墨晚膳吃得不多,这会儿总想吃点零食,只可惜皇宫不比驸马府,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子墨今年十七岁,长得眉清目秀,乃是驸马府选送的秀女之一。说到这驸马府,就不得不提那一段让人扼腕叹息的绝世姻缘。

    话说顺景元年端煜麟登基之初,与邻国的关系一度比较紧张,周边小国不时滋扰大瀚边境。好在国内还是相对稳定的,尤其是京都永安,百姓生活更是呈蒸蒸日上之势。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喜事,便是皇帝的亲妹瑛华公主大婚,驸马与公主青梅竹马,乃殿阁大学士秦明的长子秦殇。

    这本是一件举国欢庆的好事,却不耐有人偏要在这大喜之日给大瀚子民添堵——大瀚邻国之一的雪国便在此时进犯大瀚边境。

    驸马秦殇时任怀化将军一职,正当秦殇刚刚掀开新婚妻子的盖头之时,战报便传到了他的手中。于是,这秦殇连洞房花烛都顾不得,立即披挂上阵,率众将士远赴边关。后来的事就更戏剧化了,秦殇赶赴战场后一路披荆斩棘,将敌军打得节节败退,不出半年便把雪国贼子赶回他们的老巢,雪国从此俯首称臣,但是秦殇也为此身负重伤。秦殇不顾伤痛日夜兼程,只为早日与新婚妻子团聚,却不料凯旋而归之际竟是公主魂断之时!闻者无不扼腕叹息。

    因为此事属于皇家秘辛,只对外称公主突染时疾不治而亡,这瑛华公主的真正死因却就此成谜。秦殇悲痛欲绝,发誓此生只奉公主为妻,决意不再另娶,听闻此举其父秦大学士被气得一命呜呼。皇帝感念秦殇深情,不仅保留他的驸马头衔,还特赐将军府更名为驸马府,秦殇因在此战中负伤过重而辞去将军一职,皇帝封其为驸马都尉。至此秦殇一举超越红鸾长公主的驸马,成为大瀚“第一驸马”,风头一时无两。

    驸马府此次共选送三名秀女——子墨、子笑、苏涟漪,子墨和子笑原本就是驸马秦殇的家生奴婢,如此身份参选也只能充入掖庭,然后被分到各宫当差;至于这个苏涟漪,虽然是驸马府实际支持的,但却是以衡州知州之女的身份参选,表面上与驸马府并无关系。只是在选秀前三个月被秘密接到驸马府的,之前她在哪里备选、由谁调*教,整个驸马府讳莫如深。

    子墨心想反正自己用不着殿选,一准儿 会被分配到某个宫里当差,自然懒得与那些贵女虚与蛇委,她便乐得自娱自乐。子墨正自顾自地在树根下纳凉,突然有人在她耳边唠叨:“那个苏涟漪什么来头?主子怎么连我们都瞒着?”说话的正是和子墨同样出身的子笑,她口中的主子自然是驸马秦殇。虽然,子墨与子笑共事也有十多年了,可惜二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亲密,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子墨懒得理她。

    “要不是我的出身不好,凭我的样貌才学,封个才人也不是问题!我比那个苏涟漪差吗?”子笑不服气地撅起嘴唇,还故意搔首弄姿。

    那动作惹得子墨不禁发笑:“我看给你一举封个贵人都不嫌多。你要是不服气可以跟着苏涟漪啊,若是主子得宠,你也可以鸡犬升天了。”

    说真的,子笑的相貌也不比苏涟漪差多少,苏涟漪是那种安静娴婉的美人,看上去就像一尾独自静静开放的百合,暗香自来;而子笑明显是个好动的姑娘,恨不能一刻不停,她的线条完全不若涟漪那般柔和,似乎生来便带着一股戾气,也许是跟她的“番民族”(少数长期居住于大瀚境内并成为大瀚子民的异国人,统称为“番民族”)血统有关,子笑的眼睛仔细看是泛着淡淡的蓝色的。

    “呸呸呸!你才是鸡狗!苏涟漪自己带着陪嫁丫鬟呢,我跟了她也混不成近侍。再说了,你以为我真的当皇帝的妃子啊?一大堆女人抢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不跟你闲聊了,我得好好摸摸这后宫的形势,争取跟个最得宠的主子。”子笑回归正色,一溜小跑扎进不远处的贵女圈子里。

    子墨看着子笑远去的背影也无奈地笑了,是啊,她也得寻觅个良主,否则这后宫生活要怎么熬啊。

    话说这厢子笑已经成功的打入一众秀女的圈子中,此时她正跟其中一位少女聊得火热,还不时的跟一旁的苏涟漪也聊上两句。子墨暗自佩服子笑的交际能力,在为人世故方面子墨还是要向子笑多多学习。

    子墨从石凳上起身,正准备回屋就寝,却不料被苏涟漪的贴身侍女叫住:“这位小主安好,怎么小主这么早就要回去休息了?”说着还对子墨福了一礼。

    “不敢,奴婢出身微贱,当不起小主这一称呼。姐姐叫我子墨便好。”子墨回礼,心想着本就在驸马府中见过,却还装作不认识,难道要避嫌不成?既想避嫌又何苦与我搭话?也罢,你要演戏我便陪你演下去。

    “枫桦唐突了。只不过妹妹天资聪颖,就算身为宫人也不愁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原来此女名叫枫桦,不过子墨到觉得这个枫桦来者不善。若是初次见面哪就能看出天资聪颖了?就算驸马府匆匆见过几面也没什么交集,更不用说能看出什么品性来。

    “嗤——两个奴才到相互恭维上了。居然还想着麻雀变凤凰,真是可笑!如此大胆的奴婢,哪个主子敢留?”说话间一名梳着双旋莲花髻、容貌绮丽的蓝衣少女从众人身后走到前面来。

    只见女子发髻两端对称簪着一双手掌大小的水蓝色花叶造型的头饰,远看似用绢锦制成,离得近了却能发现花蕊都是细细密密米粒大小的珍珠扎成,叶片更是用上好的细银打磨得薄如蝉翼,头饰下端还坠饰了三对蓝水晶与灰鹊珠串成的流苏,再配上身上同色系的苏绣月华锦裙,当真是华贵逼人。

    “奴婢们不懂事,惹得妹妹烦心了。枫桦还不退下!”苏涟漪适时出面,枫桦和子墨闻言退到一边。

    “你又是哪个?”方斓珊不屑地看了一眼苏涟漪,她见涟漪身穿嫩黄色云雁细锦襦裙,虽然质地精良但款式却中规中矩,头上更是只簪了一朵镶珍珠的水仙绢花,一看便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在下衡州知州之妹苏涟漪,方小姐安好。”苏涟漪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方斓珊的语气不善。

    “既知我出身方家,你一介小小知州之妹也配跟我互称姐妹?”得知苏涟漪的家世,方斓珊眼中的轻蔑更胜。苏涟漪只当视而不见。

    “方小姐此言差矣。”这时一名刚刚跟另一拨人一块儿纳凉的少女插话道:“他日若咱们都成了圣上的妃嫔,可不就是要以姐妹相称么?苏姐姐年纪本就比我们大,叫你一声妹妹也没什么不妥。”此女面容清丽,虽不及方斓珊那般美得咄咄逼人,看了却是叫人有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

    她对着苏涟漪和方斓珊都行了一个同级礼:“在下江莲嬅,见过众位姐妹。”江莲嬅一袭红色祥云纹绉纱罩衫、内衬玄色勾锦莲花纹服,飞仙环额矮髻上饰品不多但却胜在精致,红宝贴金箔的首饰戴在身上更显示出她的出身不凡,此人正是吏部尚书唯一的庶女江莲嬅。

    “我当是谁,原来是江姐姐啊。虽然都是姐妹,但到底身份有差、嫡庶有别。”话刚出口就装作失言,连忙自责道:“哎呀,我竟忘了江姐姐就是庶出。不过江姐姐自然与别家庶女不同,江尚书可就只得姐姐一个女儿,跟嫡女又有什么区别呢?”说完一脸戏谑地看着江莲嬅,以手掩口假装打了个呵欠:“天色不早了,各位姐妹散了吧,明天可要好好学规矩呢。”说完便头一个甩着丝帕朝寝房走去,众人被她们的唇枪舌剑搞得都悻悻的,便各自回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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