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新式火器营正在进行着火炮协调齐射训练。这些炮全是缴获的前明后装佛朗机炮,使用带炮壳的开花炮弹,炮身带有准星和照门,有效射程500米,45度仰角发射的时候射程可达1公里。射击间隔短,发射散弹时一发炮弹带有500发子弹,可以封锁60米宽的正面,威力惊人。

    由于此炮的杀伤力强,所以魏东亭就为他的小型炮兵配备了这种先进的后装炮,以期从质量上压倒敌人。

    世界上第一次火炮协调齐射是在1453年,由奥斯曼帝国进攻君士坦丁堡时发起的。69门火炮,占据了前线4英里宽的位置,随着默罕默德二世一声令下,万炮齐鸣,炮弹发出致命的尖啸,砸向君士坦丁堡的石墙。

    城墙在轰鸣的爆炸声中变成碎屑,尘土飞扬,硝烟弥漫,千年古城轰然倒塌。欧罗巴文化的屏障,能够让欧洲文化按照自己的意志前进而不受东方文化影响的屏障,在火药的巨大威力面前,飞灰湮灭,从此东西方文化开始融合······但是,也由此掀开了人类战争史上新的一页。

    魏东亭对他的炮兵提出的训练方法是“边打边校正弹着点”——来自后世德**队的射击方式。而魏东亭又在此基础上有了更高的要求:第一发测试性射击,校正目标方位等射击诸元,第二发就要命中目标,做到两炮至少干掉敌方一个目标。

    魏东亭坚信,只有在士兵对火器的操作熟练程度和射击技巧上胜人一筹,才能更好的发挥火器的威力,达到以少胜多的目的,更有可能改变整个满清对火器的看法。所以他的兵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演练不辍。

    魏东亭领着犟驴子等人在位于地下的掩体内观摩着演练,长着两道卧蚕眉的参谋长拍着瞭望口附近的原木道:“大人可真有法子,我老彭也领了一辈子兵,打了一辈子仗,愣是没想出把掩体挖在地下的法子,这样既安全又隐蔽。”

    一个面色黢黑的参谋接道:“大人的行进射击和静止射击的法子才叫绝呢!还是每人打一枪,愣是没了射击间隙,比起以前一窝蜂的射击,不知要好上多少。”

    “参谋”一词是魏东亭从后世军队引进的,他们都熟知兵法,既能帮办军务,又能为主将提供战术参考,必要时还能领军作战,真是一举三得。魏东亭给这些参谋们授以官职,属于文职军官,相当于此时清军绿营中的百总或千总,品秩上与他相差不多。

    对于自己这个年轻的上司,这些参谋们初始还有几分轻视,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发现这家伙平易近人,完全没有官架子。还有就是他所提的这些训练方法和战术,要么是前所未闻,要么推陈出新,集精华于一身,而训练效果却是有目共睹。再加上这家伙又是给官职又是发工资的买好,他们再也不敢小瞧这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了,转而服服帖帖、忠心不二。魏东亭也把他们视作心腹,凡事都与他们商量着来,极尽民主。

    魏东亭也利用这点,对他们耳濡目染,慢慢改变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接受并学习西学,特别是物理和平面几何,从而做一名更“科学”的指挥官。

    魏东亭正向他们“预言”着未来火器的功能与作用,一直在凝神细听的穆子煦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大人,我们的火器营的战斗力如此快的提升,将来一定可以战胜八旗铁骑,那样会不会引来皇上的猜忌?”

    在场的所有人的前途都和魏东亭拴在一起,穆子煦当然可以担忧,更可以直言不讳。

    “我们可以示之以弱啊,”彭参谋长道,“和八旗军演武时我们故意打输,等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再一鸣惊人。”

    “不行。”穆子煦当即否定,“那样一来,朝中大臣就会以虚耗钱粮参我们了。”

    “示弱不行,锋芒毕露也不行。”穆子煦的话正中魏东亭心事,可以说这是他最担心的,他紧蹙双眉盯着硝烟弥漫的演武场说,“小打小闹会招来落井下石,大干一场又有可能受到皇上的猜忌,我们现在是如骑虎背。”

    魏东亭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像箭穿雁嘴、钩搭鱼鳃,表情沉重不再言语。

    俗话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他认为你对他的江山构成了威胁。昔日岳武穆何等英雄,不也因遭到赵构的猜忌而被秦桧害死了。即使得以全命,也会有一纸诏书让你前功尽弃,所有辛劳化作江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做臣子除了逆来顺受,又能作何?

    魏东亭正思量间,忽听“嗵”的一声响,几个人忙通过瞭望口向外望去,只见演武场上人影跑动,惶急不可终日。

    几人同时料到出事了,但具体是何事,则没一人说得出。魏东亭刚要打发人去看看时,一个小校急急如火地跑来,也不行军礼,张口道:“大人,出事了,炸······炸膛了。”

    魏东亭心里一沉:部队建成还不足一月,就出了训练事故,授人口实事小,损伤士气事大啊!他一把推开小校,急急的出了掩体,朝演武场奔去。

    原来是第九小队的一门佛朗机炮炸了膛,炸死2名炮手,炸伤5人。斯时军医已赶到,把伤者抢下去救治了。

    听九小队指挥官冯至讲了情况,魏东亭只觉一阵头晕:一下就死伤7人!就这部队的规模,要是有死亡指标的话,那往后一年我都甭想搞实弹射击了。

    魏东亭看了看那门炮,炮腹被炸了个大口子,口子附近的铁皮向上翻卷,就像擦伤了的手臂上卷起的皮。魏东亭朝还有些热的炮管探下身去,仔细地观察破裂的地方。他顿时就明白为何炸膛了,原来是由于铁不合格,导致炮身气孔气泡多,加上此炮为前明铸造,年代长了,又因长时间的燃放,故而炸膛。

    这是一起典型的质量事故,而非人为失误所引起的。魏东亭转过身,拍拍冯至的肩膀道:“责任不在你们,领弟兄们下去休息吧。”

    “啊?”冯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炸了一门炮就这样轻易的过去了?不会有什么陷阱吧?想到这,他两腿一软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大人,标下该死,辜负了大人的期望······”

    魏东亭一见他这怂样,顿时恼了,喝道:“起来,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咱们火器营没有遇事就哭的娘们,只有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爷们!”随即又语重心长地道:“冯队长不要多心,炸膛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兵士的责任,而是咱们的炮质量不过关。这点我没有提前了解到,以致酿成了惨剧,我也有责任。你把死伤士兵的名字报于金参谋,让他按例善后。好了,下去吧。”

    冯至又是感激又是敬佩地看了看魏东亭,朝他一抱拳转身走了。像这样敢于承担责任的军官,他还从没见过。

    看着金参谋和冯至一行去了,魏东亭又对老彭道:“彭参谋长,晓谕全军,从现在起,所有火炮均不得再进行实弹射击,换以带炮机动、构筑阵地等基础训练。”

    “喳。”老彭应了声,又问:“大人,你说炮质量不过关,此话怎讲,火炮炸膛不是由于炮身过热吗?”

    魏东亭指着炸膛处说:“你们看这些气孔气泡,这是由于冶炼时炉温太低,铁的杂质过多造成的,这是炸膛的主因。至于炮身过热炸膛,只是一个诱因。”

    “大人这般处置可谓爱兵如子,怎能不让军士感恩戴德。”老彭道,“大人既停止了实弹射击,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请大人明示。”

    魏东亭拍着那门报废了炮说:“铸炮,仿制佛朗机重新铸炮。这样既能增加工匠的经验,又能掌握技巧,对我国以后自行研制火炮大有益处。”

    穆子煦赞同地点点头,问道:“大人,这场事故要不要隐瞒下去?”

    “不要。”魏东亭斩钉截铁地说。

    “那岂不是给了别有用心的人参我们的理由?”穆子煦急道。

    魏东亭弯下腰,从炮管里望了望对面的山坡,道:“堵不如疏,与其隐瞒不报,倒不如主动报知皇上,这样等别人来参我们时,他就没了先机。”

    魏东亭向前走两步,手搭凉棚望了会儿,仿佛在确定刚才看的那片区域。停了会儿,又道:“既然有人想参我们,那他肯定时刻都在注意我们的动静,与其等他们揭发出来,再给我们安个欺君之罪,倒不如坦白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说不准我们还能得到皇上的褒奖。”

    说完这番话,魏东亭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政客了。他以前从没觉出自己有做政客的头脑,这会儿突然察觉出来,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这还是我吗,还是那个既好好学习又频频交女朋友兼带常常打群架的“三好”学生吗?

    穆子煦和犟驴子也觉得这个大哥变了,变得比以前有心机了,也许这就是他之所以能做大哥并得到皇上宠信的原因吧。

    魏东亭闪开身,让兵士把炮拖走。他看着远去的炮口,大声喊道:“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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