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朝永乐十五年,即公元一四一七年。初夏的一个夜里。新月朦胧,夜凉似水,偌大的金陵城,皆被一层轻纱般的雾所笼罩,远山近水,万脊千檐,若隐若现,恍若神仙境界。一条黑影,犹如一只硕鸟,快似一抹轻烟,在紫金山巅一闪而没。不久,这条黑影又在金陵城内出现,急速扑向皇宫,在宫外的一株百年樟树上稍做停留,然后一跃而起,在眨眼之间悄然消失在巍峨的宫内。

    宫内极是静谧,除了打更的鼓点,可谓万籁俱寂。但见楼亭万千,玉树无数,星罗棋布的灯笼,将宫内点缀得神秘而辉煌。此刻樵楼已敲三鼓,宫内更是清冷,仿佛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园。那飞身入宫的黑影,此时已凝固成一个身穿玄sè夜行服的蒙面人。这蒙面人个头较高,似乎有点单薄,两只眼睛jing光四shè,机jing灵活。但见他略一思索,几个兔起鹊落,便已置身于一座较大的宫殿前的树影中。就在这一瞬间,本已朦胧的夜sè,陡然加深。只见他骤然一个箭步扑到闪着灯光的窗前,正待从剑鞘中拔出宝剑,却突然又退身到刚才的藏身之处。

    不久,他身边的宫道上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只片刻功夫,便见一列值夜的大内侍卫手按剑柄纠纠而来。他仔细数了一下,共计八人。他不由自主地在树影后抽出了宝剑。但这列大内侍卫并未发现他的行踪,竟毫无反应地走了过去。他暗暗松了口气,握住剑柄的手全是汗水。他犹豫片刻后,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侧面的那片风景林中,穿出林子时,却见有一排平房,正在猜测这是住着什么人时,只听最边上的一扇门吱哑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睡衣的太监。

    他心头一阵狂跳,立即在林中藏好自己的身子,同时眼睛盯牢那太监的一举一动。就见那太监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得还算清秀,只是双目无神,步履踉跄,像个醉汉似的,摇摇摆摆向林子这边走来。蒙面人暗道一声:天助我也。他本待要抓个太监问问情况,正愁无处着手,万不料对方自己会送上门来。他耐心等那人走近林边,突然一冲而起,以快逾闪电的速度将对方的穴道制住,然后将其挟在腋下带至林中深处。他解开对方的穴道,用剑尖顶住对方咽喉,喝道:“你是谁?”

    对方显然吓了一大跳,惶恐地向四周看了看,道:“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他一听,明白了,敢情对方刚才是在梦游哩。他压低声音问道:“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叫什么样名字?”

    对方扑通一声跪下去,哀求道:“求大人抬抬手吧,奴才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宫中的禁令。奴才有病,周太医说奴才是得了什么夜症。”

    他冷然一笑,道:“你看我是谁?”

    “奴才不敢。”对方的头垂得更低。

    他又好气又好笑,便道:“你回答我的问话!”

    “是,是。奴才是膳事房的太监吴途,人称‘糊涂’。”

    “那皇上住在哪儿你总该不‘糊涂’吧?”

    “啊?”吴途吓了一跳,忍不住抬头一看,竟有些呆傻了。

    “你……你……”

    “我问你,今夜皇上住在什么地方?”

    吴途浑身筛糠道:“皇上不在宫中。”

    “什么?”蒙面人低喝一声,手中剑差点刺进对方的咽喉里。

    吴途真的糊涂了。“皇上月前便已秘密前往běi jing,拟与前来讲和的鞑靼国使臣会面,目前只留下太子千岁在此监国,这可是千真万确之事。”

    蒙面人大脑“嗡”的一下,如受重击。“此话当真?”

    吴途哀求道:“若有半句假话,奴才听凭侠爷处置。”

    “那皇上是走哪条道上běi jing的?”

    “我,一个小小的太监怎知这等绝顶机密?便是上书房的贴身太监恐怕也不全知道。”

    蒙面人一想也是,不由得深感失望,但既来之,则安之,岂可空手而回?当下他面sè一沉,眼神如剑直刺吴途。“我先信你。不过,你得将我领至太子的寝处,若你敢耍半点花招,我便立劈了你!”

    吴途脸都白了,颤抖抖地道:“是,是。”两人穿过树林,绕过一片池塘,避开几座建筑,来到一座高大的殿前。只见殿中有几缕灯光从厚厚的窗幔中透出,如不细心静看,只以为这殿中漆黑一团。

    “吴途,你便说是太后派你送霄夜给千岁爷的。”蒙面人压低声音道。

    吴途担心道:“宫中从无此事!”

    蒙面人冷笑道:“我今儿便要破这个例!”

    吴途不敢反驳,只得依言叫开了大门,正想拔腿便逃,被蒙面人手起一剑劈立当地。开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见状大惊,未及惊呼出声,已是一剑穿胸而亡。

    这时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问道:“小云子,谁来了?”

    蒙面人不便作答,又不想再浪费时间去追杀发话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剑便向里间冲去。就听里间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浪言细语,全然不知死神已悄然降临。蒙面人不问路头,一掌击开房门,但见华幔之下,有一对*男女,男的三十岁开外,方脸,微胖,身材中等;女的约莫十八、九岁,风姿绰约,天香国sè。两人虽然被砰然打开的门所震惊,但仍未分开。蒙面人陡见此chun宫艳情,似乎一怔,但身子并未停下,剑随身行,身跟剑走,转瞬间便扑向床上的男子。那男子骤遇巨变,虽然脸sè惨白,狂呼捉拿“刺客”,却也能随机应变,立即抓起床边的一串玉珠向蒙面人胸前五处大穴击去。蒙面人一声怒叱,右手强发一掌,一串珠子悉数坠落地上。

    蒙面人冷笑道:“想不到你这贼孙还有两下子。”嘴里虽这么说,出手却毫不犹豫,对着床上男子分心便刺。

    就借那串珠子飞出的瞬间,床上男子已然耸身而起,呼的一掌向蒙面人袭去。蒙面人噫哦一声,剑势一偏,竟使对方借机躲过那致命一击。

    蒙面人见一击落空,紧跟着第二剑又刺了过去,以为这一次一定刺中目标。不料,对方竟一脚将脚前的裸美人踢飞过来,同时大吼一声,团身而退!蒙面人大吃一惊,急用左掌拍开飞来美人,只因这一担搁,对方半个身躯已闪进床侧屏风之后。蒙面人惊怒异常,飞起一剑向对方背心投去,但闻“啊”的一声,对方已然中剑倒下。

    蒙面人正待乘胜追击,突然身边“呼啦”一下站定了四位大内高手。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jing瘦老者用蒙面人进门时听到的苍老的声音暴喝道:“大胆刺客,竟敢行刺殿下?拿命来!”当下双手倏张,会同三名使剑侍卫,猛扑上来。蒙面人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因剑已失,只能赤手空拳迎战。第三招就被jing瘦老者一招抓破衣袖,几遭擒拿。使剑的三位侍卫武艺也甚是了得,剑出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令他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蒙面人骇然心惊,心知再战下去,绝对讨不了好去,便边战边将身子向侧面窗口靠近,瞅准一个机会,突然一跃而起,想从窗口冲出。

    谁知他的身形方才启动,那jing瘦老人已经察觉,立即运起掌力向他当胸劈去!他见对方掌力凶猛,势若排山倒海,本想闪躲,但若要躲过这一掌,势必躲不过电光石火般扑来的三柄利剑!他来不及权衡利弊,只有狠起心肠硬接对方一掌,但闻一声闷雷似的暴响,他的身子便如一枚炮弹破窗而出。待他的身子一着地,他才知道自己已被对方凶狠的掌力震出窗外数丈远。此时,他的身躯犹如散架似的,一时哪里动弹得一分!他不由得对jing瘦老者的武功惊骇不已。他知道,好在他刚才没有来得及运功反击,否则自己早就一命呜呼。

    此刻,整个宫中早已jing戒起来,一片“捉拿刺客”的喊声,无数手提利刃的大内侍卫纷纷向这边扑来。与此同时,jing瘦老者狂啸一声,亦已率一名大内侍卫破窗而出。蒙面人知道不消片刻功夫,自己便会死无葬生之地,但他不愿束手就擒,强提一口气,硬是站了起来。他用力咬破下唇,一股钻心的疼痛使他恢复了几成力气,当下一跃而起,闪转腾挪于树荫、假石之间,向不远处的小树林冲去。只片刻功夫,宫内的角楼、宫殿上亦露出了冷森森的刀光剑影。蒙面人刚进入林中,那jing瘦老者亦已接踵而至,同时数百名大内高手如飞般地向树林围聚。此时快交四鼓,天空月sè渐明,其实即使没有月光,宫内此刻亦亮如白昼,无数的宫灯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急速拢来。这块树林本不大,仅有一亩地左右,在如此强烈的光线之下,树林的yin影已是极少,更何况jing瘦老者等数十名大内高手正小心翼翼地向树林中搜来。蒙面人见此情景,不禁长啸一声,声彻长空,便要以一双肉掌硬拚刀山剑网。

    突然,围住树林北面的十几盏灯齐都熄灭,引起一片恐慌。蒙面人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何事,凭借本能向北面冲去,没想到竟然使他脱出重围。他刚暗称侥幸,却又呆立当地。原来,刚才他一番逃跑,已经迷失方向,完全记不清出去的路径,更不知如何避开宫内的明岗暗哨。恰在此时,有一粒小石子轻轻落到了他面前的草坪上,他本来不想理睬,不料那个地方竟接着又有一粒石子投到。他心念一起,立即跑到刚才落石子的地方想看个究竟,没想到距离他身前相同远处又落下一粒石子。他虽满腹疑虑,但因走投无路,或是福至心灵,竟又向前走去。这时他前面又有一粒石子、二粒石子落地。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片幻想,希望这是有高人暗助,便不再问路头,竟随着石子点的路径向前奔去。不久,奇迹出现了,他竟然看到自己已然跑到了宫墙边。于是,他毫不犹豫,一个起落,身子已跃至宫墙顶,再一前跃,身形便在瞬间消失到茫茫夜sè中。

    这时,刚打四更。

    作者题外话:明建文四年,燕王朱棣篡夺侄子朱允?帝位后,大肆残暴屠杀建文帝的臣属及相关人士近三千人,史称“壬午殉难”。在这场空前浩劫中,原侍读黄子澄的幼子黄啸云幸免于难。他受尽百般折磨后,被一武林异人收为弟子,艺成下山后,与一代天娇的唐赛儿、艳绝天人的离湘妃结成好友。为报家仇国恨,除jiān扶危,他们杀强敌,斗鬼王,刺皇上,闹起义,谱写了一曲曲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正气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