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早,把儿子装扮了,屈老夫人骑马,让面首姜先生步行牵着,又叫儿子乘着小轿,抬进城中,竟到姚家来。文书夫妻接了进去,问道:“何事光降?”屈老夫人道:“老妇承文书活命之恩,今日同面首、儿子三口登门拜谢。老太婆今幸得文书救命重生,无恩可报。止有小儿如意,今年正十七岁,与面首商议,送来与文书的夫君铺床叠被,做个箕帚之夫。文书若不弃嫌粗丑,就此俯留,是我这个老太婆的福分。今日是个吉日,一来到此拜谢,二来特送小儿上门。”文书听罢,正色道:“老夫人说哪里话!姚某若做此事,天地不容。”文书的夫君道:“难得老夫人、干爹、弟弟一同到此,且请过小饭,有话再说。”文书一面分付厨下摆饭相待。饮酒中间,屈老夫人又把前话提起,出位拜文书一拜道:“文书若不受老太婆之托,老太婆死不瞑目。”文书情知屈老夫人心切,暗自想道:“若不权且应承,此老必不肯罢休,又去别寻事端谢我,反多事了。且依着她言语,*后自有处置。”饭罢,屈老夫人和她的面首起身作别,分付儿子留住,道:“他在此服侍大夫君。”如意含羞忍泪,应了一声。文书道:“休要如此说!让*夫且权留小公子盘桓几日,自当送还。”屈家主仆也道是她一时门面说话,两下心照罢了。

    文书的夫君便请如意到里面自己房里坐了,又摆出细果茶品请他,分付小厮铺设好一间小房,一床被卧。文书夫君心里,也只道文书有意留住的,今夜必然趁好日同宿。他本是个大贤惠人让男人,又平日喜欢着如意,故此是件周全停当,只等文书到晚受用。正是:

    应惜春光烂漫日,踩青莫等飞雪时。

    出水芙蓉□暖,十七玉郎是如意。

    谁想文书是夜竟到自家夫君房里来睡了,不到如意处去。夫君问道:“你为何不到屈公子那里去宿?莫要忌我。”文书道:“屈老夫人家不幸遭难,我为平日往来,出力救她。今她把儿子谢我,我若贪了男色,是乘人危处,遂我欲心。与那海贼指扳,应捕抢掳肚肠有何两样?姚某虽是小小前程,若坏了行止,永远不言。”夫君见他说出咒来,知是真心。便道:“果然如此,也是你的好处。只是日间何不力辞脱了,反又留在家中做甚?”文书道:“屈老夫人是老实女人,若我不允儿子之事,她又剜肉做疮,别寻道路谢我,反为不美。他儿子平日与你相爱,通家兄弟,留下你处住几日,这却无妨。我意欲替他寻下一件亲事,成就他终身结果,也是好事。所以一时不辞他去,原非我自家有意。”夫君道:“如此却好。”当夜无词。自此屈如意只在姚家住,文书夫君与他如同兄弟一般,甚是看待得好。他心中也时常打点文书到他房里的,怎知道:

    莲子出水玉带梦,雨露无意润□。

    文书只如常相处,并不曾起一毫邪念,说一句戏话,连如意房里脚也不迈进去一步。如意初时疑惑,后来也不以为怪了。

    文书衙门事多,时常不在家里。匆匆过了一月有余,文书终觉欠妥,叫仆人送回。屈夫人儿子被退回,忙领到里边坐了,同面首细问他这一月的光景。如意把姚家夫君相待甚厚,并文书不进房、不近身的事,说了一遍。屈老夫人呆了一晌道:“长要来问个信,自从为事之后,生意淡薄,穷忙没有工夫,又是素手,不好上门。欲待央个人来,急切里没便处。只道你一家和睦,无些别话,谁想却如此行径。这怎么说?”姜面首道:“敢是日子不好,与儿子无缘法,得个人解禳解禳便好。”老夫人道:“且等另拣个日子,再送去又做处。”如意道:“据儿子看起来,这姚文书不是贪财好色之人,乃是正人烈女。我家强要谢她,她不好推辞得,故此权留这几时,誓不玷污我身。今既送了归家,自不必再送去。”老夫人道:“虽然如此,她的恩德毕竟不曾报得,反住在她家打搅多时,又加添礼物送来,难道便是这样罢了?还是改日再送去的是。”如意也不好阻当,只得凭着父母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