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张枫和李叙都跳下马来,双双拜倒,李叙先道:“小人幸不辱命,把天威军带来了。”

    “将军。”张枫也道:“末将张枫,来迟了。”

    丁一急忙跳下马,双手把二人扶了起来“张将军,你没来迟,是我来迟了,是我们苍龙军队来迟了,我们来迟了整整一百年,你们受苦了!”

    张枫再也控制不住,掩面而泣。丁一轻轻拍拍二人的肩膀,大步走到阵前,扬声道:“天威军的弟兄们,我叫丁一,是苍龙恒州军的一员,今日我是来带你们回家的。对不起,我来迟了,我们来迟了!”说着他撩甲跪倒,对众人连叩三首,他身后几十名骑士也齐刷刷跪倒行礼。

    天威军众人哪见过这个,平常都是他们给别人磕头的,可今天却遇到这样的场景,怎么能不让他们感动,这是家乡来的人啊!刚才听到此人自报家门叫丁一,难道是那个恶鬼丁一,杀的七国人胆战心惊,望风而逃的恶鬼丁一?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丁一又高声喊道:“在这片土地上屈死的,战死的,枉死的,老死的苍龙人,都来吧,我们一起回家!”

    话音刚过,一阵狂风吹来,扫过整个阵列,将无数战旗吹得猎猎作响,风中竟隐隐传来哭声,众人无不毛骨悚然。“回家了!”忽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在人群中响了起来,仿佛在沸腾的油锅里加上一瓢水一般,刚才还强忍着的队伍一下子炸开了。

    “爹,妈,儿子带你们回家了!”

    “哥,回家了!”

    “小石头,跟爹回家了!”…

    霎时间哭声震天,直冲霄汉!

    丁一长长吐一口气,似乎要把胸中的压抑都吐个干净,然后站起身来,喝道:“苍龙天威军听令!”

    “请——将——军——令!”五万个喉咙发出了整齐的呐喊。

    “现在立即入城,杀光每一个你们碰到的七国人。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们同胞的在天之灵。记住,是每一个,男女老少,鸡犬不留!”

    这是什么样的命令?张枫不由打了个寒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后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如今是什么样的情绪,这种命令一下,就意味着天水会被永远的抹去了。但他的内心有也有个声音在呐喊,“杀!杀!杀!”

    杀!没有什么比杀死仇人更痛快的复仇,没有什么比杀死仇人更轻松的解脱。天威军曾每日徘回在生死的边缘,只有用死亡才能换回生存,每每战必,他们不是庆祝胜利,而是默默地包扎伤口,对自己说,幸好还活着,可仗还得打下去,这种日子是谁给的?是谁强加在每一个天威军人头上的?今夜都讨回来吧,把百年的耻辱和绝望都讨回来。

    一切的苦难也许会过去,记忆里也许会留下美好,但仇恨怎么敢忘记?它早已和回家一起深深种在每一个苍龙奴隶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欠了我们的,一定要讨回来,哪怕天涯海角,哪怕岁月更迭,哪怕海枯石烂,哪怕天崩地裂!

    杀吧!只有最原始兽性才能换回做人的尊严,如果这是假的,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反正总有人会带着我们的灵魂回家!…

    天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恨无常和佐天立在雨中赶到了天水城。可眼前的一切让他们不敢相信,这真的是那个号称熊王之永久守护的天水城么?城墙还在,可城门已经没了,城楼正冒着滚滚的浓烟,城里的房屋几乎都在燃烧,青石路被雨水冲刷了一遍,但依然血迹斑斑,沿着缝隙流淌的是成了河的血水,整个城市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怪异的肉香。

    恨无常和左天立不由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极其震惊,究竟这里发生了什么?这种场景他们并不陌生,但怎么会如此安静呢?这城里的人都到哪去了?本来那些应该在大火前诅咒,谩骂,发疯,哭泣的七国人都哪去了?难道,丁一真的下了屠城令?他发疯了?

    在路上他们已经知道了前面发生的事情,可他们没想到,只短短半夜时间,天水的将近三十万居民都被屠杀干净了?丁一找到了些什么东西,找到了些什么人,难道是五万刽子手么?两个人不由得脊背发凉。

    路上是三三两两的恒州军在执勤。说是执勤,其实是在睡觉,面对一座如此的空城,有什么可防备的?两人被别人引着来到了十字街,远远就看到丁一坐在高处,正和南森聊着什么。

    十字街已经被清理出来了,甚至还被精心的打扫过,街中心搭起了一座祭坛,四周摆放十几个大瓮,每个瓮里都冒着大量浓烟和刺鼻的焦糊味道。祭坛的正面有一堆人在拜祭着,听不请讲什么,但哭声却飘的很远。祭坛的左侧黑压压站满了人,都像是乞丐打扮,不过每个人作壁上都缠着块蓝布,各种材料质地不一,有的明显是从衣服上直接扯下来的,正是他们在轮流祭拜。祭台的右边也是一大群人,不过他们都是跪着的,看样子应该是天水城里仅剩的一帮居民了吧,不过都像是有权有势的阶层,大部分都脑满肠肥的。

    整个祭祀的过程也让人无法想象,先是出来一个乞丐摸样的,从跪着的人群中随便拉出一个,破腹挖心再把头砍下来,然后分别扔进两个瓮中,再跪在祭台前去祭祀。那些跪着的人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再叫喊了,只是在那里抽搐着,等待着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这是在干什么?”左天立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见惯了杀戮的他,也根本不适应这种野兽般的场面。

    “看来这些乞丐就是天威军了。阿弥陀佛,贫僧也有点看不下去了。”恨无常忽然翻身下马,大踏步来到祭台的右侧,随手在人群中抓过一个胖子,就往外拉。

    旁边有个穿着恒州军服的年轻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上前一步行了个不标准的军礼,口中问道:“您是恨无常,恨将军么?”

    “不错,正是洒家,你是何人。”

    “小人叫李叙,现在是丁一将军的部下。”

    “嗯。”恨无常点点头,“洒家知道你,这一次你立了大功,干得不错。要是在老丁那干得不顺心,就到洒家部下来,洒家不像老丁那么小气,直接给你个百人长干干。”

    李叙急忙行礼,“谢过将军厚爱,但李叙做的都是分内之事,不求赏赐,只求报仇,杀敌而已。”

    “这事以后再说吧,你拦住洒家干什么?”恨无常不置可否,换了话题。

    “小的是想问将军抓这个人干什么?”

    “能干什么?”恨无常豹眼圆睁,“当然是祭祀了,难不成还要放了他么?洒家也有师长,师兄弟死于他们之手,今日正好祭奠一下。”

    “那将军能不能换个人?”

    “为什么?”

    “因为将军抓的这个人是小人的死敌,他和小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小人一家都是死在他的手中。小人发过誓,有生之年一定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方才结心中之恨,才有面目再见九泉之下的亲人,还请将军成全。”说都最后,李叙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快起来!”恨无常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洒家不知道缘由,唐突了。那就将此人交予你手吧。”说着轻轻一扔,那胖子就被扔到李叙脚边。

    李叙躬身一礼,伸手就抓住那胖子的头发,连拉带拽,往瓮那边拖去。那胖子像是马上要被屠宰的猪似的,发出了恐惧的叫声。

    拖了几步就到了瓮边上,李叙把他往地上一扔,朝他胸口就踹了一脚,胖子被踹得大声咳嗽起来。李叙一只手抽出腰里的短刀,另一只手拽住他的头发往上一提,便把他的脖子露了出来,李旭咬牙切齿道:“罗沃尔,你杀我一家老小时,可曾想过有今天的报应,我马上就把你的心肝挖出来,我倒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就没长心?”

    罗沃尔已知必死,反而豁出去了,也张口大骂道:“李叙,你个小王八蛋,当初要不是张伦这厮派人给你说情,老子早就把你也扔进老虎笼子去了。既然落在你手里,老子就没打算有好结果,只管杀就是了。但你有比老子好到哪里去,你一刀下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条汉子,可你们家那些贱种,都喂了老虎,那个也别想轮回转世。哈哈哈哈…对了,你还记得你那个妹子吧,你知道么,她被老子玩了三天,才死,那叫声真好听啊,哈哈哈哈…”

    李叙闻听眼睛都红了,举刀就要往他胸口里扎,却不料旁边伸过一只手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腕子,当时他就觉得半边身子发麻,在也使不上力气了。心中大急,可还没等说话,耳边就传来恨无常的声音:“小子,别急,他是在激你,让你立刻杀他!就交给洒家吧。”然后手腕一松,那种酸麻感也立即消失了。

    那胖子还在大笑,突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冷冷一哼“不过就是三天嘛,洒家就让你叫足七天好了。”还没等他看清说话的是谁,胸口,后背,大腿,手臂,头顶等十几处大穴就被人一阵猛拍。他又张嘴想骂,那只还没发出声音,就觉得身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痛。那痛竟如海浪一般,一阵阵袭来,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张开嘴再也顾不上骂了,只能发出“啊!啊!”的惨叫。

    恨无常看着他冷冷一笑“这叫经脉逆行,你现在全身的血都会冲击我封住的穴道,每冲击一次,你就会疼上一分,直到七天之后,血冲击到你的百会穴,那时你就会爆炸而亡。离地三尺有神明,你这种禽兽,死后也得下十八层地狱,受无尽煎熬,还想再成好汉?呸!”

    李叙一见此情景,当即跪在地上“将军大恩,李叙没齿不忘!”说罢连连叩首。

    恨无常却一把拽他起来“你小子挺不错,洒家越看越喜欢。干脆你以后就跟着洒家,洒家正好想收个徒弟,只要你答应,洒家就把一身本事都传授给你。”

    李叙一愣,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背后丁一哈哈大笑“我说你个死秃驴,人家李叙又不想出家,拜你做什么师傅?跟你能学到什么好,就你这样的死了也得下十八层地狱。”

    恨无常也哈哈大笑“下就下好,贫僧在地狱有门路,地藏王菩萨和贫僧一路人,不会让贫僧受苦的。倒是你,可有什么门路?”

    丁一冷哼了一声“老子要个屁/门路,就是下地狱,老子也是没啥抢啥,睡觉老子就会这门手艺呢?”

    正说话间,左天立策马上来了,见到他们也不下马,只是冷冷道:“老丁,你这事做得太过了,要被督帅知道,你该如何交代呢?”

    丁一也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答话,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而一旁的恨无常瞟了一眼马上的左天立,眼神中尽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