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

    抵达黄山的翌日清晨,我们二十六个人踩着露水,在导游小姐英明的指挥与不断鼓励下,终于爬上黄山狮子峰。

    看日出的人不少,我们这支小部队选择了一个相对偏僻处。当然,壮丽的景色并不会因此而逊色半分。逆光的山尖,有如碧玉。薄薄的云层在一刹那被染上了红、紫、橙、黄、银灰等各种色彩。烟云雾露,悄悄消退,山形倒影,时隐时现。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徐霞客是好同志哇,这话说得舒坦。我都荡胸生层云一览天下小。梨雅更啧啧有声,恨不得把这漫天烟霞、奇峰异石尽皆揽入怀里。

    *吁吁的导游小姐抹去额头汗水,指着崖边生满铁锈并挂满同心锁的铁链,开始讲起它们的故事,然后说,“你们各自许愿吧。面对对面崖上的那株松。那松可是有官职在身,是统一六国的秦始皇登峰遇雨时所封。当太阳冲出云海,这株松的剪影极可能出现在红日中,这‘红日峰间出,奇松日中生’,是奇景,能为你带来一生幸运。这个时候许下的愿,准灵。”

    导游小姐红唇白牙这么爱开玩笑,也真是欺负惯了我们这些没来过黄山的旅客——秦始皇登峰遇雨留下五大夫松的传说,可是在泰山。

    不过,梨雅似乎并不愿意指出导游小姐的谬误,马上双手合什闭目垂首开始喃喃自语。很快,西瓜脑袋、黑炭男人、脸似水磨豆腐的女人、手中拿救心丸的老者、杨东、长发男子、穿旗袍的少妇……还有我,老老实实地在梨雅身后参差不齐地站成几排,有样学样。

    然后,我眼角瞥见一道白光,心中突突一怔,是那个女人,那个用兰蔻面霜的漂亮女人。她在笑,笑得突然,笑得甜蜜,笑得令我心乱如麻。

    她在对我笑?不,她在对所有的人笑。

    她的眉毛笑得飞起来。她紧紧地拉着那位左眉有疤的男人的粗大手掌。男人跟在她身后,也在笑,眉毛也笑得飞了起来。

    她在前,男人在后。他们跳过铁链,飘出山崖,转瞬即消失不见。也就在这一刻,云海与天空的交接处冒出一个红点,眨眼变成弧形红线,继而半圆。起先是小半个、半个、大半个。猛地一跳,整个儿跳出来。

    红日从两峰间冲出波涛,天地间光芒万丈。远远近近传来一阵阵欢呼。

    “他们是情人。”我们中的谁冷不丁冒出一句。

    “*也知道。”我拽住梨雅的手,用力拽紧。梨雅在发抖,手心已泌出冷汗。没法救了。从黄山上往下跳,谁也救不了,而且恐怕连尸骨也找不到。

    我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痰落在地上“啪”一声响,怕有半斤重。我讨厌他们,这些来看日出的人,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把梨雅抱入怀里,一字一字说道,“我们下山吧,我们永远不分开。”

    缘来如此

    五月十六日下午五时,元庆县委大院门口。

    柳承冰手里拿着一本《淳化阁法帖——王羲之卷二》从单位正往回家的路上赶,还不时地随便翻翻。三步两步回到家里,见爱人翠翠早已准备好了晚饭正等着他回来。

    他看着满桌子的菜肴,疑惑地问:“老婆,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整这么多好吃的菜。我真的想用五爪就抓一块偿偿呀。”说话那会儿,他顺手将那本书法书放在了茶几上。

    “什么日子呀?我不知道。”翠翠故作懵懂地反问到。

    柳承冰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想出个一二三来。翠翠凑了过来,用右手的食指在他的鼻子上点了点,撅嘴到:“笨笨,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呀?你真的太那个了。看看日历吧,五月十六,什么日子呀?”

    “哦,你看你看,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唉……”柳承冰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翠翠趁柳承冰悔悟之际,已到客厅开启了功放。一曲妙曼动听的萨克斯乐曲《情深深意绵绵》悄然响起,真让人感到有几分温馨。

    伴着那舒缓的乐音,二人喝着酸中有甜的红葡萄酒,你夹一夹菜给我,我夹一夹给你,不时还传出清脆的碰杯声。

    一曲终尽,他们已用好了晚餐。翠翠麻利地收拾着桌上的杯碗盘碟。柳承冰心痛地说:“翠翠,这可是个特别的日子,放你一天假,还是让我来吧。”

    “没事,我一个人来。你还是去练字吧,别偷懒了。”

    柳承冰执拗不过,温情地看着翠翠说:“谢谢了,老婆,我……”

    “去,去,去,少贫嘴。”

    柳承冰准备说的“我爱你”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翠翠会意地挡住了。话间,她已端着蛮大一撂盘子向厨房走去。

    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真的爽得叫人安逸。

    宽阔的桐元大道上,何大海驾着他的桑塔纳2000带着女朋友张芷兰正从桐江县方向驶来,一路上放着庞龙的《两只蝴蝶》。

    柳承冰站在贺家桥上入神地朝河里看着悠闲无比地游动的白鹅,右手还若有所悟地比划着什么。或许他也正学着王羲之观鹅而悟书法使转的道理吧,这大抵是不会错的。

    贺家桥是桐江县到元庆县的必经之路。何大海的车很快就到了贺家桥头,车上的张芷兰一边心不在焉地跟着哼“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你无情悔,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一边不住地往外瞅。忽然,她注意到了柳承冰,她觉得他的动作很好笑,便不住地看,不住地笑。何大海不知道她看什么,问她笑什么,她说:“你看,那个人”,张芷兰顺手指着桥上的柳承冰。

    的确,这样的动作有点好笑。何大海放慢了车速,他觉得也好笑,于是按了按喇叭,柳承冰回过头来看着何大海的车。这下可好了,张芷兰定眼看了又看,对何大海说:“大海,停一下,停一下。”

    何大海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地把车靠边停了下来。不知张芷兰想干什么。

    张芷兰急速推开车门,朝柳承冰大喊:“表哥——,表哥——”。

    柳承冰看到张芷兰正向他喊,便扶了扶他鼻梁的眼镜,疑惑地问道:“你喊我?!”

    张芷兰肯定地点头道:“嗯。”

    一辆大货车载着满车的煤呼啸而过,张芷兰眯着眼下意识地将手捂住了鼻子。风无意地撩拨起她美丽的衣裙,霎时,一位美少女难得的婀娜而不轻浮、自然而不做作的楚楚动人便在不经意间映入了柳承冰的眼里。

    这时,柳承冰已向他们的车边走来。

    他认真地欣赏着眼前这位气质高雅的人间尤物,头脑里仿佛空了一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懒得想了,只听得有一丝轻微的“嗡嗡”声,那双贪婪的眼睛象被人使了定根法般地直望着张芷兰。幸好他戴着一架黑框眼镜,不会让人很直接地看到他视人的目光。

    “表哥,表哥。”张芷兰一声大似一声。

    “你是?”柳承冰回过神来,狐疑地看着他们俩。

    “我是芷兰。”

    “哦,芷——兰,哦,我记起来了。你看你看,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呀,都长这么漂亮了。想当初我们玩家家的时候,你个黄毛丫头,还总要争着当新娘子,要我当……”

    “你好,我叫何大海,是芷兰的男朋友。”何大海没等柳承冰说完,似吃醋了一样急忙握住柳承冰的手自我介绍。

    何大海说这话时,张芷兰朝他瞟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你好,你好,欢迎你们来元庆。”

    “芷兰,他是你表哥,那我们就是一家人啰?我也可以叫表哥吧?”何大海朝张芷兰笑嘻嘻地说道。

    张芷兰扮了个鬼脸,道:“谁跟你一家人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柳承冰笑着道:“瞅,还是那个样。”

    二人会心地笑,张芷兰也笑。

    “嗳,这样吧,你们也难得来,这晚就到我家坐坐,随便吃点家常便饭吧。”柳承冰对二人说。

    “去你家?不好吧?”何大海半推半就,心里好象有一丝的不愠。

    “好啊,好啊,顺便也可以去看看嫂子。”张芷兰跳起脚道。

    “走吧。”

    三人上了车,一溜烟,便到了柳承冰家楼下。

    从柳承冰家出来,何大海已颇有几分醉意。

    柳承冰担心他支不住,便对张芷兰说:“表妹,要紧不?”

    “可能没事吧。”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嫂子打个电话,我陪你们转转。”

    张芷兰咬住嘴点了点头。

    何大海右手挞在柳承冰的肩膀上,左手指指点点,胡乱地说着:“表……表哥,我们既然……然认识了,就是很……很好的兄弟,如果有什么事,打……打声气呼呼就行了。芷兰,她……她……”。

    柳承冰问张芷兰,“你们要到那里去?”

    何大海大声地回答道:“表哥,你……你不能走,陪我们到……到处走……走……”。

    张芷兰看着何大海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没好生气地说:“还要到哪里去?看你的样子,哼!”

    柳承冰看在眼里,急插言道:“别生气,表妹。男人嘛,喝点酒是这样子。要不这样吧,我来开车,我们去柳树林边的草坪园坐坐,那里还比较清静。”

    “好吧,还是我开算了。”

    何大海在车上一个嗝接一个嗝地打,时不时还大口大口地向外吐气,那酒气真的有些熏人。

    不多时,草坪园到了。四围的暮岚已升腾起来,时有蛐蛐在“吱吱”作声。

    何大海下得车来,便直往草坪上坐,顺势便仰卧在了地上。

    柳承冰叫张芷兰拿出毛巾来,去河边弄湿了,往何大海额头上敷。何大海依然大口大口地出气,只是间隙的时间更长了,偶尔还伴着难听的“嗷嗷”声。

    张芷兰有些担心,直问柳承冰:“表哥,他没事吧?”

    “没事的,过一会儿就清醒了。”

    于是,柳承冰便与张芷兰坐在离何大海不远的草坪上谈起了各自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际遇。

    原来,张芷兰心中一直都还是装着柳承冰的。只是缘来缘去,人生多舛。十六年前,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张芷兰写给柳承冰的那句朴实而又真挚的“冰哥,我爱你。”一直珍藏在柳承冰的心底的,每每遇到不开心的时候,他便会从箱子底下找出那张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而道出的心思,思忖良久。只是,十六年了,芷兰长什么样了他都不知道了,唉,都过去了,收起来吧。没想到呀,这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就是那么巧,今天,今天我柳承冰真正地见到了我的表妹芷兰,她长得更漂亮了,更美丽了,她的眼神,她的气质,哦,真的太象我心中的海伦了,表妹,如果,如果真的有缘,我会,我会……

    “表哥,表哥,你说气不气人”,一下子,柳承冰被张芷兰叫转了神,猛然答非所问地回答道:“嗳,嗳,好,好。”

    张芷兰看出了他走神的样子,便问:“你在想什么呀?”

    “没什么,没什么。”

    张芷兰跟柳承冰谈到何大海总会拈花惹草,爱进那些什么什么厅,什么什么吧的,结识的尽是一些个开口就“*,丝儿,你狗日”等粗言秽语的低素质“人才”,问他气不气人,柳承冰便嘿嘿地笑。

    张芷兰不解,急问:“你笑什么嘛?”

    柳承冰不答,直笑。

    张芷兰见问不出个路数来,便问起了柳承冰,“表哥,你谈谈你这二十多年来的人生旅程吧,重点要谈感情方面的哦,我最爱听了。”

    “好,好,我说。”

    “噫,大海醒了。唉,看来又听不成你的故事了,真倒霉。”

    柳承冰立马站起来,急步向何大海走去,张芷兰也跟着。

    何大海边打呵欠边揉眼,道:“这是哪儿呀?”

    “草坪园,开始你喝多了一点点,困了,现在没事了吧?”

    尘世的妩杂逐渐退去,蛐蛐唱得更响,河水哗哗地流动着,夜,多静,多美呀。

    何大海摸出手机,一看,哦,十点多钟了,难怪。

    张芷兰说:“我们回去吧。”

    何大海正欲答,手机里奏出悦耳的杨臣刚的《老鼠爱大米》“我爱你,爱着你,就象老鼠爱大米,不管……”,是电话来了。何大海用布满血丝的醉眼看着手机闪烁着的七彩光,从外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对于这个号码,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用右手拇指在手机的红键上按了一下,电话挂断了。

    十点四十分,元庆大酒店门口。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何大海的电话又一次响起。这时,柳承冰已回家,而他们正向刚开好的房间走去。何大海掏出电话,接了。

    “喂,哪位呀?”

    电话的那一头直骂,“你个没良心的,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是不是又在跟哪个做那事呀,装腔作势。”

    何大海故作镇定地样子,胡乱地哄着:“哦,我在跟一个客户谈生意,正忙着哩,你等一会打来好不?”

    张芷兰走在前面,提着箱子正上楼梯,转过头来,一把抢过他的电话,凑在耳边,听到那边还在“喂,别挂呀,我想你了嘛,我……”。

    张芷兰气极败坏地“哼”了一声,扔下电话,一个劲地往房间里直冲。

    何大海无可奈何,跟了上去,只听见“嘣”的一阵关门声,两人便一内一外了。任凭何大海如何敲门,张芷兰都不开。酒店里的服务员跟了上来,见何大海的狼狈相,好心地弓着腰问了句“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何大海看了看服务员,深吸了口气,顺着出气的势儿点了点头。

    “给我再开间房吧。”

    张芷兰睡在房里辗转反侧,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反来复去地想:他何大海算什么东西,有我张芷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在身边,为什么还要去寻花问柳?他把我看在什么位子了?难道因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想当初你追我那样儿,不是因为看上你豪爽的性格和会写点情诗哄我开心我才不会稀罕你呢,你以为我喜欢你的钱呀,呸,我才不那么世俗哩。

    不觉间,她也想起了柳承冰来,想起刚才草坪园里表哥的那种儒雅和风趣,想起他那欲言又止和如洞悉一切而只是大笑的坦荡情怀,想起他在贺家桥那种年轻人难得的执著,想起十六年前的那张纸条,想起童年时候的星星点点,如今的表哥架着一付黑框眼镜,多有风度,多有型呀,想着,想着,张芷兰有些感觉到害羞了。但她还有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他就这么快就结婚了呢?我要弄明白,我要搞清楚才行。“我要搞清楚才行”,差点,她把这句话念出声来了。我要搞清楚才行,我要搞清楚才行,我要……,渐渐地,张芷兰睡着了。

    隔壁的何大海睡得着吗?不会的,他也在想。

    他想呀:这是怎么啦?撞着鬼了吧?怎么遇着个柳承冰就这么损,他莫非是我的克星?怪去怪来怪哪个?就是那个张芷兰,***不去看那个柳承冰屁事都没有。她算哪夹菜呀?老子有的是钱,找三个*的不好找,找两个*的,只愁我何大海不开口,要一松口呀,保证女人如潮水般涌来。找个女人,算哪门子事呀?但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对,有了固定的女朋友后,为什么还是死性不改,要东寻寻,西望望的,脚踏几只船,这样子确实也不好呀。

    唉,不想了,不想了。

    “呕”一个嗝打转来,似有些苦,但其中的腊肉味还是那么浓,那么香。这使何大海想起了柳承冰的老婆。瞧人家翠翠,人才在元庆可是打起灯笼火把都难找的,那*持,那脾气,一个字:好。

    何大海不由转动了一下舌头。

    清晨,天空零星地点缀着几朵薄薄的云,空气清新极了。

    柳承冰早早起来,欲蹑手蹑脚地出去。恰在这时,翠翠伸了个懒腰,一抓旁边没人,便闭着眼问道:“你到哪里去?”

    柳承冰忙收住脚,若无其事地答道:“我去锻炼锻炼,不要一天都只是写字临帖嘛,要不,我不成了我们家的病猫了?”

    “去吧,快点回来啊。”

    “知道了。”

    其实,翠翠心里清楚,昨天一晚上,那死鬼就没睡好觉,他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半夜里依稀地记得他还念什么什么“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嘿,以为我不清楚呀,以前都是念的什么“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而今天念是那个,是《诗经》里的句子嘛,后者才是他搞书法入迷而念的王羲之《兰亭集序》。别以为我不知道,怕是准备去寻找他的清晨奇遇了吧?不可能,不可能,不会那么巧碰得上,况且,量他也没那个胆。

    柳承冰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呢?不是,也是。

    他对书法真的很入迷,晨炼的很多东西会让他灵感得到触发。但昨晚一夜没睡好觉也的确是因为表妹张芷兰的到来。他想了很多,忆念了很多。只是心头也实难割舍对翠翠的一份真心,要是翠翠一天不骂他窝囊,不骂他没钱、没本事,那就真的叫完美女人了。倒是表妹的模样和举止真让他感到年轻了许多。

    柳承冰没有别的意思,他真的是想出来透透气。

    他慢慢地跟着跑步的人群跑,时而又停下来,向四围扫望。他在看什么呢?可能是在看张芷兰是不是会来吧。他这样想,芷兰第一次来元庆,不可能找得到元庆健身广场,而且也不可能会这么早就来这里,况且她要是跟着那个何大海一起来,自己不但没有什么好处,反倒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慢慢地跑着,但还是会不经意地到处扫视。

    张芷兰一觉醒来后,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便换了一身轻装,健步来到元庆大酒店总台。

    酒店的服务员们已整理得有条不紊地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张芷兰问一服务员哪里有晨练的地方。服务员告诉了她元庆健身广场设施齐全,环境优美,是个好地方。

    于是,张芷兰便按服务员指的路慢慢地找到了元庆健身广场。

    柳承冰漫不经心地跑着,心里想着:“芷兰,要是你一个人来就好了。”

    张芷兰加入了晨练的队伍,她没有心情去正儿八经地锻炼,她只想透透气,解解闷。自然,她跟不上趟,落下大队伍好大一段。她跑着跑着,感觉到无味,索性懒得跑,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猛一抬头,她正看到一双含着深情的眼睛正视着自己,是表哥。是的,是柳承冰。

    四目相对的霎那,张芷兰的脸涮地一下红了。她本能地避开了柳承冰意味深长的目光,吱吱唔唔地说:“表……表哥,你……你早啊。”

    柳承冰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半天才回来神来。

    随后两人遂结伴同跑,空旷的广场上时而传来清脆的笑声,时见你扶我一把我扶你一把。

    元庆健身广场的上空充溢着快活的空气。

    翠翠在柳承冰起来后不久便也起来了,打开冰箱,看里面还有很多菜便没打算上街去买了。准备拧起包上班,才想到是星期六。哦,不用上班。她自嘲般地轻轻嗤了嗤鼻。转身欲整理整理家什,见什么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便只好作罢。

    她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脑。

    点击了一下桌面上的“腾讯qq”,按了一串密码便登录*的qq。她以为,这么早可能不会有好友在线。但她错了,一打开,居然有一个好友,她喜出望外,便点了点在线的好友爱在西元前。

    还没等她打完那句“早上好,老同学。”对方已发来了信息“早,翠姐。”

    爱在西元前是翠翠大学时的同学,名字叫龙悦,是相当玩得好的朋友,人长得漂亮,好动,爱旅游,她们俩什么事都会说。尽管她们现在一个在嘉南,一个在元庆,相隔千多里,但有了网络,她们就象在一起一样,随时都会通过qq或者eil相互了解情况,但多半都是用qq聊天。

    爱在西元前向翠翠吐露了昨晚她向何大海打电话而被不理不睬的心声,翠翠竭尽所能地开导她。聊天的信息里,对方发来了一个笑脸的表情,翠翠觉得收到了成效,便高兴地笑了起来。

    柳承冰恰在此时晨练回来了,看到翠翠在笑,便问她笑什么。翠翠说她做了件好事,帮她的一个网友,也是同学开导开导了一下思想,现在她开心了,自己也觉得开心,所以就笑。

    柳承冰道:“哟,夫人还有这本事呀?行。”

    说完便举起了大拇指,翠翠倒抛出了句:“怎么样?有收获吗?”

    柳承冰听来,这话象话外有话?于是便也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回了句:“有呀,大着呢。”

    翠翠听了没往心里去,兀自*的网。

    柳承冰抱了一大撂宣纸到书协办公室去了。

    “嘣、嘣、嘣”,翠翠跟爱在西元前正聊得起劲的时候,一个小对话框弹了出来,一个陌生人发出了把翠翠加为好友的信息,翠翠点了“确定”。

    “你好,浩瀚网络,我选择了你作为我的好友,而且得到了你的同意,是我的荣幸。我们可以聊聊吗?”一条信息这样传了过来。

    翠翠感觉到有些不耐烦,便没好生气地回到:“少贫嘴了,聊聊无妨呀。”

    对方经过一席套话后,把翠翠的心勾得痒痒的,于是把他加为了好友。

    爱在西元前发来信息“翠姐,我要下了,886。”

    翠翠回了个信息:“3166。”

    爱在西元前下线了。

    翠翠的qq里,只有那个刚才加入的好友差一点就完美还在跟她聊得起劲。聊着聊着,时光过得真的快,11点20了。

    翠翠:“哎,我要做饭去了,下次再聊吧。”

    差一点就完美:“别做了,我请你。”随后便发送了一个大碗装着米饭的表情符号。

    翠翠觉得这人还有点意思便与他约好了晚上九点再聊。

    “88”。

    “886”

    六月十七日,元庆客车站。

    龙悦提着一个大箱子从嘉南到元庆土家族民俗文化村来旅游。她正打通了翠翠的电话。

    “喂,翠姐呀,我是龙悦呀,我到了,到你们客车站了。有空吗?”

    十多分钟后,翠翠赶到了元庆客车站。好多年没见的姐妹俩又是拥又是抱。龙悦跟随着翠翠走着,买了些水果之类便去翠翠家。

    到了她家,柳承冰正在写字,他抬起头打了个招呼便又急着写他的字了。

    龙悦并没有在意。把水果一放,便入神地看起柳承冰写起字来。只见柳承冰挥毫泼墨,使转自如,不一会功夫,偌大一幅四尺整宣隶书便写完了。那字呀,枯润相生,浓淡结合,写得真的是苍劲有力,气势不凡。只见柳承冰写完作品,在上款上题着:“何大海文娱用品中心成立之庆”,然后,落了个“柳承冰书贺”下款,再后就盖章。

    龙悦对这幅作品也没看懂多少,对其中的笔法、字法、墨法、章法等等,她也是老鼠子跳上鼓——不咚(懂)、不咚(懂),但她对那上款上的“何大海”却是异常的敏感,正想问便又止住了。虽心里有一丝的不安和愤懑,却终没有发出,而是装腔作势地叫道:“写得好,写得好。”

    这时,翠翠已将水果洗尽,摆在了茶几上。

    龙悦揩了揩手,拿了个苹果递给柳承冰,柳承冰将手在前胸的衣服上擦了擦便接了过来,顺便说了声“谢谢”。

    龙悦跟翠翠聊得起劲,柳承冰打声招呼便上街买菜去了。

    屋里,翠翠与龙悦无话不说,无话不问,一会事业,一会家庭,大事小事,说了很多很多。约摸过了四十分钟吧,龙悦实在忍不住了便问翠翠:“翠姐,你们家柳哥的字写得好呢,你跟她这两三年学得点没有?”

    翠翠不知她为什么问起这个话题,便老打老实地回答道:“哪里学得到哟,他那个书呆子,成天就爱写字,到底写得怎样,我也看不懂,只知道一些弯弯拐拐的,浓一块淡一块。常听他们什么书法协会的人讲他的字写得好,还要我多多支持呢。”

    “哦,那有人向他求字没有?”

    “有呀!经常有人还找到我呢,说过什么喜事了,要写一副对联。还有就是搬新房,要一幅什么中堂呀之类的。”

    “原来这样呀,他还真的很走俏哦。我今天看到他写了一幅送人,那人叫什么何大海,你知道吗?”

    “哦,何大海呀,我知道的,他是桐江的,个把月前到我们这边来玩看到这里的文化事业搞得不错,就想在这里办个文娱用品中心,听说明天就要开业呢。”

    “什么?桐江?”龙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翠翠见龙悦惊诧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怎么啦?你们……”

    “没……没什么。”

    翠翠微微地笑了笑。

    此时,柳承冰提着一大袋子菜回来了,她们之间的交流暂且告一段落。

    六月十八日,元庆大十字街。

    何大海的文娱用品中心开业,县里商会的各个体老板都送来了祝愿他事业宏发的贺语。县教育局副局长朱其文还作了讲话。一个个彩虹门,一幅幅红、黄、绿等各色布标,把何大海的文娱用品中心装点得真的有几分喜气。何大海站在门口,一脸喜灿灿的。

    店内装修虽说不上豪华,但与其它门面比起来,确实要高档得多。店里的服务员统一着装,个个举止文雅,往那店里一走,不买点儿东西还真有点感觉到不好意思。

    柳承冰带着他给何大海写的书法作品过来了,后面跟着翠翠和龙悦。

    龙悦一看,心里直紧,险些说了声“妈也,真的是他”。

    他们大步流星地朝着何大海的文娱用品中心走去,隔老远,何大海就出来迎接,一个劲地跟柳承冰握手言谢。对翠翠叫了声“嫂子”,见龙悦也在后面便慌乱地说了声“你怎么也来了?”

    龙悦没好生气地说:“来祝贺你这个何大老板呀。”

    何大海胡子拉渣的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

    翠翠见他们的那幅场景,便拉了拉龙悦的衣角,小声说道:“我们走吧。”

    龙悦跟翠翠回到了家,真的感觉到此次元庆土家族民俗文化村的旅游兴致减了大半。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来气,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居然见到他,于她便气得开始扔起东西来了。翠翠不住地开导,好不容易,火总算降下来了。

    “你有一条短消息,请注意查收”,是柳承冰手机发出的短信提示语音。

    原来,柳承冰忙着给何大海送作品去而把手机忘记在家里了。翠翠把电脑打开,跟龙悦说了声:“龙悦,别想那么多了,上上网吧。”

    然后,便拿着柳承冰的手机回房里去了。

    “表哥,想我吗?我是芷兰呀,还记得草坪园吗?还记得元庆健身广场的那个清晨吗?还记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吗?你可别忘了哦?我等你,我一定等。真的,你让我回忆起了我们美丽的童年时代,你让我找到了心灵停泊的港湾。冰哥,我爱你。想你,kiss……you。——爱你的兰。”

    翠翠小心翼翼地看完了柳承冰手机里的短消息,六神无主地想:妈呀,好你个柳承冰,你居然有这个胆。我服你了。

    好吧,柳承冰,你行,我郑翠翠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得很,你跟我玩偷腥,你可别把我惹急了。

    翠翠潸然泪下,直想:唉,张芷兰呀张芷兰,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呢,我我郑翠翠哪一点比不上你?不过就只是年纪比你稍大点嘛,你也不同样会老吗?我的天,那么老实的柳承冰怎么就会置我们两年多来的婚姻于不顾而跟你玩起伤天害理的事来呢?

    默默地,她想:承冰呀,我是哪点对不起你呀?不就是没有个孩子吗?现在人家外面都流行丁克家庭呀,人家可以不要孩子,为什么你就一定要个孩子呢?万一你要,我们可以去北京新兴医院看看嘛,说不定会有好转呢?

    原来,翠翠因输卵管不通及其它妇科杂症而使他们两年多来都没有个宝宝。柳承冰是个比较传统的男人,家里都希望能早点抱上孙子,可他那个屋头的就是不争气,也难怪他会这样。

    “嘣、嘣、嘣”房外有人敲门,翠翠我急怕擦了把眼泪去开门。

    是龙悦在外面,她对翠翠说:“翠姐,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我真感到很闷。”

    翠翠正不开心,便满口答应,说好到星光娱乐中心去转转。于是,门一关,屋内便悄无声息了。

    晚上近十点,柳承冰喝麻了,高一步矮一步地走回家来。

    龙悦已经到客房睡下了。客厅里就翠翠一个人疲软地横卧在沙发上,她没开电视,也没有听歌,只开了灯。对柳承冰的归来不理不睬。

    柳承冰想,平时翠翠可不是这个样呀?为什么今天变成为这样了呢?他顺势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只见翠翠凶巴巴地朝柳承冰就是一阵吼:“过去,还回来干什么?你还有这个家呀?”

    柳承冰没在意,嬉皮笑脸地说:“别生气嘛,老……”,还没等他说完,翠翠拔起身就往房冲。

    柳承冰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见已八点多钟了,遂急急地洗了把脸就慌忙慌紧地赶去上班。到单位才发现,局长和副局长正在议论他,说他以前怎么怎么样,现在又怎么怎么样,柳承冰听了,一身的窝火,便匆匆地呆坐到办公桌前,双目失神,面容憔悴极了。

    管局长走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看到他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小柳呀,你要注意搞好工作关系和家庭关系呀,近来看你的表现,象变了个人似的。还有就是外面有些谣言,说你这样那样,你是*党的干部,你是人民的公务员,要注意影响呀。”

    柳承冰听了很不是滋味,但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翠翠为什么对他发那么大的火了。他想:莫非我跟芷兰的事,他们都知道了?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呀?我又没有拿人家的,没喝人家的,我注意什么影响呀?肯定是这事。*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别人“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一点事都没有,我怎么认个表妹就有人这么多人“关心”呢?

    一晃,十一点钟就到了,柳承冰什么事也没干成,无精打彩地拖着脚回家。

    一连几天,柳承冰都处于亚健康状态,做什么事也总是分神,书法也懒得练了,而对于这些,翠翠也不象以前那样催三促四的,也懒得管懒得理了,他每每想起来,心头也不免有点淡淡的忧伤。

    大约一个多星期后吧,柳承冰发现翠翠心情变得异常地开朗,不时地还哼着老掉牙了的“对你爱爱爱不完,我可以爱你天天到永远……”。

    再后,她会偶尔不回家。

    柳承冰对于翠翠的这种异常表现,心里有种漠漠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