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嗳”的应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笑意和温暖。璇真从母亲和周围人的笑声中,看到两个嫂子:白氏只微微一笑,而洪氏则低下头,嘴角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璇真忍不住想:要当一个女主人,想必很不容易吧。不仅得管理着这么多人,而且在别人面前,还得一直保持着令人敬畏的姿态。这是她看到大嫂白氏后,萌生出的一个想法。

    不仅仅是现在这一幕,自从成为世子妃、嫁入德王府以来,璇真就发现,每次看到这位大嫂,似乎都很少从她脸上看见笑容。与孟媛外冷内善不同,白莲华是属于那种外表刚正、内心也是如此的人。偶尔笑起来,那笑容也带有着威严,这与她的年纪很不相称。有时璇真也不禁怀疑,大嫂这种性格到底是嫁进府里不得已才维持的、还是说本来就是如此?

    由于朱祐樬身子弱、仍然住在内庭之中,所以璇真姐妹们跟他的妻子洪氏接触的时间也更多。有时候,璇真还得到过她的指点,练习写毛笔字,有不少进步。但洪氏为人谦虚低调,并没有因此而自视为“老师”级的人物,而是对自己这位小姑子说:

    “虽说打小儿起便看过些书、识得几个字,可我不懂的还多着哩!璇妹你若是不嫌弃,有空便多指点指点我才是,我这人记性平常,学过又忘了是有的,不及你这般伶俐。”

    不仅对家里人如此,连对下人们、洪氏也很温和厚道。虽说她并不是当家人,锦华堂那儿平日又有三夫人琼芝掌管银钱,但房中的下人们都很喜欢亲近这位少夫人。

    至于白莲华,璇真了解得不多。只是有时到世子府去造访时,才偶尔见识到她的厉害之处。

    有一次,孟媛和璇真被世子请人邀到世子府那儿去游玩。她们极少到外庭去,所以即使知道这儿同样属于德王府,也是瞧个不停。只是两人的个性都很低调,所以外表并不显得很兴奋。世子府在外庭东侧,其实离内庭东宫荣德殿不远;但由于王府内外宫禁森严,所以就算是兄妹,两姐妹也很少到大哥所住的地方走动。

    她们才走进世子府,早已有人往里头禀报,世子和世子妃皆迎了出来。朱祐榕朝两个向自己道万福的妹妹还了半礼,笑着说:

    “妹妹们难得来咱这儿一趟,今日又已经禀过母亲,你们只管在这儿放心玩耍,不妨事。”

    璇真忍不住好笑。“听大哥这一说,咱们倒像来给大哥家里捣蛋来的哩!”

    朱祐榕哈哈大笑,连孟媛也是止不住微笑。一旁的世子妃催他们进去:

    “两位妹妹快请进来,这外头风大,当心吹得头痛。”

    于是他们一起进了世子府前庭中,只见这里的建筑比起王府正礼殿、东宫那儿同样不相上下,虽说规模略小些,但显得更加精致。朱祐榕引着两个妹妹到正殿上略看一看,然后又引她们来到后院,这里楼阁齐整小巧,正堂上挂一石青填地金漆匾额,上书“卧云居”三字,旁边有一副朱漆对联:

    “霜林阆苑地,碧湖洞府天。”

    这卧云居才是世子和世子妃平日起居坐卧之处。四人进内,世子吩咐下人们将两张椅子搬来,各人分宾主坐下,早有宫女捧上茶来,朱祐榕又吩咐道:

    “将拣好的果点拿来。那攒盒里的顶皮酥果馅饼和酥油蚫螺,都是妹妹们爱吃的。你们且尝尝。”

    “多谢大哥。”

    璇真坐在交椅上吃着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之感。倒不是因为世子府这儿的茶特别香,而是在于自己所坐的那张椅子。她再试了试,不管靠在哪个角度上,都确实坐得很舒服。虽说自己在王府中所坐所用的家具,件件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品,可是怎么也不及今天自己所坐的这张椅子那么舒适。

    “璇妹,怎的不用茶?莫不是这茶不合妹妹的胃口?”

    听到世子妃这么问,璇真连忙否认。“哪有这事!只是我坐着这椅子,十分自在,这才一时忘形,嫂子休怪。”

    白氏还没有说话,一旁的世子已经笑了起来,忙问一句:

    “两位妹妹可喜欢这坐的椅子?”

    “确实舒服。不知大哥哥这是从哪儿请回来的木匠、做出这椅子来?倒比我房里常坐那张还要舒坦。”

    “不瞒妹妹们,这些桌椅虽是府里木匠所做,可也有我的心血在其中。如今你们既然坐得舒服,可见我当初没白费力气。”

    “大哥还会做这个?”

    璇真十分惊讶,孟媛也是如此。朱祐榕看到她们的神情,完全不介意,相反还非常高兴,手一会指着椅子、一会又指着那炕桌儿,说:

    “有时工正所的木匠们做活儿时,我也会去瞧瞧,调校调校尺寸。这样一来,所做的桌子椅子,人用起来才更舒服自在。须知器物是死的,人方是活的,要是只会一味照猫画虎,那做出来的东西再好看,也是不中用。所以每回瞧见那些木匠若是想用往常的尺寸刨制东西,我就会让他们好生细想想,怎么个尺度规格、所造之物弄好后,人用起来方才好,这才是正理。”

    没想到,世子在说起这些的时候,会如此滔滔不绝、神采飞扬。看得出来,大哥对这些非常喜爱,甚至喜爱到不顾自己的身分也要参与的地步。看着眼前的朱祐榕,璇真觉得他与往常那个在父母面前唯唯诺诺的世子完全不同,仿佛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才刚坐下,便觉得这椅子与众不同,坐在上头,倒像椅子与自己一样尺寸似的。”

    听见孟媛这么说,朱祐榕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这个妹妹就有所不知了。我曾吩咐过那些匠人来着,把府中上至父亲母亲、下至诸位妹妹们的身量尺寸也算进去,才造出这些椅子来,好让妹妹们能坐得舒服。这回二位妹妹来我家中,我这当大哥的没什么好礼物,便请妹妹们坐坐这椅子,可舒服不舒服?若是好的,我日后再命人为妹妹们送去,好让你们在住所也能坐得舒服。”

    “大哥这般说,倒像是让咱们天天过来赖在这好椅子上不愿走哩!”

    “瞧这二妹妹,连我也取笑,那嘴头子越发伶俐了。”

    兄妹三人笑个不住,连房中侍候的宫人们瞧了也觉得分外新鲜。因为平日里世子由于长兄兼王爷继承人的身份,没法跟弟弟妹妹们多见面,更谈不上一起玩耍了。如今成家后,大概是离开了父母的无形束缚,再加上谈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这让朱祐榕看上去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瞧你这人,为了这么点子不上台盘的事儿,说个不住,也不想想妹妹们爱听不爱听。妹妹吃茶,凉了便不好了。”

    世子妃白氏数落过丈夫之后,又转过脸来对孟媛她们说。朱祐榕一声儿不言语,只是看着妹妹们笑了一笑;孟媛和璇真既不好再跟大哥说那些,却又不好附和世子妃,只好低头吃茶。璇真隐隐觉得,当大哥说起自己的爱好时,大嫂好像不大乐意听。

    离开世子府后,璇真又问起姐姐关于大哥的事情,孟媛告诉她:大哥确实从小念书平平,但很喜欢这些匠人的活计,不仅喜欢观摩、还喜欢自己亲自动手做那么一两件小摆设(因为工正所那儿的匠人们根本不敢让他多做,生怕惹上头教训)。如今年纪渐长,但朱祐榕的这种爱好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兴致勃勃了。德王虽有时教训过儿子两句,但见他还不至于落下文章功课,平常也不大管他;王妃也差不多,只要世子不误了正事,那么他闲暇时偶尔做些木工活也不会去制止,只是吩咐周围的人看仔细、别让世子弄伤了。

    后来听房里人提起,她们与世子府那儿的宫人有时见了聊起天来,都说王爷王妃管教世子、还不如世子妃对世子那般严厉。白莲华对丈夫的这种爱好没有一点兴趣,而且非常讨厌他做这些“下三滥们的活儿”(据她们的转述,这是世子妃的原话)。为了这事,夫妻俩曾经吵过几回,但没人敢告诉王爷王妃,因为不想惹事。

    怪不得当时大哥说那些时,大嫂没有接话茬,原来是心里不想听这些。璇真对于大哥的这种爱好,倒不觉得怎么样——在现代,更古怪的爱好多得是呢,像朱祐榕喜欢木工活,在她看来还是件很健康的爱好,起码总比吃喝嫖赌要好得多。

    德王府的两个新成员,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开始了她们与新家人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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