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广颐楼之遇（2）
见她支支吾吾的。 更新最快连话也说不出来，世子妃便回过脸来，向自己的婆婆禀报说：
“她是上月里灯节时侍候过世子，人也老实。我见世子也没个房里人，倒不如把这丫头收进来，也好多个人服侍的。”
王妃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媳妇，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点点头。“这样也好，既是你的主意，世子又已收用过她了，就选个好日子正经将她收房就是了。也不用上什么册子，若待你日后有造化，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自然少不得替你造册诰封的。只是，你虽作了世子那头的人，在世子妃跟前，也要用心侍候着，休要乱来。”
后面半截，王妃是对着金蝶说的。金蝶又再连忙下跪。“娘娘吩咐，小的都记住了。”
“这事就交由你去料理，也不必张扬。自个儿家里热闹一下就罢了。”
世子妃答应着婆婆的交待，带那金蝶儿退下了。所谓“上册子”，是因为世子的妻妾与王爷一样，都要由朝廷来颁册或印鉴，正式封她们为内命妇。但是那些没等级的姬妾，自然就不能有这样的待遇。所以现在这个金蝶儿虽被应允可以让世子纳为侍妾，但仍然算不上是有正式的名分。
“什么好的没有，倒拣这么个来！不知道的人，敢情还以为咱们府里连个像样的人都没了。”
二夫人容娘看着外头，这么说着。虽然因为是在王妃这儿，所以没什么人敢公开批评，但显然大家的心思都是如此。三夫人吁了口气，说：
“其实若不是我那不争气的身子忒弱了，不然也得给他找上几个人来。”
她的儿媳妇洪氏听着，也不禁低下头去。二夫人倒没理会她们婆媳间的心思，继续说着自己的见解：
“世子妃娘娘倒是贤良，恁不声不响的，弄了这么个人来。既堵了外头人的嘴，也安了里头的人心。”
“可不是哩！人是找了，虽位份低些，到底是个清俊的雏儿。想来世子的眼力不差。”
五夫人玉仙说完，头扭到一边去，掐高几上摆放的一盆花。璇真听了，在心里对自己说：这番话，真是充分证明了玉仙如今那心情。不仅仅只是拍手称快而已，简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既讽刺了世子妃故意给自己的丈夫找了个身分过低的女人，同时又暗示了世子夫妇间的感情出现了极大的问题。更是明说在世子眼里，宁可看上这么一个没地位没正室漂亮的女人，也不愿亲近端庄美丽又有身份地位的世子妃。玉仙的话虽恶毒，但是别人听了，也不敢接她这个茬——唯恐被人听见，让王妃或世子妃知道了。
没过几日，那金蝶儿果然被世子收房，成了世子的侍妾。自那之后，她也每日跟着世子妃，来到内庭东宫向王妃并诸人请安。而她那个在芜陌轩里做活的妹妹金燕儿，却不曾离开，还是留在那里。虽说这丫头平时手脚笨，但还没有因为姐姐成了世子的侍妾而骄傲起来，不然的话，那些宫人们恐怕就会拿她出气了。
清明那日，王爷到家庙祭拜，而王妃则带着众姬妾到真武庙那儿还愿去了。只留下孟媛姐妹三人在内庭，璇真盼着这天已经很久了。那天待侍候过母亲出府后，璇真约上姐妹们，只带上几个贴身谨慎的宫人，往后头东北角而来。在她们去之前。孟媛已经命映月斋那儿的太监到广颐楼那里通知一声，好让守在那里的太监们收拾收拾，等候她们过来。
在去的路上，孟媛还不忘吩咐季媛，叮嘱她千万不能将今天的事情到处宣扬。季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竖起手指在嘴唇前，神神秘秘地说：
“我知道，知道！咱们今天要去玩，要是让人听见了去，准打一顿屁股！”
“这才是。不然到时若是你这丫头被人打屁股，咱们也救你不得。”
孟媛和璇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直哄得季媛频频点头，发誓绝对不会向外人泄露今天的秘密。不管病前病后，季媛那种爱黏着姐姐们的脾气却一点也没改变过。有时看着这个年岁渐长但天真依旧的妹妹，璇真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心情。
她们一行人往王府的北面走去。虽说向来住在其中，可是王府中还有许多地方她们这些女孩儿家都不方便前去的，因此今天她们对于自己所看到的那些不曾目睹过的景色，都相当好奇。璇真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青瓦灰墙，在花园的树丛与花花草草间若隐若现。再顺着园中的游廊穿过一处角门，那栋高楼赫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看得出来这个建筑物是经过重新粉刷的，但是其样式简洁，并不像王府中其它建筑物那样雕饰华美，因此看上去多少有点不搭调似的。
“这广颐楼不像咱府里的殿阁楼宇，却有股肃杀威严之气。瞧这楼上连窗眼也不多，想来应是都指挥司署作巡视监察之用。”
孟媛因为学过丹青，所以第一眼看到这楼时。首先就仔细地观察起来。璇真点点头，却看见季媛回过头，瞧着肩膀后面。被璇真拍了一把后，她才回过头来。
“你看什么哩？”
“……姐，你们没听见不曾？”
“听见什么？”
“……”
季媛不回答，继续往周围张望。只是连下人们也瞧出来，季媛不是在观赏周围的景物，而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这时，孟媛悄悄拉了拉璇真的袖子，低声说：
“三丫头也不知怎的，有时就说听见有人跟她说话来着。我让她房里人瞧紧些，她们加回报说，三丫头虽有些古怪，却不像往常那样闹。”
“想来不妨事的，姐你瞧，小妹如今已是好得多了，假以时日必能痊愈。”
她们说着话，不觉已经走近了那楼。只见那门上挂着匾额，上书“广远神颐”四字。里头一阵脚步声响，两个太监已经迎了出来，朝她们行礼。
“给姑娘们磕头了。”
“都起来吧。”因孟媛是长姐，因此这种场合自然是她先开口。“我们今日无事，来此处走走。你们休用忙乱。我们到楼上瞧瞧便去。”
那两个太监都已经有五十来、六十岁，其中一个长着一张圆脸，脸上还透出红晕，显得气色颇好。他笑嘻嘻地说：
“姑娘们体谅小的，自是小的们一点福星临。只是咱们看管此处，今儿得蒙姑娘们到此，若不好好侍候，别说王爷娘娘要责怪，便是那执事儿的听了，也要责罚咱们哩！因而请姑娘们体谅体谅小的们，让咱们在前为姑娘们引路上去。这楼虽旧些。却也坚固，姑娘们可要慢慢儿的走，休闪了脚。”
“正是哩！前儿大姑娘房里的大姐托人传过话来，咱们便收拾出干净地方来，又把北边那外头角门关上，再没一个外人敢进来，好让姑娘与大姐们在里头歇一歇。不是小的夸口，从楼上往外看去，风景倒是好的。”
孟媛见他们二人如此能说，不禁笑了笑。“你们倒会说话。”
两太监在前头引着路，带姐妹们入内。那娃娃脸的太监仍是满面微笑，一边走一边说：
“谢姑娘夸奖！小的们虽是服侍王爷的旧人了，只是上了年纪，不免手脚笨拙，只能呆在这僻静角落子里头，每日除了打扫地方、开关门窗，不过就是在底下吃两盅酒，掷骰子抢红耍耍。如今既要侍候姑娘们，虽嘴拙心笨的，若能不蒙姑娘嫌弃，就是小的们福气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进咱府多少日子了？”
“回姑娘，小的叫肖甜，他叫刘益，咱们打小儿便在宫中服侍王爷。后来王爷来山东就藩，小的们也蒙圣恩，跟随王爷来藩地继续侍候他老人家。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只得做些闲工夫，来这儿呆着。小的们虽只在这楼里守着，可是每日看守上夜，都不敢大意。南边通往内庭的那小角门，这边墙上外通夹道的角门，小的们还每日亲自察看门锁，生怕有遗漏。今日既是姑娘们下临，小的们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迎接诸位姑娘们。”
璇真打量着那个圆脸太监，心想你这家伙整日笑嘻嘻的模样，又这样好气色。倒不如叫“小甜甜”算了。孟媛听了，便说：
“既是侍候过父亲他老人家，那就不必在跟前侍候我们了。待会儿你们自去忙便是了。”
“姐姐说得是。要是我们来一遭，便让你们忙乱一遭，那我们岂不成了不速之客了！”
那个“小甜甜”连忙对着璇真拜了一拜。“耶啰，姑娘说这话，真让小的们折福了！再怎生忙乱，也及不上要侍候姑娘们要紧。”
这两个太监能说会道的，让跟随孟媛姐妹们前来的宫女们，也忍不住偷笑。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上了楼来，只见那楼梯略显狭窄，但木板显然非常结实，因为这么多人踩着它上去，却几乎没听见一声响的。对于璇真来说，三层楼自然不算什么（她还曾经为了送文件，在电梯停用维修的一栋大厦里一口气跑上15层楼）；但是对于孟媛季媛她们来说，这辈子恐怕还是头一回这样爬楼梯，所以才上到第二层，就已经有些喘气的模样了。
见她支支吾吾的。 更新最快连话也说不出来，世子妃便回过脸来，向自己的婆婆禀报说：
“她是上月里灯节时侍候过世子，人也老实。我见世子也没个房里人，倒不如把这丫头收进来，也好多个人服侍的。”
王妃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媳妇，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点点头。“这样也好，既是你的主意，世子又已收用过她了，就选个好日子正经将她收房就是了。也不用上什么册子，若待你日后有造化，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自然少不得替你造册诰封的。只是，你虽作了世子那头的人，在世子妃跟前，也要用心侍候着，休要乱来。”
后面半截，王妃是对着金蝶说的。金蝶又再连忙下跪。“娘娘吩咐，小的都记住了。”
“这事就交由你去料理，也不必张扬。自个儿家里热闹一下就罢了。”
世子妃答应着婆婆的交待，带那金蝶儿退下了。所谓“上册子”，是因为世子的妻妾与王爷一样，都要由朝廷来颁册或印鉴，正式封她们为内命妇。但是那些没等级的姬妾，自然就不能有这样的待遇。所以现在这个金蝶儿虽被应允可以让世子纳为侍妾，但仍然算不上是有正式的名分。
“什么好的没有，倒拣这么个来！不知道的人，敢情还以为咱们府里连个像样的人都没了。”
二夫人容娘看着外头，这么说着。虽然因为是在王妃这儿，所以没什么人敢公开批评，但显然大家的心思都是如此。三夫人吁了口气，说：
“其实若不是我那不争气的身子忒弱了，不然也得给他找上几个人来。”
她的儿媳妇洪氏听着，也不禁低下头去。二夫人倒没理会她们婆媳间的心思，继续说着自己的见解：
“世子妃娘娘倒是贤良，恁不声不响的，弄了这么个人来。既堵了外头人的嘴，也安了里头的人心。”
“可不是哩！人是找了，虽位份低些，到底是个清俊的雏儿。想来世子的眼力不差。”
五夫人玉仙说完，头扭到一边去，掐高几上摆放的一盆花。璇真听了，在心里对自己说：这番话，真是充分证明了玉仙如今那心情。不仅仅只是拍手称快而已，简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既讽刺了世子妃故意给自己的丈夫找了个身分过低的女人，同时又暗示了世子夫妇间的感情出现了极大的问题。更是明说在世子眼里，宁可看上这么一个没地位没正室漂亮的女人，也不愿亲近端庄美丽又有身份地位的世子妃。玉仙的话虽恶毒，但是别人听了，也不敢接她这个茬——唯恐被人听见，让王妃或世子妃知道了。
没过几日，那金蝶儿果然被世子收房，成了世子的侍妾。自那之后，她也每日跟着世子妃，来到内庭东宫向王妃并诸人请安。而她那个在芜陌轩里做活的妹妹金燕儿，却不曾离开，还是留在那里。虽说这丫头平时手脚笨，但还没有因为姐姐成了世子的侍妾而骄傲起来，不然的话，那些宫人们恐怕就会拿她出气了。
清明那日，王爷到家庙祭拜，而王妃则带着众姬妾到真武庙那儿还愿去了。只留下孟媛姐妹三人在内庭，璇真盼着这天已经很久了。那天待侍候过母亲出府后，璇真约上姐妹们，只带上几个贴身谨慎的宫人，往后头东北角而来。在她们去之前。孟媛已经命映月斋那儿的太监到广颐楼那里通知一声，好让守在那里的太监们收拾收拾，等候她们过来。
在去的路上，孟媛还不忘吩咐季媛，叮嘱她千万不能将今天的事情到处宣扬。季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竖起手指在嘴唇前，神神秘秘地说：
“我知道，知道！咱们今天要去玩，要是让人听见了去，准打一顿屁股！”
“这才是。不然到时若是你这丫头被人打屁股，咱们也救你不得。”
孟媛和璇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直哄得季媛频频点头，发誓绝对不会向外人泄露今天的秘密。不管病前病后，季媛那种爱黏着姐姐们的脾气却一点也没改变过。有时看着这个年岁渐长但天真依旧的妹妹，璇真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心情。
她们一行人往王府的北面走去。虽说向来住在其中，可是王府中还有许多地方她们这些女孩儿家都不方便前去的，因此今天她们对于自己所看到的那些不曾目睹过的景色，都相当好奇。璇真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青瓦灰墙，在花园的树丛与花花草草间若隐若现。再顺着园中的游廊穿过一处角门，那栋高楼赫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看得出来这个建筑物是经过重新粉刷的，但是其样式简洁，并不像王府中其它建筑物那样雕饰华美，因此看上去多少有点不搭调似的。
“这广颐楼不像咱府里的殿阁楼宇，却有股肃杀威严之气。瞧这楼上连窗眼也不多，想来应是都指挥司署作巡视监察之用。”
孟媛因为学过丹青，所以第一眼看到这楼时。首先就仔细地观察起来。璇真点点头，却看见季媛回过头，瞧着肩膀后面。被璇真拍了一把后，她才回过头来。
“你看什么哩？”
“……姐，你们没听见不曾？”
“听见什么？”
“……”
季媛不回答，继续往周围张望。只是连下人们也瞧出来，季媛不是在观赏周围的景物，而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这时，孟媛悄悄拉了拉璇真的袖子，低声说：
“三丫头也不知怎的，有时就说听见有人跟她说话来着。我让她房里人瞧紧些，她们加回报说，三丫头虽有些古怪，却不像往常那样闹。”
“想来不妨事的，姐你瞧，小妹如今已是好得多了，假以时日必能痊愈。”
她们说着话，不觉已经走近了那楼。只见那门上挂着匾额，上书“广远神颐”四字。里头一阵脚步声响，两个太监已经迎了出来，朝她们行礼。
“给姑娘们磕头了。”
“都起来吧。”因孟媛是长姐，因此这种场合自然是她先开口。“我们今日无事，来此处走走。你们休用忙乱。我们到楼上瞧瞧便去。”
那两个太监都已经有五十来、六十岁，其中一个长着一张圆脸，脸上还透出红晕，显得气色颇好。他笑嘻嘻地说：
“姑娘们体谅小的，自是小的们一点福星临。只是咱们看管此处，今儿得蒙姑娘们到此，若不好好侍候，别说王爷娘娘要责怪，便是那执事儿的听了，也要责罚咱们哩！因而请姑娘们体谅体谅小的们，让咱们在前为姑娘们引路上去。这楼虽旧些。却也坚固，姑娘们可要慢慢儿的走，休闪了脚。”
“正是哩！前儿大姑娘房里的大姐托人传过话来，咱们便收拾出干净地方来，又把北边那外头角门关上，再没一个外人敢进来，好让姑娘与大姐们在里头歇一歇。不是小的夸口，从楼上往外看去，风景倒是好的。”
孟媛见他们二人如此能说，不禁笑了笑。“你们倒会说话。”
两太监在前头引着路，带姐妹们入内。那娃娃脸的太监仍是满面微笑，一边走一边说：
“谢姑娘夸奖！小的们虽是服侍王爷的旧人了，只是上了年纪，不免手脚笨拙，只能呆在这僻静角落子里头，每日除了打扫地方、开关门窗，不过就是在底下吃两盅酒，掷骰子抢红耍耍。如今既要侍候姑娘们，虽嘴拙心笨的，若能不蒙姑娘嫌弃，就是小的们福气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进咱府多少日子了？”
“回姑娘，小的叫肖甜，他叫刘益，咱们打小儿便在宫中服侍王爷。后来王爷来山东就藩，小的们也蒙圣恩，跟随王爷来藩地继续侍候他老人家。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只得做些闲工夫，来这儿呆着。小的们虽只在这楼里守着，可是每日看守上夜，都不敢大意。南边通往内庭的那小角门，这边墙上外通夹道的角门，小的们还每日亲自察看门锁，生怕有遗漏。今日既是姑娘们下临，小的们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迎接诸位姑娘们。”
璇真打量着那个圆脸太监，心想你这家伙整日笑嘻嘻的模样，又这样好气色。倒不如叫“小甜甜”算了。孟媛听了，便说：
“既是侍候过父亲他老人家，那就不必在跟前侍候我们了。待会儿你们自去忙便是了。”
“姐姐说得是。要是我们来一遭，便让你们忙乱一遭，那我们岂不成了不速之客了！”
那个“小甜甜”连忙对着璇真拜了一拜。“耶啰，姑娘说这话，真让小的们折福了！再怎生忙乱，也及不上要侍候姑娘们要紧。”
这两个太监能说会道的，让跟随孟媛姐妹们前来的宫女们，也忍不住偷笑。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上了楼来，只见那楼梯略显狭窄，但木板显然非常结实，因为这么多人踩着它上去，却几乎没听见一声响的。对于璇真来说，三层楼自然不算什么（她还曾经为了送文件，在电梯停用维修的一栋大厦里一口气跑上15层楼）；但是对于孟媛季媛她们来说，这辈子恐怕还是头一回这样爬楼梯，所以才上到第二层，就已经有些喘气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