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未深,将深;

    雨,未停,将停;

    一顶斗笠,折檐,夏可蔽日,秋可挡雨,惑天无情,叹地不义,长发飘,遮了那抹青影,行于幽草之间,浮于潺潺溪旁,仗剑而行,斩却多少恩怨情仇,踏破前方无数荆棘,飞针泣。 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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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明王国西南境,潇湘国飞叶城外十里亭,驿道旁侧茶铺中,陈旧不知经年的木桌,仿佛被棚外那绵绵秋雨洗去了蒙于脸上多时的往昔尘垢颓然之气,显得精神无比。

    木桌上,一碗热气腾腾多葱少汤的阳春面,在被那双不知用过几次已然有些弯曲变形的竹筷挑起了几根后,顿觉如此沦丧于他人腹中着实有违它来此世间走上一遭的道义,犹豫再三后后,顿感索然无趣,于是复又落回了碗里。

    “真没想到,偌大一个关家,在那一夜之间,竟被仇家彻底抹去。”……

    “是呀!也不知关家得罪了什么人,竟也招致如此惨祸。”……

    “两位军爷,里面请坐!”

    店家掉头哈腰低眉顺眼地朝那两位正在雨中疾行漫语的银甲军士靠了上去,而棚里木桌上那双正在朝着碗里顽强扭曲的面条挺进的竹筷却于此时忽地一顿,溅起几滴无油的汤花,落在了碗旁那一对尚沾着些许秋雨的剑鞘上。

    剑鞘很新,看得出来,这是两把刚铸不就的剑,剑鞘很朴实,看得出来,这也并不是一对用以宣示自己中看不中用的剑,风息间,一只清瘦修长的手,缓缓摸上了其中一把剑,然而在稍作停留后,却又从新捂在了那让人直感温暖的碗壁上。

    “店家,两碗牛肉面,一壶酒,一碟花生米。”……

    “好嘞!二位军爷请稍等,马上就来。”……

    俩银甲军士迈入棚中,声音浑厚有力且带着一股令人熟悉至极的肃杀之气,令得店家愈发恭敬,连声吆喝着将军士请到了棚里的另一张陈旧木桌上,即刻欢欣而去。

    “管它呐!关家如何,都与咱南明无关。”

    银甲军士坐定,声音洪亮浑厚的那位则试图重拾那未续的话语,“而且现在连五铭国都划入我南明治下,今后咱们就可安享太平了。”

    “嗯!好是好……”

    另一名军士似乎是抿了一口酒,言语间却是显得有些忧郁,“不过我听说关家残存之人正在海澜境内召集人马,也不知今后会有何动向啊!”

    “召集人马?”

    咋闻此言,那声音洪亮浑厚的军士却是一诧,“召集人马有用?能够于一夜之间杀至关家腹地且彻底将其抹去的势力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匹敌?关家此等作为真是毫无道义可言,白白坏了那些军士性命。”

    “……”

    隔桌的谈话还在继续,然而那双略显弯曲的筷子却早已没了再次挑起碗里扭曲面条的食欲。

    “店家,结账!”——

    桌上新剑霍然而起,折檐斗笠惘怅而立,秋风拂动青影,撒下几枚铜币。

    “客官,怎地没用了?莫不是小店吃食太过粗糙,不合您的心意?”

    店家快步行近,然而桌上那一碗是跑了些许热气的汤面,却由不得他不问上一两句,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只管收钱便是。”

    折檐抖了抖,檐下双唇微启,声音青涩但却稳而有力,尤其是那两柄明显就不是装饰之物且并不知其是否开了锋、见了血的质朴长剑,更令店家不敢多言多语,惶恐退去。

    “站住!”——

    折檐斗笠半转,双锋别于腰间,青影正欲踏风破雨飘然西去,然而在这世上,却总是有着那么一些不识抬举和着无所事事的东西,做着那些不开眼而又毫无道理的事情。

    “军爷有何吩咐?”

    青影顿,折檐压得更低,半步踩着湿土,半步踏着干地,除了那一只映着天光的鞋面,余皆泾渭分明,那是灰色的鞋面,可以选择它却不想选择,可以转身它却不想留给自己回旋的余地。

    “你是哪里人?”语调稍显忧郁的军士和声问到。

    “在下……飞叶人。”须臾,青影泰然应声。

    “此去何处?”军士复又问到。

    “别处……”青影复道。

    “别处?”军士诧然,“别处,是何处?”

    “别处,就是别处,没有何……”

    “麻辣个耙子!你小子不想活啦!敢这样和你爷爷我说话?”

    粗鲁的谩骂声依然洪亮浑厚,陈旧木桌骇得吱呀作响,银甲军士手震木桌,便即喝道:“转过身来,把你那斗笠给老子摘下来!”

    话音落,身后恶风逆秋而至,伴着一声刀响,灰色的鞋面依旧没动,任由那细雨落在其上,然而脚未动,不代表身未动,身未动也不代表手未动,如手动,那剑……自然也会随之而动,所以……

    叮!——

    寒光闪,斗笠还是那顶斗笠,没有因恶风突袭而翻飞各处,也没有因刀光咋至而惊恐无助,那剑,横于脑后,阻于刀前,的确是一把新铸的剑,实用的剑,却还没有开封的剑。

    “初三,这小子还有点扎手,说不定是在哪里造了孽跑出来的。”

    银甲军士收回刀,因为再次出刀之前,需要收回刀,感觉到那剑上的力道,所以他便朝那忧郁军士喊到:“咱俩把他拿下,绑回去看看是不是哪个府里的通缉犯,弄几个赏钱花花!”

    “好!”——

    被唤作‘初三’的军士倒也果断,只听得刀鞘一响,一股恶风却已朝青影股间斩了过来。

    “真要……如此么?”

    行于唇齿间的呢喃有些不忍又有点无奈,不忍明年的这个时候会有几个人在记挂着去年的初三,无奈这绵靡的秋雨为何总能让人生出些许无奈,然而这道低喃太低太轻,所以没有人能够听清,即便能,又有几人知其所喻?

    于是,那风再起,不是初秋的风,但却更胜初秋的风,那是剑锋,即便那剑没有开锋,但那一招的风骚,也从没想过自己不能破却那蛮横的刀、蛮横的甲,带起两朵本不属于这初秋的花,红了那陈旧驳漆的桌,红了那西去的一片空洞。

    ………………

    青山下,小树旁,长河落日东向,发染白霜。

    “陈叔,山海,你们……还好吗?”

    微凉的秋雨飘落在封释云那清瘦的秀脸上,或许还有几片黄了的叶,划过身旁,兜在了那随手落地的斗笠中。

    缓缓蹲身,小树下的草已然比当初洒血之日茂盛了许多,也枯杂了许多,封释云迷惘而又惆怅地拔着这些草,没有用剑,虽然那样要方便的多,然而按照南地习俗,英灵沉睡之地却是不喜金铁之物打搅的。

    “陈叔,山海,我现在是炼兵师了,这次回来,就是去替你们还有我阿爹阿妈报仇的。”

    嘴里默默念叼着,而封释云心中却是愈发悲伤堵得慌,他不知道他这一生到底会结下多少仇怨,也不知道这世间的其他人儿是不是也像他这般有着许多仇怨,反正他只知道就在三天前,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一处仇怨。

    关家覆灭了,动手的人却并不是像那某些正躺在东边某处茶铺里且永远无法起身的人所说的那样,乃未知之势力所为,那是列于大陆最顶尖的三大杀手组织中的一家,具体是哪家,封释云尚不清楚,然而他却清楚地知道,买通这一顶尖杀手组织覆灭关家的幕后黑手是谁,杀人的是刀,然而想杀人的却是用手去握那把刀的人。

    “没想到关家居然还有人活着?”

    盘旋而下的暗道既黑又陡而且还特别长,八千丈的玉音山四千丈的腰,而那暗道居然凿到了底,而且出口还是在峭壁一方,小屋门口那傻里傻气的人本应与他一道跳进那暗道,至少不用装作如此大方,让他与关家一起陪葬,然而那人却傻得如此可爱,傻得如此决绝,所以在那之后,封释云明白,他而今又添一笔新账要偿。

    “可是……唉!真傻。”

    闷闷地叹了一声,本来在得知关家尚有血脉残留于世后,封释云还有些莫名喜意情不自禁,可对方的不智之举,却让他想到了山中那一条被野猫戏耍得遍体鳞伤且毫无还手之力不得不以装死来逃避致命一击的长虫在稍稍有了些许绵余之力后却还要吐着芯子向那早已玩腻的野猫展示着自己的毒牙是如何锋利。

    “陈叔,山海,我要走了,如果还有将来,我还会再来看你们的。”

    长出一气,封释云缓缓站起身来,顺手拾起那顶随意的斗笠,清澈的目光随风随雨荡漾在那即使被几度风雨吹袭也仍旧斑驳不堪,但却少了往昔那一道道熟悉身影多了眼下脑海里那一抹抹生涩记忆的战场上。

    “二叔,师叔,我来了,如果你们还有将来,那我又哪来的将来在将来来拜祭我的亲朋好友们呢?”

    掸去斗笠里的几片黄叶,封释云目光冷冽,初秋的雨,有些凉,还有些张狂,空旷的斑驳的萧瑟寂寞的战场上,最后只留下了那一双灰色的鞋踏过黑色的泥所留下的一路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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