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府中琐碎的事情处理完,夏伐与赵林同行前往造船处。

    “这些人都还算老实吧?”

    “有几个想跑,给抓回来了。”

    夏伐微微点头,这并不让人惊讶。在他们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战争突然来了。眼前由鲜血呈现的一幕幕,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逃跑之人依照军法处置。”就算有原因,建立军纪也不能被撼动,这是夏伐心中底线。

    “统领,事情也是多严重,你看能不能网开一面……”

    “不用看了。有些事,是绝对不能让步的。”夏伐沉言道。

    赵林一叹,却也无话可说。

    交谈间到河道大营,望着那几艘已经建造好的战船,夏伐眸中带着一丝兴奋。这几年来,一系列事情把夏伐好战的xing格激发出来;这种xing格潜伏了很久,但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位和平年代的年轻军火商把战争看做人类进步的必须过程,当然,夏伐得保证自己不成为这场“进步”中的牺牲品。

    这次前来夏伐就带了赵林,靠近后两人下马,慢步走了进去。也没谁注意夏伐等人到来。一切都有条不稳进行着,夏伐心中松了口气,军队整体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赵林,陆府军的人来后,你要看紧,不要让他们发生矛盾。”

    “这点统领放心。陆府军还没来,此事我就提前通知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呵呵,这里我也能放心交给你了。”

    赵林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接连表情一顿,察觉话中深意:“统领,你要离开?”

    “我要亲自去趟蛮州。”

    “单独去?”赵林表情惊疑不定。

    “当然得带点人,但不会多。此事你不用过问,完成我给你的任务就行。”夏伐不想多说关于自己前往蛮州的事。

    赵林皱着眉头,显然是不放心。这时,夏伐突然加快脚步,赵林连忙跟上:“统领,我和你去吧。”

    夏伐语气变得严厉:“我说了,此事你不用过问。”

    夏伐决意已定,赵林只好沉默下来。

    这时有人发现了夏伐的出现,他眼睛一亮快步跑上前:“统领,赵将军!”

    “我只是来看看,你去忙自己的吧。”夏伐开口说道。

    到来的千军表情有些尴尬。

    夏伐见他不走,回目看来,这一瞧可谓一目了然:“有事直言。”

    “统领。我是赵林将军麾下千军,在我管理的千人中,有一人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要见你。”

    “哦?”夏伐眉头上挑:“知道怎么回事吗?”

    “怪就怪在这,卑职询问他死活不说。不过,这人做工方面倒是不偷懒,也没出现嚷着要走的情况。”

    夏伐搓了搓手指,片刻的沉思,开口说道:“你先带此人去前帐等我。”

    “是!”

    千军走后,夏伐侧目看向赵林:“赵林这个人你见过吗?”

    “见过,此事他们也对我说了。不过,末将心想看看情况,免得一些琐碎的杂事,打扰了统领。”

    这做法也没错,甚至,还符合大多数将官的心理。夏伐微微点头后,接连开口:“以后在有这样的事,直接来告诉我。这支军队是我的,我希望每一个缝隙,我都能了解到。”

    “是!末将知错了。”

    夏伐哑然失笑:“我又没说你错。”

    ……

    人被带到前帐内,千军有些犯楞,他带人进来后发现,夏伐并没有在此。

    “韩维你在这等等,我出去问问。”

    “千军等下。”韩维一把拉住这名千军:“统领今天看上去心情如何?”

    这问题,问得就怪。千军眨巴着眼:“你问这事作何?”

    “要是今天统领心情不好,我待会说话好小心点。”

    “呵呵。心眼倒是不少,不过,我告诉你,我们统领最不喜欢的就是,军士在他面前说话遮遮掩掩,你想说什么就直言。”

    “谢谢千军提醒。”

    千军摇了摇头转身离开。韩维这人在他看来就是“怪”……做事规规矩矩,但一停下来他就坐在一旁默不出声,看那模样就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千军离开后,拉着前帐外的守卫问道:“统领没来?”

    守卫表情古怪,他斜了斜眼。

    对方这眨巴眼的模样,让千军一头雾水。

    “往左看。”

    听此言,千军下意识的扭过头,只见夏伐和赵林,站在前帐侧面:“多久来的?”

    “看着你们进去的。”

    嘴角一抽,心中升起疑惑。犹豫了一下,他迈开步子走过去:“统领。”

    夏伐扭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接连,赵林拉着千军走开,夏伐独自一人留在那里,透过帐前一个窟窿向里面打量着韩维。

    “将军,统领这是做什么?”千军大肆疑惑。

    “我也不明白,不过,咱们别打扰就行了。”赵林同样皱着眉头,那疑惑毫不掩饰展露在脸上:“此人叫什么?”

    “韩维。”

    “他当年是犯什么事被关入大牢的?”

    “这是个文人,当年他前往楚都参加尚博府考学,结果没中,也许是十年寒窗不服气,他跑到尚博府外闹了一场,最后就被抓了。说来挺倒霉的,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这小子当年正巧碰见了屈何大人!那位大人的脾气可是楚国闻名的……”

    “是够倒霉的。”赵林深有同感。

    “将军,这人并不顽劣,在军中从来不惹麻烦。卑职觉得,他似乎不甘心做个士兵。”

    “哦?”赵林扬眉,眼中神sè两展。在此看向夏伐,他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甘心做个士兵,那就看他有没有本事被统领看中了。”

    千军深深点头,同时顺着赵林的目光,一同向夏伐看去。

    在外偷窥的夏伐,心中想法良多“这人有些意思”帐内的韩维并没有因为独自一人留在统领帐内而慌张,他非常平静的站在靠近门口的位子,夏伐能看出来韩维在思考着什么。带着好奇,同时夏伐希望韩维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最终,他大步一迈走了过去。

    赵林跟着就动了:“走,咱们进去瞧瞧。”

    ……

    一阵风灌入,韩维连忙回头,见到来者眼中带着喜sè:“小人见过统领!”

    他正要单膝跪地,夏伐拖了一把:“不用跪了。”

    “谢谢统领!”

    夏伐走到上位坐下,目光细细打量着韩维。这人年纪不大,二出未过五;模样普普通通,眼珠子却很亮,是个心思灵敏之人;在看他的站姿,谦余礼、七分握拳、身板挺得直直,这是个文人的站姿:“叫什么?”

    “韩维。”

    “找我何事?”

    “统领,小人不想只做个士兵!”

    这话非常直接,夏伐有些惊讶。未进来前心中诸多猜测,对于韩维的这种要求,夏伐不是没猜到,可万万想不到他这么直接。好奇心渐渐变了,夏伐非常想知道韩维有什么本事,让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个士兵:“韩维,你觉得做士兵有什么不好?”

    这问题很有学问,韩维的回答也很有意思:“统领,在战场上,就算是一场胜仗士兵的存活几率,也是三五之间。当然,小人并不怕死,而是认为,我的本事可以让更多士兵活下来。”

    夏伐愕然,进来的赵林也傻在原地,这口气真是够大的。

    在看那韩维,面不改sè,似乎自己所说的一切是理所当然。

    搓了搓手指,夏伐心中暗道“如果他不是个大才,就是个自大之人”:“告诉我,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统领,小人心中韬略比不上您,但,这一次临海府之乱,如若小人在敌人阵中,我有把握统领连退兵的机会都没有。”

    这句话,对夏伐来说就是个惊喜,他正要开口。一旁赵林喝道:“瞎说什么呢!”

    “将军,小人此话属实,不信统领可与我纸上点兵一番,虽然不及战场血肉,但,却能证明小人的话。”韩维丝毫不畏惧,目光直视着夏伐说道。

    “赵林,去把沙盘拿来。”

    赵林一愣,仰头看见夏伐那眼神泛着光,似乎非常欣赏韩维。

    韩维同样注意到夏伐的表情,他心中一喜。第一步他成功了,夏伐对他非常感兴趣。

    赵林离开,夏伐再次开口:“韩维,我们不拿临海府这一战做战场,而拿中原做战场,你觉得如何?”

    韩维愕然。

    夏伐接连说道:“一个临海府算什么?想留在我身边,你得拿出更多本事。”

    愕然后,就是惊喜。韩维可不是来装棒槌的,他有自信,特别是在临海府这一战中,他察觉到夏伐在用兵上是致命弱点:“好,谢谢统领给我这个机会。”

    没多久,赵林带来了沙盘。

    夏伐摆了摆手:“出去候着。”

    赵林眨了眨,非常不情愿。

    “快出去。”夏伐声调上扬。

    得了,这下没机会。赵林带着人离开,但,他可没打算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走。两步迈出突然转身,跑到了夏伐方才偷窥帐内的那个窟窿前:“将军,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韩维到底有多少本事?”

    “想,那将军留个孔,也让我瞧瞧。”

    ……

    帐内沙盘摆放好,画出中原的地形:“韩维,你对中原地形熟悉吗?”

    韩维皱着眉头:“不是很熟悉。”

    “天气情况呢?”

    “也……不是很熟悉。”

    “这样吧,我来做严军主帅,你来做楚军主帅。”

    “统领,我可以带多少兵?”

    夏伐仰着嘴角:“既然是中原之战,你自然可以倾巢而出。”

    韩维心中有些不乐意“这也太小看我了”但,表情很恭敬:“好。”

    韩维在拿军牌时,夏伐观望着。这人对楚**力倒是非常了解,各种军队的数量对比他所拿的军牌都是上下之间,没有太多出入。但,夏伐表情似乎不是很满意:“就这些吗?”

    韩维低声说道:“统领,能让我在拿五万水军吗?”

    “哈,哈哈哈哈!”夏伐开怀大笑,方才脸上带着的一丝不满消失不见:“好!”他喜这韩维确实有本事,待在这造船他已经看透其中玄机了。

    现在轮到夏伐:“严国有四都兵府,在与楚国作战之时,东都、北都两府必定在严国东面与昌国交战,所以,我只用南都、西都两府的兵力以及严国八万水军。”

    韩维心里有不舒坦了,夏伐用严国两都兵力与他作战,这太瞧不起人。这口气化作动力,韩维心想“一定要赢!”

    “开始吧。”

    拿起水军兵符,韩维把他插进了严国抚州入海的地方:“五万水军从此入严国。”一些细节方面两人都没有交谈,是因为,他们清楚对方肯定了解。

    然而,当韩巍把水军军符插进抚州沙曹中时,夏伐拿定了主意“这个人,我得留在身边,将来必有大用”接下来,就是要看看,这个与夏伐心中计划不谋而合的人,能与他做到多大的同步,老天爷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严虽有八万水军,但,却没有防守在抚州,而是入了横跨内陆的岳江,用来防守姜国、覃国。这不是严国看不起楚国,而是楚国当初蛮州战败后,水军全给解散了。

    所以,五万水军入抚州河道作战,注定会让严国非常被动。夏伐拿起南都军府,插入进了越州沙曹。

    “妈的,被韩维身子挡着了,根本看不见。”赵林在外面干着急。

    那名千军同样如此。

    现在能听见的只是声音,渐渐夏伐开始享受这场游戏,韩维却感觉心沉甸甸的。他突然抬头看向夏伐:“统领,我心中想什么,你好像都知道。”

    “嗯……这话,你算是说对了。”夏伐开着玩笑。

    韩维手心是汗,几个来回的交手,原本在心中清晰的战局,被夏伐搅合的非常混乱,在有一点,夏伐手中的八万水军还没动用,而此刻他在这场战局中的五万水军也没丝毫减少,眼看就要打下抚州了,韩维却觉得有个陷阱在等待自己。

    随后韩维成功的吃掉夏伐派到越州的南都军,这让他心中松了口气。

    夏伐笑容更甚,战争终于打到中原了。

    注意到夏伐的笑容,韩维有些不敢动兵进中原。

    “怕什么,二十万陆府军还剩下十七万,禁军基本没有损失,这时候你就应该配合所剩的水军,斩断严国西南的所有通道,完全占领严国两州。”

    “统领,你那八万水军为何不动?”韩维忍不住开口问道。

    “原来你在顾虑这个。”夏伐哑然失笑,接连他抬手指着邛州:“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严国不敢动这支军队,这是他们在岳江对姜国、覃国最后的威慑力。”

    韩维恍然大悟,这样看来“我是赢定了啊”有这种想法后,韩维整个人呆了“他好像在迎合我的战术,几次用兵也不是他的风格”

    夏伐看着沙盘,单手扶着下巴:“到这一步,严国必定破釜沉舟,放弃两州。”

    “统领,你是在模仿严国的作战习惯?”

    “我模仿不了,只是顺着正常情况行军。韩维,你觉得这样以来楚国能占据中原吗?”

    韩维用力点头。

    夏伐裂着嘴:“希望一切能像这场博弈一样,把匕首顺利的插入严国心障。”

    这时候韩维反应过来了:“统领,看来你与小人心中所想一样!”

    “呵呵,你合格了,将来就与我随军行。”

    韩维用力点头,接连目光看向沙盘:“统领,还用继续吗?”韩维现在明白,夏伐可能比他自己还希望,韩维能赢得这场博弈。

    夏伐抬手在沙盘一阵搅合:“有时间我们在来一场,到时周围还会多出昌国、姜国、覃国。”

    “统领,卑职还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说吧。”夏伐现在心情很好。

    “原本卑职想利用与你的博弈,在战局中告诉你,可统领却没有用自己习惯xing的方式去作战。”

    “习惯xing?我有什么习惯。”夏伐好奇问道。

    “统领习惯用谋,却不怎么用兵……”

    夏伐一愣,这话一时间还真没想明白是何意。

    而韩维见夏伐木然,就知道他自己对于这个缺点还没有丝毫察觉:“统领,兵是刃,谋是刃尖锋芒,如果这刃生锈,何来锋芒。”

    夏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兵……这是在提醒我,个人与“众”之间的区别吗?”

    夏伐陷入思考,韩维没在吭声。对于他来说,他成功了,获得夏伐的赏识。而夏伐这缺点,需要他自己去改变,别人只能做出提醒。

    ……

    天sè,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从营地离开的夏伐,一路上都思考韩维对他说的话。这导致,回到家中后,岚枝出现在他跟前,夏伐还是一副愣愣的模样。

    看夏伐,岚枝都能看透他这一身皮,何况表现得如此明显:“遇见什么难题了?”话语间,岚枝上前挽着夏伐坐下。

    夏伐眉头一皱:“确实是难题。”

    “说出来,我帮你想。”

    “夫人,这事你恐怕帮不了我。”夏伐收敛心神,随即搂着岚枝:“你帮我管好家中事,我就满足了。”

    岚枝不会去追问,倒是顺着夏伐的话题:“来时娘给我说,家里大部分产业都在临海府,她想要处理一些,把钱转到楚都去。”

    “哦?这是“搬家”啊。”

    “就是这意思。”

    “皇帝脚下待久了,也不舒服,留着临海府的家底不是很好吗?”

    靠着夏伐,岚枝幽幽道:“也许,娘有她的想法。”

    “算了,你就按娘的要求办,多和夏伯商量下,就没错了。”这在夏伐看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大事,三言两语后,话锋突转:“夫人,张家兄弟来拜访你了吗?”

    “来了。”对于这两兄弟,岚枝感觉好笑:“这对兄弟心眼挺多,今天在我这旁敲侧击,打听你的事。”

    “呵呵。夫人,这可怪不得别人,心眼少的人,可都死得早,乱世谁不求个自保?只要心眼没长在头顶就行了。”

    横来一眼,岚枝说道:“谁也没你心眼多。”

    “我也是为了自保!”夏伐义正言辞道,接连表情变化:“呵呵,自保之余,做点让大家都开心的事……”

    “就你躲着开心。”

    “夫人,我好,不就是你好。我心眼在多,也跳不出你的手心啊。”

    “哼,谁信你这话。”虽是如此说,岚枝脸上笑容真切:“问你件事情,杨大哥为什么要在半路离开,你知道他去那?我看你不闻不问的,好像丝毫不担心。”

    夏伐松开岚枝笑道:“夫人,这你也好奇?”

    “也不是好奇,只是他单独一个人这么走了,出事会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哈,这你放心!杨大哥一定是在路上听闻了临海府的真相,赶回楚都去了。我猜,这时候他应该顺河道进了楚都,穿着官服往皇宫跑,见了圣上跪地认罪。”

    岚枝听得一愣:“你怎么像看见了似的?”

    “你不了解我这位老哥的xing格。先皇留命让他完成的事,他没完成,还弄出这么多麻烦,杨老哥一定会主动去求罪。”既然提到杨伯羽,夏伐得给岚枝一个提醒:“夫人,将来我要不在家中,而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爹娘也不方便的情况下,你不妨捎信去给杨老哥,他一定会帮忙。”

    “恩,知道了。”点头后,岚枝疑声道:“你好像不担心,圣上对杨大哥的处置。”

    “我早就书信给了圣上,上尊他心里有底,绝不会怪罪杨老哥,说不定,还会升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