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煦几人一人押一个洋人过来,一看自己哥哥和一个洋老头勾肩搭背说得热乎,再一看,这个洋老头竟是大鼻子南怀仁!

    几人忙过来和他寒暄。魏东亭道:“南大哥怎么在这里?”

    南怀仁悲痛地道:“我们被驱逐了,在中国传教的愿望破灭了,我对不起汤若望先生。”

    “怎么会这样?”

    “宫中有话透出来,说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她认为我们的存在有利于中国,不利于大清,对大清在中国的统治构成了根本性的威胁。哦对了,你们和追兵碰上了吧?”

    魏东亭点头道:“刚干了一仗,把他们杀得大败。”

    南怀仁急道:“是这样,那就赶快上车,现在形势对你们万分不利!”

    魏东亭和南怀仁在第一架马车上坐了,南怀仁道:“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一人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要巩固大清在中国的统治。同样,也把所有她认为于大清不利的东西都销毁了,包括观象台。”

    魏东亭叹息地道:“妇人之见,她这是要让中国倒退到荒蛮时代!”

    南怀仁冷笑道:“满人本来就是落后的,他们也只能以氏族制度统治中国,当然害怕一切先进的东西,防民甚于防贼。看看利玛窦先生在大明受到的礼遇,再看看我等在大清受的待遇。唉,咱俩也够蠢的,竟然幻想着通过改革让它一步跨越几千年的差距,成为先进的民族。”

    “不是让它成为先进民族,而是让中国成为先进国家!战争还是尽量避免的好,只是现在······唉!”

    南怀仁激昂道:“现在中国要被野蛮人领着倒退,魏老弟身为男儿,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想法当然有,只是······”

    “只是信不过南某的为人,对吧?”南怀仁自信地一笑道,“不过不要紧,出京前咱都已谋划好了,从巴达维亚派来接我们的船会在福州靠岸。”

    魏东亭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南先生,你的意思是?”

    南怀仁笑道:“魏老弟就不要装糊涂了,咱的意思你能看不懂?也罢,既然你不愿说明,那就让咱来点透。咱的意思就是让你们一块登船,把你们送去台湾。”

    魏东亭接着打马虎道:“福建的耿继茂(耿精忠父亲)可是清廷的靖南王,他会让我等登船?”

    南怀仁摇头道:“老弟见多识广,为何总在愚兄面前装糊涂呢?岂不闻中国有句古语叫‘狡兔死走狗烹’?贤弟没有多少实权,清廷尚不容你,岂能容得下手握重兵的三藩?耿继茂又不是傻瓜,哪能看不到这一步?贤弟请放心,愚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保你顺利登船,成功渡海。”

    在平定三藩最危急的时刻,康熙招降了耿精忠,而平定三藩之后又把耿精忠凌迟处死了,满清的小气和胆怯到了如此地步,南怀仁所言不虚。三藩是因时运不济而败,还是因历史彻底抛弃了中国而败?不管怎样,我来了就不会让历史重演,一定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魏东亭赔了一礼,问道:“兄长如此做的回报是什么?如要我国割地或是订立不平等条约,愚弟恕难从命。”

    南怀仁道:“贤弟言重了,咱只是传教士,不是视钱如命的殖民地总督,咱只要求将来能让欧洲人自由传教。”

    魏东亭哈哈一笑道:“这就要看兄长的本事了,能不能让耶稣基督比过释迦牟尼。”

    南怀仁执拗地道:“怎么不能?中国人能接受从印度来的释迦牟尼,肯定也能接受欧洲来的我主耶稣。我主耶稣的包容心······”

    听完南怀仁慷慨激昂、抑扬顿挫、洋洋洒洒的万言之后,魏东亭揉揉瞌睡的眼睛道:“老兄,咱看咱们还是分两路走的好。”

    南怀仁合上《圣经》点头道:“贤弟所言极是,咱是被驱逐之人,一路过州通府,每到一地都要找官府领勘合受官府监视,一同走路确实不便。愚兄要再提醒贤弟一句,赶路要快,现在清廷并没有下海捕文书通缉你们,只怕你们大败追兵的消息传回北京,清廷就要改变主意了。”

    魏东亭奇道:“怎么没下海捕文书?”

    “听说是怕贤弟造反的消息漏出去,让天下人有机可乘,各路群雄纷纷揭竿而起。不过这次,清廷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魏东亭思索了会道:“不尽然,这次打赢全靠附近乡民的帮助,要不只靠我们几个哪能打过一千多人。百姓没有臣服的消息传回北京,清廷一定会狗急,但不一定敢跳墙。”

    南怀仁颔首道:“不管怎样,这次清廷是不除你不为快了,兄弟一定要多加小心。”

    魏东亭抱拳道:“愚弟谨遵哥哥教诲。”

    南怀仁把毯子铺好道:“兄弟躺下休息会吧,进城前我叫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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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通州城门外的十里亭停下,魏东亭下车道:“兄弟就此别过,兄长一路保重。”

    南怀仁塞到他手里两个个玻璃罐道:“这个拿着,路上用得着。”

    魏东亭看看其中一个里面装的褐色粉末,问:“这是?”

    “咖啡和砂糖。”南怀仁认真地道,“兄弟切记,一个月内一定要赶到福州城,晚了就万事休矣。”

    魏东亭点点头,四架马车奔腾而去,看着西斜的太阳,暗道:“苍天有眼让我得见此人,历史既然已经改变,就让它变的更剧烈吧!”

    魏东亭和几位兄弟相视一笑,开拔赶路。刚走出两里路,一队马车从北而来,魏东亭忙避至路边。车队中一辆有蓬马车却在他面前停住,车窗内探出一个头来,说道:“好一条丧家之犬!”

    平白无故遭人诟骂,犟驴子大怒,上去就要掀翻他的马车,魏东亭忙制止道:“兄弟不要胡来。”

    走至马车跟前深施一礼又道:“李先生。”

    那人放下窗帘,跳下马车道:“给满清为虎作伥的这条劣狗为何逃得如此惶急?”

    魏东亭尴尬地道:“先生就不要拿小弟开心了。‘莫使天下小民皆为偷鸡摸狗之辈’这句话小弟已悟了出来。”

    那人捋着胡须道:“看来你这条狗还有些良心。”

    这人如此不识抬举,犟驴子彻底怒了,骂道:“你是哪根葱,敢这样和我哥哥说话?”

    那人冷笑道:“咱再排不上名号,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汉人,和认贼作父的清狗说话当然用不着客气。”

    见犟驴子火冒三丈,欲上前揪打,魏东亭赶紧制止道:“犟驴子莫要莽撞,这位是李渔李先生,有名的博学大儒。”

    李渔笑道:“看来这几天的是非变迁让你成长了不少。刚才咱也是试你一试,兄弟莫怪。贤弟请登车,你我促膝长谈。”

    魏东亭和李渔爬上一架拉货物的平板马车,魏东亭问道:“哥哥这是要回南京?”

    李渔寻个包袱倚在腰后道:“对,北京的演出结束了,这就回南京。贤弟要去哪?”

    魏东亭尴尬地道:“漂泊如浮萍,能在哪落脚就在哪吧。”

    李渔鄙夷道:“怎么你还对满清抱有幻想?”

    魏东亭急道:“兄长误会了。这事兄长还不不知道的好,免得兄长受连累。”

    李渔狂笑道:“咱要怕连累就不会让你上车。贤弟莫不是要去投奔吴三桂吧?如果那样,愚兄劝你一句,千万别去。吴三桂先是背叛崇祯皇帝,后又杀了永历皇帝,在汉人眼中已是遗臭万年。以他脾性,一定会把贤弟捉起来献给康熙的。”

    魏东亭摇头道:“肯定不去云南,愚弟打算去东南。”

    李渔会意道:“看来贤弟是真的悟透了‘莫使天下小民皆为偷鸡摸狗之辈’这句话,愚兄甚慰!愚兄甚慰!”

    李渔抚了抚山羊胡又道:“满清的八旗的确充满活力,可以说是一颗新鲜的头颅嫁接到汉人这具古老的躯体上,让国家充满了活力。但是,八旗靠氏族和血缘来维系,这又是极大的落后。这颗天生落后的脑袋会带着我国倒退,直至进入荒蛮。”

    魏东亭点点头道:“兄长见地深刻,可谓一针见血。”

    李渔摆手道:“关键是满清不认为自己落后,还要把这种落后强加于广大汉人,其后果不堪设想。对了,贤弟可曾研究过满清官服?”

    见魏东亭连连摇头,李渔眼望远处道:“朝珠是马缰、背上的补丁是马鞍、头上的花翎是马鞭,意思就是为满清皇帝效犬马之力。马蹄袖更不用说。我锦绣河山全要在这种犬马之劳中化作贫瘠荒蛮之地了。”

    李渔话锋一转,附在魏东亭耳边又道:“不过天要亡满清,让贤弟得以出现,我国幸甚,我国幸甚!”

    看着李渔喜气洋洋的样子,魏东亭道:“兄长放心,愚弟决不让兄长失望。”

    李渔正色道:“不是不让愚兄失望,而是不让我族祖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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