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躲避震灾的时候,正直天降暴雨。太后虽被严密保护,仍受了风寒。在西京的时候,就一直时好时坏。迁都到东都以后,由于水土原因,病情愈发严重。虽有眠云仙子这样精通内功的高手,却也束手无策。

    先时她唯恐卓越分心,一直严令身边的人守口如瓶。所以,等卓越知道消息以后,她已经卧床多日。看到日渐憔悴的母后,卓越又是心痛又是愤怒,直言要撤换母后身边的人。

    太后说道:“是为娘不叫他们说的,不关他们的事。皇儿国事繁忙,何必为后宫之事分心?”

    卓越看看勉强挣扎赶来侍疾的皇后,“母后如此病重,正该延医尽心调理才是啊。”

    李仙蕙脸一红,自从夫妻婚后,他对自己一直礼敬有加,这么说自然是说母后没有尽心调治了。皇后乃是六宫之主,太后病重,而自己居然不知道,不能不说是失职。

    她连忙起身万福:“臣妾知罪,请陛下处罚。”

    太后看了看李仙蕙,对卓越说:“皇后一向孝顺知礼,是为娘叫人瞒着她的。她正在害喜,为娘不想叫她过度劳累了。”

    看到皇后苍白的脸,卓越心里一阵心疼。温言说:“皇后既然身体不适,就好好调养吧。梁妃和尉迟妃都有理家之能,什么事,叫她们多分担些。你身负社稷之重,不可过于劳累。”

    侍侧的贵妃和淑妃都站起身来,说道:“妾身愿辅佐皇后,为皇上分忧。”

    李仙蕙也只好拜谢皇上的恩典。

    稍后,主治的医官过来请罪,只是说皇后这病起源于宿疾,曾加上新增的风寒,两者交感,形成了新病。虽有药石,恐怕也只能尽人事了。

    卓越的眉毛立了起来,“你在诅咒太后吗?平日里你们锦衣玉食,关键时候却一个个束手无策。朕还养着你们这些饭桶庸医何用?朕警告你们,天皇安康则罢,否则,尔等庸医尽数殉葬!”

    他自从登基以来,一向谦逊待人,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发火还是第一次。这自然是他自幼和生母分别,待找到丢失已久的母爱后,过度珍惜之故。

    李仙蕙虽觉他说出“殉葬”等不人道的言语,但他在盛怒之下,也不敢劝。皇后尚且如此,两位妃和其他命妇自然也都明哲保身了。

    太后止住咳嗽,说道:“太医院的医官们已经尽力了。生死有命,汝父皇过世时,为娘已存死志。奈何汝尚在襁褓,无法就去。今日汝已登大宝,上雪父祖之仇,下解百姓之倒悬。为娘已无愧泉下人矣。此时赶去相会,也是天意。吾儿不可迁怒无辜,更增添为娘罪孽。如今内忧未靖,外患未止,实在不能再起波澜,祸害社稷。”

    卓越看着憔悴的母后,突然跪倒在床榻前,只说了句“母后”就哽咽了。

    “答应为娘,不许难为医官和其他宫人们。我去后,汝当继承父祖遗志,安抚百姓,守护社稷。千万不可狂傲自大,辜负了汝父祖对你的期盼。”

    “儿臣遵命!”

    卓越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自己人自然不能迁怒。但是,那些敌人,嘿嘿……

    就在这时,突然就听帘外有个生硬的口音说:“圣上,臣妾有话要说。”

    卓越站起身,猛一回头,只见帘外跪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脸上厚厚的胭脂已经洗掉,露出了原本珠圆玉润的俏脸,说话间,无意露出两排洁白纤细的贝齿(不是安万策那种大板牙,是真正美人那种)。更显得清纯可爱,萌新之极。虽然身材照大安国女子要矮一点,但更有一点异国风情。

    卓越知道她的来历,自从她换了装束,也见过她几次。只不过忙于安慰李仙蕙,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几天,听说扶桑国几乎要饮马鸭江,更加的忧虑。正要派兵征讨,却苦于没有军饷。忙得焦头烂额,以至于延误了太后病情。正在自责,看见了她,冷笑道:“太后病重,你却预先穿了白衣,是不是存心诅咒太后?用心险恶,岂能容你?来人!”

    美蕙不动声色站了出来,早已摩拳擦掌的等候命令。在她旁边跪着的两个无双连忙向旁边让让,以便待会她行动时,更加畅通无阻。

    卓越正要下令,太后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卓越忙着照顾太后,后续的话自然没有说出来。太后得到卓越真气之助,精神略微强些,对卓越说:“她来自海外,对中土习俗不太了解,也怪不得她。况且她也是你的女人,皇上不该听听她说些什么吗?”

    卓越素来孝顺,虽然大违本意,却也强压怒火,对晨曦宫充媛说:“进帘里回话。”

    充媛跪着爬进帘内,低着头,跪在卓越脚下。

    “你想说什么?”

    充媛低头道:“妾自母国秘传的《鉴真上人医心方》里,觅到一个扶桑王室珍藏的方子,名叫回天丹(本药丸为作者虚构,不必深究),有起死回生之神效。只是药材搜罗不易,配制相当困难。妾来上国之时,蒙父王赐予三丸。愿意献给太后,为皇上分忧。”

    卓越冷冷地说:“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

    充媛抬起头,眼里只有一泓清澈的目光。

    卓越冷冷地说:“汝父鲸吞蚕食,欲有事于大安国。如今我们互为敌国,汝何以会如此好心,反而医治敌国之太后乎?”

    晨曦宫充媛连连磕头,道:“父王把妾贡献给上国共主,就是有两国通好之意。今日他一时糊涂,冒犯天威,将来必会在天威下,幡然醒悟。臣妾后宫女流所能做的,也只是略尽绵薄,以赎父王罪行之万一而已。”

    哼,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但叫朕如此就轻信于你,未免也太把我看小了吧?

    内心深处,卓越亲近对他忠心耿耿的美蕙,自然对于她所憎恨之人缺乏好感。方壶国虽然接近扶桑岛,却与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一个民风古朴,国王知礼。一个野心勃勃,包藏祸心。相比之下,这个清纯的充媛自然引不起他的好感。

    他叹息一声:“你有此忠心,朕心领了。太后的病,朕自有道理,就不劳烦你操心了。回宫休息去吧。”

    充媛有备而来,岂能因为他这一句冷冰冰的话就此退缩?她抬头道:“臣妾承认,希望得到皇上的宠幸。但只要妾是真心的,总有一天,皇上会回心转意。臣妾能等,但太后的病情耽误不得。现在,事尚有可为,再耽误一刻,就算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卓越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却丝毫不惧,道:“妾自知身处嫌疑之地,难以获得皇上信任。愿替太后尝药,药丸如果有毒,那么首先毒死就是臣妾。但若臣妾无事,皇上是不是可以选择暂时相信臣妾一次?”

    卓越沉吟一下,“你真的想医治太后?”

    充媛毫不犹豫道:“臣妾现在就可以尝药。”

    “且慢!”

    卓越吩咐窈娘取过一粒丸药,道:“这是一丸毒药,服用后,如果三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死。朕不想现在要你的命,如果你不愿服用,现在回宫休息,还来得及,朕不怪你。”

    充媛也不说话,取过药丸毫不犹豫服下。腹内登时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她强忍痛苦,道:“臣妾现在可以给太后治病了吗?”脸色苍白,声音发颤,天知道她在忍受什么难以名状的痛苦。

    卓越看得也有些心软了,叹道:“清姬,你这又何苦?”

    充媛强忍痛苦,道:“皇上,臣妾请旨!”

    卓越叹息道:“难为你了,朕给你一次机会。”

    充媛精通医理,为太后请了脉,用扶桑文和大安文两种文字对照写了脉案。交给卓越,卓越找本国通事翻译一下,确认两种文字表述一致,并无龃龉之处。

    又递给太医院的医官,请他验证。医官看后,道:“脉案准确,充媛娘娘精通医理,令人佩服。”

    充媛吩咐随行的侍女,取过一方宝盒,珍而重之的取出一枚药丸,道:“需要用鲜鹿乳做药引,送服。服用后会有短暂的恶心呕吐等现象,但只要善加调理,服药后一个时辰过后,当无事。这药药性太大,不能连续服用。这丸吃下以后,七日后,方始服用第二丸。期间服用人参养荣丸调理,固元。一般兵刃,两个疗程就已经痊愈了。如果还没有彻底痊愈,十四日后再服第三丸。三丸之后若不见起色,不可继续服用。”

    听说这药还有些副作用,卓越又不淡定了。

    太后却说:“如果这是毒药,她毁弃还来不及,还敢进献?哪有主动来找死之理?她主动说出药物副作用,足见坦荡。这药,我服了。稍后若有短暂的恶心呕吐现象,不许你难为充媛。”

    说完,她取过药丸,命人去上林苑准备了鲜鹿乳,服下药丸。

    一会,果然出现了恶心呕吐现象,众人按照充媛方法调理,果然很快就把病情稳定住了。

    众人绝处逢生,都赞许地看向充媛。却见她嘴角溢血,摇摇欲坠。窈娘道:“不要担心,她体弱,抵御毒质能力差些。只要吃了解药,休息一天就会没事。”说着不等卓越旨意,把解药送入充媛嘴里。

    卓越吩咐:“来人,赏充媛上好绢布一匹,送回宫里好生调理,朕有闲暇,会亲自去看她。”

    到了新改名为晨曦宫的宫室,充媛非常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虽然及时服用了解药,但残存于体内的毒素一时半会却无法清除干净,她仍然很虚弱。

    左右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刚才如稍有差池,娘娘的命就没有了。这不过是一个不爱您的冷血男人,娘娘何况如此自苦?”

    充媛叹道:“自古富贵险中求,如果我不以命相搏,恐怕连蒙他亲赐毒药的资格都没有吧。他与本国势成水火,总有一天,我会不明不白的给谁殉葬,却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与其那样,还不如舍命搏一搏。”

    “要不要请两位国师进宫消灾?”

    “不,从今天起,禁止他们踏入后宫半步。我可是皇上最‘体贴’的嫔妃啊!”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道:“皇上驾到,充媛接驾!”

    来了吗?

    充媛挣扎着爬起来,跪在了晨曦宫门口,把一双木履放在了一双壮实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