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姐姐,你当真以为我傻?暂且不论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就算是真,她会承认吗?”

    “她是你的胞妹,倘若撒谎,你也应当看得出来。”

    “呵,可惜云韵不如大姐姐这般足智多谋,也没有三妹妹那样豁得出去,一来二去,吃的哑巴亏还少吗?今日大姐姐若拿不出云馨毒害我腹中胎儿的证据,休要怪妹妹不留情面将这件事告知江夏郡王府了,云馨毕竟是我的亲妹妹,当下又是王妃,云韵得罪不起。”

    “那就是你不肯信我了?”云君面无表情冷道。

    “大姐姐,话不必说得这么无情,我既然肯将你从那宅子里放出来,已然是顾念往日情分了。”

    “往日情分?”云君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祖母几日前刚刚过世,且就是被云馨毒死的,你偏偏在这当口放了风说寿春郡王要娶你,依此将我引诱至那邪门的宅子,想必也得知祖母过世的消息了,你连孝道都不肯尽,对我还留有情分,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

    说罢,她眼帘微抬,冰冻凤眸一动不动盯着云馨,周身散发着压迫人心的气息。

    云韵唇角不自觉抖了一下,强颜欢笑道:“祖母的过世,我也很难过,所以才佯装不知,只为求个心安理得的。”

    “心安理得?难道祖母的过世不仅跟云馨有关、你也脱不了干系不成?”云君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姐姐!”云韵蓦地拍案而起,“妹妹提醒大姐姐这种扣罪名的话说之前最好三思!”

    “你之前将我关在那邪门宅子中妄图要了我的命并收了我魂魄之时,又可曾三思?”云君并不退让。

    “我方才经历了丧子之痛!大姐姐是最有可能下毒手的人!就算我方才急功近利了些,亦合情合理,但姐姐说云馨害了她亲外甥的话,可就是无端指摘了!”

    听云韵说罢,云君眸心微闪。

    沉默片刻,她看了眼身边的陈丰,道:“既然你不肯信,那就算了,今日我只求全身而退,真相总有一天会让所有人哑口无言。”

    说罢,她起身作势要离开。

    “慢!”云韵忽道,“要我放你走,也不是不可以。”

    “你那宅子我是万不会再主动踏入了,难道你还想再将我姐弟俩绑进去不成?”云君冷睨道。

    “寿春郡王府不是旁人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但念在你我姐妹一场,今日你拿不出证据,我愿意再给你一些时日,何时你将能证明是云馨害我子嗣的证据拿出来,我就不再追究这件事。走之前,喝了这杯茶吧。”

    说着,她亲自将原本云君手边的一盏西湖龙井捻在指间,婀娜步伐缓缓移至云君跟前,道:“姐姐,这杯茶就算是我的诚意,我并没有要跟你作对的心思,你喝了,就当这次误会一笔勾销,往后也不要再拿祖母的离世来指摘我,如何?”

    闻言,云君勾唇冷笑道:“你这买卖做得可真是分毫不让。”

    “姐姐言重了,我也是为了自保罢了,爹娘都不在了,我一个弱女子想要在王府生存下去,往后的路,没有步步为营的心思,只怕走不到头啊。”

    说罢,她手中的茶盏离云君更近了些,几乎可以直接送入她口唇之中了。

    云君垂眸看了那茶盏一眼,伸手接了过。

    “大姐姐,茶入了腹,我就当你应了我的话,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对旁人再多提及半个字了。”

    说罢,她温婉一笑,依稀之中,好像仍是一年前那个螓首蛾眉、秀外慧中的云家二小姐。

    她将茶递给云君,又从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接了另一杯,递给了轮椅之上的陈丰,笑道:“倘若方才云韵提及了断腿的往事,还望莫怪。”

    云君担心地朝陈丰看去,哪想他丝毫不记恨,只温和一笑,果敢地将茶盏接至手中,长袖微拢,仰了头一饮而尽。

    “好茶。”陈丰赞道。

    云韵眼底闪过一道惊诧,但转瞬就莞尔笑道:“姐姐,你的好弟弟果真痛快,姐姐喝了这盏茶,云韵就当今日之事一笔勾销,送二位出府,如何?”

    云君稳稳地托着那茶盏,思忖片刻,唇角划过一道若隐若现的笑,遂点点头道:“好。”

    只见她将茶盏放于鼻尖之前,迅速嗅了嗅,赞道:“好茶。”

    随即亦同方才陈丰一样,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云韵似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

    她冲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个茶盏就被人收了去。

    “时候不早了,云韵还是送二位出府吧。”她恭谨说着,可语气却不再似方才那般殷勤。

    云君没再应声,和陈丰缓缓朝外走去。

    寿春郡王府的大门就在眼前。

    可府里的下人们却没人主动去将大门提前打开。

    “姐姐所说云馨谋害我腹中胎儿一事,云韵还是会好生等着姐姐的证据的。”云韵再度开口,可那双眼睛却似暗夜之中盯着猎物的狼眸,散出一道绿光。

    话音落下,她的唇亦微微扬起,眼睁睁看着云君倒在自己面前,陈丰亦不能幸免,歪着陷进了轮椅之中。

    “好姐姐,”云韵上前一步,笑道,“我送上的茶,可还可口?”

    夜无声。

    云韵一动不动坐在院内,朝上一瞥,盯着寿春郡王四周的引凤树,耳听风吹树叶响。

    “不是说王爷戌时就能回来吗?怎地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影?”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云小姐莫慌,王爷定然不会遇到什么意外的。”

    小丫鬟毕恭毕敬答着,却不料迎上了云韵似能杀人的眸光。

    她倒吸一口冷气,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被宋嬷嬷一把拉在身后,斥道:“混账东西,下次再说错话,别怪自己丢了舌头!快滚去庖屋待着吧!”

    那小丫鬟得了令,哆哆嗦嗦跑了开。

    宋嬷嬷回身,一脸谄笑对云韵道:“云姑娘,王爷心系云姑娘,路上耽搁了,定然也着急呢,指不定云姑娘前脚刚回了闺房,王爷后脚就回到府上了呢。”

    说罢,她又讪笑两声。

    可云韵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想要发怒,却强行按下了。

    眼下的宋嬷嬷不是方才那小丫鬟,她好歹要给几分薄面的;当下宋嬷嬷愿意捧着她,也是笃定之后李明德会定然会娶她。

    可这宋嬷嬷却不知晓李明德表现出的关切却并非因为爱,而是因为愧疚。

    那孩子毕竟也是他的骨肉。

    胡乱思索一通,云韵勉力扯了个笑,道:“劳烦宋嬷嬷开解云韵了,我只是担心那药效……”

    话音未落,那宋嬷嬷就左顾右盼、好生瞧了一阵子,才趴在云韵耳畔道:“云姑娘放心,之前为了验证药效时长,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为此,这府上丢出去好几个丫鬟跟小厮呢。”

    闻言,云韵眉心一抖,道:“宋嬷嬷做事利落,但下手也未免狠了些,我只道让留些药以备后患,可并无交代你糟蹋那么多人命啊。”

    “这……”宋嬷嬷一愣,仓促之中带了些不悦。

    可云韵又道:“算了,云韵知道这是宋嬷嬷一片苦心,但此事千万不能败露了。”

    “那是自然,这件事可关乎着老奴的生死,岂敢有半分差池?云小姐那吃里爬外的姐姐正昏迷着呢,等下王爷一旦回了府,老奴就悄悄绕到厢房中将他二人的衣裳扒下来,再在她们鼻口前熏上一炷醒神的香,用不了半炷香的光景,人就醒的过来,等那云大小姐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出现在王府、并且是伙同自己所谓的表弟之时,恐怕寻死的心都有了;老奴再设计让王爷朝那边走上一遭,那云大小姐定然只有死路一条。”

    听宋嬷嬷好一顿说,云韵嘴角浮现起似乎已然得逞了的笑,得意了好一阵子才敛了起来,佯装一副悲悯的模样轻道:“好姐姐,倘若不是你无情无义在前,我又怎会用这种办法自保呢?我的孩子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这一来二去,你也不过是损失个名声罢了,依我看,你定不会自寻死路,谁人不知云家大小姐的脸皮,已然能跟城墙相比了呢?云韵这么做,也只是泄心中的冤屈罢了。”

    说罢,她竟抬腕用自己的手指抹了抹眼角,看起来甚为悲痛。

    看她这副模样,一旁的宋嬷嬷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吞了吞口水,掩去了眸中的惊骇,躬身朝后退着离开了。

    夜色似更冷了些。

    云韵心底似乎因为宋嬷嬷方才那番话踏实了些,竟起身在寿春郡王府的院子里唱起了小曲儿,等她刚唱了“一点相思几时绝”时,就听到院外似有浩浩荡荡的车马声。

    “王爷……”云韵心道。

    还未来得及想完,王府门前亦跟着热闹了起来。

    门栓一声闷响,几个利落的男仆就从自己休憩的倒座房里跑了出来,似一阵风,将寿春郡王府大门打开,崇敬列于两侧,恭候李明德回府。

    “王爷……”云韵亦缓缓走上前去,只见李明德由人搀扶下了车,看起来神思倦怠,略显疲惫。

    “王爷,”云韵又斗胆叫了一声,干脆走到了李明德跟前,看众多仆人都在,才按捺住了想要伸手搀扶的想法,只轻道,“王爷这一路上劳苦了。”

    “嗯。”李明德简短应了声,看样子并不打算多说些别的,可不善的脸色并不像只因为疲惫。

    云韵看着,心底也不由地“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