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时,阳光正好。

    萧思温骑着马走在耶律贤的马车旁边,看着马车有节律的晃动以及燕儿发出的微弱叫喊声,他心里自然也是明白此时马车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自从那日皇帝下了圣旨纳燕儿为贵妃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终究是会来临,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

    换个角度想,其实也许这也并不是什么坏的事情。说到底,女人终其一生,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觅得一个贤良的夫婿。而耶律贤对燕儿也真称得上是宠爱有加。料想等燕儿入宫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不过自古皇帝都是后宫佳丽三千,所以恐怕以后会苦了燕儿的心。

    萧思温缓缓回头望了一眼那早已消失在身后的晋阳城,心里还是涌现出一股悲凉。回想二十年前,他和她也曾海誓山盟海枯石烂,可如今却也终是塞上牛羊空许约。而今日一别,恐怕这辈子就是真的不会再见了。那个他爱了整整二十多年的女人,从此就要深埋于脑海里了。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他和她,这次便是真的结束了。

    他还记得昨日下午,有人轻轻叩响了他的房门。

    可待他开门之时,门外却已然空无一人,唯有一个单薄的信封静静的躺在门前,上面用娟秀的字写着“萧郎亲启”。是她!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她!

    他拿了信件便快速的关上了门,然后在房内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

    信封里轻轻飘落一片梅花的花瓣,这是当年她最喜爱的花。看来她并没有忘记当年他们之间的一切,她的心里果然还是有他的!

    他轻轻拿出信封里的信纸,那熟悉的字体渐渐印入他的眼帘。他颤抖着看完信的全部内容,眼眶却已然湿润了。他原本以为,那晚他苦苦追问当年之事她都始终不肯告知,那以后她定然也不会与他说起当年的事。可谁曾想,她却还是给他留了一封信。并且在信中简单的道出了当年事情的全部真相。最后她再三在信里交代,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护燕儿周全。

    萧思温此时心里是又悲又喜。

    喜事有二,一是他一直因为折赛花当年对他的心狠绝情而耿耿于怀,可如今从信的内容看来,自己这等了二十多年的感情却并未白白托付,起码她的心里一直都是有他的。其二是这么多年他一直遗憾家中无子,只恐日后家业无人继承。恰巧现在折赛花却告诉他杨宁羽就是当年她为他生的儿子。这让他如何不喜?难怪他第一次见那小子,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悲的事,却只有一件,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和皇帝居然同时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义女。

    敏锐的政治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起码对杨宁羽来说不是。因为稍有不慎,这就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住在杨府的这些日子,他也已看出杨宁羽虽然也算少年有为,但论心计和狠毒,却决然不是这自小就在皇家的尔虞我诈中生存下来的耶律贤的对手。

    如今耶律贤对燕儿是势在必得,若两人相争起来,杨宁羽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哪怕他是全力辅佐耶律贤登基的肱股之臣,但耶律贤的圣意,他又如何敢轻易的揣测?

    不过,倘若真有什么危急之事,就算他豁出去这条老命,也是要护燕儿和杨宁羽的周全。

    谁能料到,偏偏天公不作美,就在昨晚杨府的家宴上,折赛花在酒里下了点药,他一个没留神便中了招,然后呼呼大睡,直到今日早晨才清醒过来。

    看今日的情势,昨夜必然是已经经过了一场恶战。结果也已经显而易见,定然是耶律贤赢了。只是不知道杨府如今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为此,萧思温偷偷的询问手下关于昨夜之事,得到的结果是耶律贤只带走了燕儿,并没有对杨府众人下手。他猜想估计耶律贤定然是因为燕儿的原因而对杨府手下留情了。

    于是萧思温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此刻也终于放了下来。

    回过头来再看着此时马车上的情形,想必耶律贤是已经临幸过燕儿了。看来燕儿入宫之事,也已然是板上钉钉了。虽然他也不希望燕儿以后过的不幸福,可如今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皇帝喜欢,谁又敢阻拦呢?

    既然现在谁也不知道是祸是福,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昨夜燕儿被耶律贤强行带走之后,杨宁羽便像丢了魂一样,无论做什么都无精打采。于是索性什么也不做,直接买起醉来。

    以前燕儿在身边的时候他不觉得,可如今没有她在身边,他却真真的是十分不习惯。

    习惯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那种突如其来的空洞感,让人时时刻刻都沉浸在失去的悲伤里。

    其实他恨,恨耶律贤,也恨自己。在这种乱世,拳头决定一切。他耶律贤乃一国之君,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而自己,除了能给她一些无关痒痛的许诺外,他还能给她什么?在昨夜那种危急时刻,他甚至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羽儿,你这是在干什么?”杨业路过此地,看见杨宁羽失魂落魄的样子,当下便过来询问。

    杨宁羽转过头,醉醺醺的看着杨业说道:“爹,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真的好没用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哭哭啼啼,像什么话!你娘说的对,燕儿是牺牲了自己才保全了我们一家,所以我们更加不能辜负她的一片苦心。”显然杨业已经从折赛花那里知道了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劝阻道。

    “可是爹,我的心里真的好痛啊!”

    “若我是你,就一定会更加勤于习武练兵,他日时机成熟,一举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杨业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杨宁羽顿时醒悟。对!只有首先强大了自己,以后才有可能与耶律贤一较高下,从而救回燕儿,他一定不能辜负燕儿的一片苦心!

    看着杨宁羽终于醒悟,杨业也算放心了。虽然杨宁羽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到底是自己从小养大的,更何况这些年杨宁羽对他也算十分孝顺,关键是他丝毫不想让折赛花因此而伤心,所以他自然也不希望杨宁羽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