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离忘断千万事,物故尤记当年影。

    人是一种善于遗忘的动物,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有的时候物比人还要有感情。

    虽然仅仅是一两个月的时间,张德厉早已熟悉了西山这里的一草一木。在繁华如梦sè彩斑斓的南寻市,谁能想得到会有这样一片幽静典雅、返璞归真的净土呢?

    离开西山小别院的时候,张德厉忽然叹了口气,因为他想到自己也许会在半年后忘记这个曾给他带来无限宁静及生的希望的地方。即使半年后不会忘,那么一年呢?那么两年呢?时间的车轮从红尘滚滚碾过,留下一地的凌乱,只是着这种凌乱有几分能在数年后能勾起心怀的半点涟漪?

    这口气为而今的现在而叹,也为曾经的过往而叹。

    就在清晨一大早就收到手下消息说泰国那一批哥们兼拳手徒弟在袁家全力支援运作下已经全部到达南寻,一共十二个人,个个是好手,张德厉不敢说随便拉来一个能有百分百把握击败哨子,但是击败身手不弱的小赵应该完全没问题。这批人到来之后全被被他安顿到李观棋兵行险招才从赵三金手里逼来鸿图园里面,而他自己也即将正式入住其中,包括胖子小夫妻俩也搬了进去,那里将会是南寻一股新的势力起点发源地。

    如何协调好这批人的身份,在策略上张德厉和准妹夫胖子的想法不谋而合——利用袁家作为暗中后盾,成立一家保安公司,这样一来这些外来高手们的身份问题自然得到解决。张德厉作为一个从霓裳流年势力外流出来的强人,需要抛头露面之类的事他自然交给了胖子去做,别说胖子没做过大事,但是做这些事情却无师自通一点都不含糊,再加上此时已洗尽铅华变身贤内助的张如如广阔的人脉关系,成立保安公司所遇到的大小难题,全部迎刃而解。而张德厉他自己则隐身到暗中处理一些不能见光的事。

    那个被称作是美女蛇的神秘女人也在胖子的努力下,行踪全程被掌控起来。善于侦查工作的细心的胖子甚至还把所有她接触过的人全部列上名单,就在继续对她保持跟踪调查的同时,另一边又分出人手来着手调查名单上的人。

    多方努力下,事情终于有了成果。一些惊人的真相渐渐浮出了水面。首先,让张德厉震惊的是经过一番调查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这个估计三十多岁的神秘女人与凤家有着极深厚的关系,只是这层关系极少有人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没人能说的一清二楚;其次,这个女人似乎特别喜欢独来独往,而且手下几员喽啰也都是当年叱咤一方的猛人。三个手下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矮子,喜欢背一把二胡,常年穿着一件老式民国大上海风格的对襟大褂;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壮硕汉子,一身古铜sè的肌肉犹如铜浇铁铸一般;最后一个人是一个老熟人——曾经在霓裳流年砸过场子还一人杀退所有好汉的光头,头上右耳边一道疤痕尤为醒目,身材魁梧,外形扎眼,张德厉记得清楚当时他毫不隐晦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魁。

    混世出身在暴力世界混迹多年的张德厉自然对多年前道上一些猛人的事迹耳熟能详,但是这几号人他实在没有印象,如果有的话早在几个月前霓裳流年里他就能认出魁了。所以他的震惊也就震惊在这里,难道现在高手真是遍地都是,随便碰到一个都是无敌般的猛人?他无法想象到这个女人有什么通天之能竟然能挖掘到如此高武力值的桀骜难驯的独行侠们。经过调查后他才发现,几个人里面尤其那个光头,无名无姓,道上绰号单名一个‘魁’字,乃是十几年前就纵横西北的头牌杀手,平时很是低调,难怪张德厉不知道他的事迹。据说此人xing格古怪,脾气暴戾,行事多依一念之间,最难让让人琢磨得透,只是不知怎么就被美女蛇收罗门下了。

    这个美女蛇现在依然是最大的谜团,胖子穷极心力再加上袁小雕的从旁协助也就才刚刚弄清楚她与凤家零星半点的关系,其他的一概不知,一切的真相仿佛还是半遮半掩在雾中,甚至就连她的真名也调查不到,这点让张德厉震惊之外还多了几许迷惑:难道她是有意掩饰自己的身份?

    张德厉知道,这些谜团需要抽丝剥缕的一点点的解开,急不得,于是也就坦然了,拨通胖子的号码,告诉他放下手头的事跟他一起去个地方接人。

    ……

    李观棋站在人群围成的圈子里,双手依旧抱在怀里,额角一道斜拉到脸颊的疤痕给他整个面孔平添了几分萧杀冷酷之sè。对面,一个高大的白人单膝跪在前面,脸上肌肉因痛苦而扭曲盘结在一起。,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额头滚落。

    刚刚那一幕让所有人心头暗惊。

    科里的影子拳幻化成无数拳影将李观棋像蚕茧一样层层包围,李观棋左右不得突,心中焦急不已,手下也露出了诸多破绽,几次惊险,差点中拳。科里看到这种情况,大为振奋,窥着一个破绽便猛地化拳为掌做了一个滑蛇入水的动作,手刀如风,急速从漫天的黑sè圈影中探入圈内,直指李观棋咽喉!安吉丽娜惊呼一声,她本意是想看看这个被杰克成为大哥的东方男人到底实力如何,但是她没想到科里竟然出手这么狠毒,咽喉乃是人体要害,科里力大无比,这一手刀砍中那还不得喉断人亡啊?可是想阻拦已来不及,科里的手刀去势如电,加上招式隐藏在残影中,别说里面人看去分不出真假,就连外面十几双眼睛都只怕难以明辨。众人都呆住了,静静等待着里面那个东方人躺在那一幕。

    科里的嘴角闪出一丝得意神sè,其实他已是强弩之末,这处心积虑的一击如果不成功,那么他只好束手就擒,再也没半点反击的力量。

    当速度快到极致时往往会给人一种错觉,那种感觉是好像动作变慢了,慢了几十倍,慢的叫人不敢相信。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

    众人只看见在黑影环绕的那个光圈内,科里的手刀泛着白亮的光sè,缓缓的朝东方男子的咽喉处滑去,滑去。速度是那么的慢,看起来似乎头一低就能躲过。然而没人敢笃定如果里面的人换成自己,能低头躲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观棋必然躲不过这一攻击的时候,忽然,只见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产生了:就在科里的手刀即将击中李观棋咽喉的时候,忽然李观棋的身体像水波一般荡漾开发,那种感觉很玄妙,就好像你往一个盛满水的水缸里望去然后轻弹一下缸身,水面里你的身影会一条条波纹般抖动开来,如此的真实,又如此的不真实。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甚至科里自己也有些眼花,他从没见过这种诡异景象,人的身体会像水中景一样出现扭曲虚幻的褶皱,这还是人么,他心头隐隐升起一股寒气……

    手刀在极度虚幻的影圈中缓缓地插进了李观棋的咽喉……然而却没有任何鲜血和惨呼,甚至连一点阻力都没有……就如同伸进了一个气流组成的幻象……

    科里知道情况不妙,心中大骇,闪电般收手,又闪电般后退。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一道人形黑影咻的一声电shè而来,科里躲闪不及,当胸正中一拳。这听卡擦一声,也不知肋骨齐齐断了几根,科里大叫一声,一口热血噗的狂喷出来,零落一地的血红看起来异常的惊心!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科里留下治疗,其他人继续跟我出发!”安吉丽娜看看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好在也并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她看得出来是这个绰号乌鸦的中国男子手下留情,并没有痛下杀手,不然科里断的估计就不是肋骨而是脖子了。

    两个魁梧的高鼻梁汉子被安吉丽娜招呼了过来,架起科里,用担架把他抬去治疗了。即便是躺在担架上,科里的眼神中也没有减少多少对李观棋的怒火,牙齿咬的噌噌响。

    李观棋干脆直接无视掉这种科里愠怒的眼神,现在他唯一的念头便是赢得前三名,晋级暗黑格斗大赛的总赛场——地宫!

    小风波平息了,集结的号角又重新响起。一轮旭ri从东方雾霭茫茫的山峰中间缓缓升起,温暖渐渐驱赶走了这初秋的冷冽,李观棋昂起头挺着胸跟随着队伍一路向山下跑去。

    ……

    “累不累?”

    望着气喘吁吁的胖子,张德厉笑着问道。

    “不累不累,”胖子弯着腰扶着肚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差舌头没吐出来了,“我说表哥,实话跟您说了我是一路跑过来了的!”

    张德厉奇道:“哦?怎么不开车?你不是有辆车么?”

    胖子摸摸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如如说我越来越胖了,必须减减肥……所以我决定了,以后天天跑步锻炼,能不开车不开车,能跑步则跑步,今天算是给自己一个良好开端。”

    张德厉看着这个胖胖的一脸富态像的杨大伟,心中除了感动之外颇有些不是滋味,原因是自己在一开始就很瞧不起这个准表妹夫,认为他胸无大志,认为他玩物丧志,不然为什么会选择一份狗仔队的工作并且乐此不彼呢?现在终于把一切看得通透了,原来这个男人是真心爱着表妹,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够获得一份较好的物质条件让自己喜欢的人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听着胖子简简单单一句她希望我减肥我就减肥,张德厉发自内心的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他以前不该对胖子太苛刻的。

    “好了,以后你没事的时候就跟我学点拳脚功夫吧,放到几个人估计你没那天赋,但是用来减肥,效果绝对比你跑步好。”张德厉轻轻拍着这个准表妹夫厚实的肩膀笑着说道。

    胖子苦着一张脸,看起来比苦瓜还苦,他身子重最怕打熬吃苦,不然他早跟李观棋学个三招两式了,但是没办法,发话的是表哥,表哥的话他是不敢违背的,对于这个表哥他有一种打心底的畏惧,于是他苦笑点点头道表哥那以后我就跟你学武功了,不过我很懒,你可别太强求我,减肥才是第一目的。

    张德厉看他反复强调减肥才是第一目的,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让胖子第一把体重减下来第二一定要教会他两招防人技巧,毕竟现在算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世事纷扰的江湖,不是以前那样的太平ri子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冤魂如泣诉。金字塔顶端一共就那么几个有限的位置,想要替换掉他们就必须把他们从位置上赶走,除此之外还要赶走一大批下一档次的众多手下。所有这些位置的变更无不是以暴力手段取而代之,只是,行使暴力的过程中有谁能保证最后被打败的就一定是那些高位固守者而不是挑战者呢?

    折戟成沙杀场论英雄,胜者为王败者为草寇,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就算为了表妹他也必须让胖子提高几分安全系数。

    张德厉带着胖子来到松河码头,一艘货轮正安静的停靠在岸边,船上几个身穿蓝sè工作服的工人正在搬运集装箱。张德厉一脚踏上货轮,正好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穿牛仔服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清瘦的脸,也不知道到底是泰国人还是中国人。他也瞧见了张德厉,脸上立刻泛起一股暖暖的笑意,说道:“德厉,我们又见面了。”

    张德厉很意外,也很感动,他急忙擂了他一拳,“你这家伙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跟说你让阿虎来不就行了?你这样搞得我很过意不去。”

    牛仔男人潇洒的一脱头上的牛仔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了一个辫子。辫子上还有几根扭成麻花状的蓝sè绳头。胖子知道泰国各家拳馆有时会有自己独特的装束风格,比如就像现在这种在辫子上箍上一根蓝sè绳子有可能就是代表他们拳馆的独特风格。

    牛仔男人说道:“都是兄弟,什么过意不过意的,当年你可没少帮我。对了,他们都在船舱内玩扑克呢,走,跟我来。”

    张德厉哈哈一笑,后头对胖子说道:“走,去看看那些我当年一手带大的孩子们吧。对了跟你介绍下,这是我当年最好的兄弟昆达,当年我们合伙开过拳馆呢。”

    胖子笑着对昆达抱拳道:“幸会幸会,叫我胖子就行了,没想到你的中文那么好。”

    昆达也是一抱拳谦虚道,“胖兄客气了,呵呵,其实不瞒你说,我是中国人,老家和德厉离得不远,只不过我从小就出生在泰国,所幸在泰国汉语也是十分流行,这才没有将母语忘记,惭愧,惭愧!”

    两人相视皆哈哈大笑,于是一同往船舱走去。

    船舱分为三层,而每一层都有通风设施,总的来说还不至于太闷。拐过前两层的铁架旋转楼梯就是一个直径大约两米的入口,从那里下去估计就是最底层的货仓。这个入口处隐隐传来一阵喧闹的吆喝声,一听,说的都是中国话,七嘴八舌,都是打扑克时说的闲话,只是有些声音听上去特别生硬,一听就是外国人式的中国话。

    三人进入船舱,往下一瞧只见下面摆了两张大木桌,几个人围成一团果然在在那里玩扑克,看上去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按照张德厉的话说这些孩子都是他带大的估计也不是假话。除了打扑克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人正在铁架床上练仰卧起坐,只是他的仰卧起坐跟平常人很不一样,只见他的双腿别在床铺二层的铁架夹层中,整个身体全部悬在空中,手上还各提了一桶水。身体一上一下,腹部的肌肉一块块隆起,那突兀的感觉有点像坦克的履带似地,随着身体的舒展与紧绷而不断给人带去狡悍的视觉。让胖子大为称赞的是,那两桶水随着身体在空中的起伏竟然没有半点洒落外面,水面平稳如镜,稳稳当当。

    “好!”张德厉尚在旋转梯上就高赞了一声,“阿木,这几年你进步很多啊!”

    十来个人一看到有人进来,抬头一望,顿时欢呼一片,连那位手挂水桶练虚空仰卧起坐的猛人也一跳下来,一时间无数热情的声音顿时将张德厉他们三人淹没了。

    “教练!”

    “教练来了!”

    “教练,我们都等你很久了!”

    “对啊,你怎么才来啊。”

    “教练你不知道,上次你回家给小梅带的那件衣服她现在还舍不得穿呐!”

    “就是就是,你上次回家也不多呆几天,那么快就走了!”

    “呜呜,这次我们不走了,一直跟着您混,您可别又跑了啊!”

    ……

    张德厉眼睛有些湿润,这些孩子有的**十来岁就跟着他混,他们都是孤儿,是他当年收留了他们并交给他们泰拳拳法和东方武术。当年,他和这些孩子们一起生活在棚户区,为了生存的梦想每天清晨天蒙蒙亮他便带着他们去到十里外的海边打拳,而其中还有一个小女孩便留在家里烧饭,那个小女孩就叫小梅,那时候她还是个九岁的小女孩,而张德厉也就二十岁。

    二十岁,多么美好的年华,多么令人回味的记忆。

    张德厉眼中泛着一层泪光,旧ri光景依稀浮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