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父亲不打算查清这事了吗?不,不可能的,璇真在心里摇摇头,因为她仍然能记得当时在濯缨轩见到的情景,父亲的震怒是显而易见的。这么说,府内再起风波,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了。

    那天夜里,与前些时候一样,闷热得让人睡不着。就算身旁有奶娘宫女一直为自己摇着扇子,但璇真就是很难熟睡。有时她也能听到佩玉在小声咕哝:

    “……嗳,这天也忒热了,连庄稼也长不成。什么时候才到头……”

    房内的蜡烛已经被弄熄,只有明间还掌着小油灯。但是璇真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偶尔感觉到有光芒掠过。她疑惑地睁开眼,奶娘看见,连忙凑过来,以为小主人是口渴了或是想小解,只听璇真轻声问:

    “外头怎么还亮着?可是有人打灯笼过哩?”

    “璇姐睡吧,不妨事的,那是天上闪电,怕是快要下雨了。”

    原来是闪电,璇真吁了口气。只要一下雨,闷热也就能稍减了。只要下雨的话……怪不得这两天会这么热,看来会有一场瓢泼大雨呢。恍恍惚惚中,璇真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一会梦见现代的自己、一会又梦见德王府里的人。梦里总有人一直嘀嘀咕咕,或是一时喧哗吵闹,不知从何处飘来了若隐若现的歌声:

    “胭脂着雨色犹新……”

    女人嘴唇上那鲜艳的红色,不停地放大、放大,化作了一滩黑血,不住地从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身上流下。那男人还在惨叫着:“饶命啊、饶了小的吧……”

    璇真被吓醒了,当她环顾四周时,发现里间除了床边执扇一个小宫女外,其余的人都不在了。那小丫头子大概是困了,打着磕睡头一点一点的。璇真刚想叫人,就听到外头有声音,再听清楚些,发觉那是急促的脚步声。明间那儿好像有人,看来奶娘她们都在那里呆着,因为不想吵到自己。

    “……可看见了不曾?真个都抓起来了?”

    奶娘的声音怎么会如此焦虑不安?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璇真此时也睡不着,所以干脆靠在绿罗扣花枕头上,留心听明间的声音。这时,又有人说话了:

    “……瞧见了,两个是宝琳堂的,一个是锦华堂的,全都被审理所的太监拖着走的。走的时候,身上衣衫不整的,像是才睡下后就被人闯进来逮着的。这不,审理所那边都预备下了,要审她们哩!”

    “竟有这事儿……”

    明间那里,不仅有惊讶之声,更有好几把杂乱的呼吸声,这些粗重的声音似乎都在透露出它们主人此时的心情:混乱、不安而且惶惶然。佩玉可能是冷静了一会儿,才又问:

    “金蝉儿也在那头?”

    没有人回答,不知外头来禀告的那个宫女是不是以某个动作来姿态来回答了对方。但是接下来,璇真又听到了她压得很低的声音:

    “……又用夹棍又用板子,浑身上下连一块完整皮肉也没了……那贼小油嘴儿之前还不肯认,死口咬定没这回事儿。可是后来,那张善认出了是她,审理正一命人动刑,她哪里还经受得住,当场便招了,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她都说些什么了?”

    “说来我也不敢信哩!说她并无私情,只不过是为别人才做这个牵头的,真个让人登堂入室的,不是别个,正是四夫人!起初听了,谁敢信她!可这淫妇说的事儿丝丝不乱,这才让审理正慌了起来,连忙亲自前到正礼殿那头向王爷禀告。这不(这女孩的声音本来就低,如今更加低沉了),宝琳堂那边已经闹得不像样子,审理所那伙子人不仅把人押走了,还进去四处乱搜,那样子真真唬杀人!”

    什么?四夫人?这件案子还跟她有关?璇真正愣着,忽然听到外头窗槅子“啪啪”作响,

    大风涌进了室内,那夹杂着腥气的风几乎让她呛着了。佩玉她们也听见了,赶紧进来关上窗

    户。宫女们一边关窗户的同时,奶娘还一边安慰已经醒了的小主人:

    “不妨事的,风来了,雨也要下。等下过雨后,自然就凉快了,姐儿且睡吧,咱们在这儿守着哩。”

    璇真尽量安抚下那颗不安的心,合上双眼。耳边的风声,成了雨声和雷声。天上的怒雷,好像在发泄着长久以来的怨气,以电光和巨大的响声,来摇撼着这个世间。而无法入睡的璇真知道,德王府内的暴风雨,此时才算是真正展开了它的序幕。

    当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那种平静,会令身处风波中的人,不由自主地怀念当时的那份平静;但这多半是因为在心中将此时与彼时的景况联系起来,所以才会觉得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是不管是怀念还是别的思虑,如今这种平静,恐怕是不能马上降临到德王府中了。

    不仅是连璇真那边的人得知了此事,如今王府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关于那件盗窃案的发展。如果说乐工张善被捉被拷问时、还不见有多少人知道;那么现在随着这件案子牵扯到了更多的人,即使要瞒也没法瞒得住了。典仪所的歌伎金蝉被指认出来,随后,又从她的嘴里,得到了更加可怕的消息:她之所以于半夜在内苑中私会男人,竟是因为受到四夫人的示意,而前去接头的,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宝琳堂的四夫人绮云。

    虽然感到震惊,不过璇真对有一件事很不解:为什么直到现在,审理所的人都没有将那个与人勾搭的犯人捉到呢?要证明这件事的真伪,这个男人才是最有力的证据。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事情,是连王府内苑或审理所中的多数人也不知道的吗?

    在这件案子之中,最受到冲击的,自然是宝琳堂了。

    虽说德王自此案一开始的时候,便下过严令,禁止消息外泄。但是随着审理所的行动升级,得到上面的允许公然进内苑抓同案犯,这件事自然更成了公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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