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杀你一个王妃就要被治罪?可方才明明有人大放厥词要刺杀当朝裕亲王的,难道那样做,就无罪了吗?”

    “不……不一样,我跟裕亲王不一样……我堂堂正正,我还有这大好的前程!待王爷登上龙位,我就会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裕亲王算什么?他不过是先皇遗孤!众矢之的!今日我不杀他,你以为皇上会留着他吗!”

    云馨似失了智,失心疯一般胡言乱语。

    先前跟来的死士亦左顾右盼面面相觑,似不敢相信自己所闻。

    众人竟缓缓后退,似要同她划清界限。

    云君无奈摇了摇头,低道:“云馨,自作孽不可活,你若想活长一点,管好自己的嘴,否则会有人比我先将你杀掉!”

    说罢,她竟将云馨推了出去。

    云馨一个踉跄,跪坐在那群黑衣人面前,发了好一阵子的抖,才平静了下来。

    “你走吧,”云君忽然开口道,“你率这么多人来灵堂闹事,已经扰了祖母的清静,她不会放过你的。”

    “云君!”听到这话,云馨又难以自持地浑身颤抖,“莫在这里装神弄鬼,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就算再冤,也只能长眠于土下,等你和你的后台倒下,你甚至没有机会去给她烧纸,呵,到时候她在阴间也不得安宁!都是因为你这个不孝的孙女!”

    云馨当真发了疯。

    云君看着她歇斯底里,神情竟无半分愤怒。

    她抬眸看向云馨身后那些死士,用剑指了指云馨,只见方才仍叫嚣的云馨看到剑锋,当即闭了嘴。

    “把你们的主子带走,以后再不要踏入云府半步,下一次你们不会如此走运。”

    云君说完,那群死士果真迅速地抬起了云馨,但因为慌乱及尊卑有别,有人抓着云馨的脚踝,有人扯着她的手腕,还有人干脆俯身在下抵住了她的背,以如此怪异的姿势离开。

    被架起来的云馨大呼小叫:“你们这群废物!本妃要治你们的罪!治你们的罪……”

    不消一会儿,喧闹声终于远离了云府。

    云君望着灵堂里的一片狼藉,环视一周,角落里还有方才受了伤的小丫鬟相互依偎瑟瑟发抖。

    她将手中的剑重新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看到剑柄上,刻了一个象形字。

    “王爷,”她将那柄剑伸到李瑾瑜跟前,道,“这字,你可认得?”

    李瑾瑜查看片刻,点了点头道:“认得。”

    “这是什么字?我怎么从未见过?”

    闻言,李瑾瑜紧紧盯着云君,一脸讳莫如深。

    云君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下人吩咐道:“祖母深受打扰,明日我会请法师作法驱除邪魔,助祖母安神,你们受了伤的,去找大夫包扎拿药,过了头七,我会给你们时间好好休养。”

    “是,谢大小姐。”

    交代完这些,云君走出灵堂,李瑾瑜亦跟在身后。

    两人默契地并肩行至清幽之处,云君才开口问道:“所以这剑上的,到底是什么字?”

    李瑾瑜四处张望一番,终开口道:“这字你未见过,但却与你息息相关。”

    “与我息息相关?”云君更是疑惑了几分。

    她再度拿起剑柄端详,依旧看不出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抬头要再问,看到李瑾瑜微微启唇,说了一个字。

    见状,云君瞳心一顿,抿唇不再相问。

    思忖片刻,摇摇头道:“怎么会这样?”

    “并不稀奇。”李瑾瑜却并不像她那般震惊。

    “不稀奇吗?”

    “呵,当朝皇上昏庸无能却阴险歹毒,早已有不少能人志士对朝廷不满了,倘若不是他活不了太久了,民众又拥戴寿春郡王,恐怕早就”说着,他顿了顿,更是压低了声音,轻道,“揭竿起义了。”

    “你的意思是大家都盼着李明德做皇上?”

    “难道不是吗?不止民众,就连当今圣上也想把位子传给寿春郡王吧。”

    云君没有应声,埋头深思。

    “可传位之事,从来都没有风平浪静过,那么多人盯着这大魏的肥肉,只要皇上断了气,朝野上下就会陷入纷争之中,不出意外,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大战?谁和谁?”

    “你说呢?”

    “李明德……和李明阳?”

    “呵,”李瑾瑜忽地笑了,摇摇头道,“当然不止。”

    说罢,他眼神瞥向方才那剑柄之上,上面的象形字清楚地提醒着他江夏郡王府的死士竟是那个人派来的。

    云君一筹莫展,眉头深敛,沉默半晌,开口道:“我会去劝我外祖父的。”

    “劝?”李瑾瑜很是惊诧,“他已经在江夏郡王府安插了自己的手下,属实出乎我的意料,难道你认为自己规劝几句,他就不会造反了?”

    “他不是造反,是复国。”

    “并没有什么区别,”李瑾瑜放缓了语气道,“朝代更迭在所难免,前朝光景亦惨不忍睹,否则怎会天下大乱?当初的王没能守住天下,当下就能凭起义夺回大权了?即便是天下再度改名换姓,唐氏一族就真得能成为明君了?”

    听李瑾瑜早已将暗中鼎立的三方势力了解得一清二楚,云君担心问道:“倘若外祖父他们当真谋反,你会怎样?他们姓唐,你姓李,本就是对立的。”

    “我?”李瑾瑜眉心微微一皱,回身盯着云君看了一阵子才道,“云君,我看你同自己的表哥、表弟相处甚为融洽,倘若那一天到来,你又会如何呢?”

    云君抿唇思忖片刻,笃定道:“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不看这天下姓甚名谁,我只看当朝的,是英明还是昏庸,倘若昏庸无能,即便是我外祖父,我亦不会无条件偏袒,更何况,当初他们本就负了我娘……”

    说到此,她又惨淡一笑道:“我思虑这些又有何用?也许到时候,我早已同生父前往安南国了,在那之前,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着,她目光更为坚定了些。

    “更重要的事?”李瑾瑜小心问道。

    闻言,云君莞尔道:“裕亲王不必理会云君方才的话,待到云君如愿以偿,自会当面同裕亲王告别。”

    “告别?”李瑾瑜神色更难看了几分,“本王今日来,万没料到会亲耳听到你的承诺,可是这承诺本王不喜欢。”

    说着,他朝前一步,离云君更近了些,探身道:“待到时局真变了天,倘若你要走,我可是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的。”

    云君话语温和,神情却严肃。

    跟在她身边许久,昭容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当即不再开口,转身去打水伺候云君洗漱了。

    月挂枝头。

    一抹明黄透过窗子洒了进来。

    听涛水榭离灵堂虽有一段距离,可灵堂的冷意却似能穿透人心。

    话音落下,他直立起身,若有所思盯着云君看了片刻,才返身离开。

    云君留在原地怔愣片刻,在他身后,将他缓缓离去的背影看得一清二楚他似乎少了点些初见时的阴鸷冷漠,更不是人们口舌相传的病秧子,反倒气宇不凡,平添了些活生生的气息。

    此刻的夕阳打在他的身影之上,竟映出一片暖色。

    云君止不住的心口狂跳,像是一只鸟落于心间又止不住地欢唱。

    她在泛了黄的柳叶下孑立片刻,待呼吸平稳了才返身朝听涛水榭走去。

    是夜。

    昭容伺候云君就寝前,不解问道:“云王妃心思歹毒,小姐今日为何还放了她?”

    在灵堂前跪拜了几个时辰的云君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膝盖,应道:“今日虽是她擅闯云府大开杀戒,但倘若我当真手刃了她,仍是师出无名。”

    “师出无名?她命人对云老夫人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之事,为何还无名呢?”

    “那些是家事,算不得朝堂政事,在我大魏,人难道能大过朝廷、大过天吗?云鼎山死了,云老夫人自然也没了朝上之人可仰仗,走动最亲密的,恐怕是裕亲王了。云馨虽卑鄙,但有句话并未说错,盯着裕亲王的人不在少数,不少人想要看他犯错,那些人一旦抓着机会,就会想方设法落井下石,治了裕亲王的罪,为自己的前程仕途铺路。所以今日我动了手,反倒会成为裕亲王的拖累,李明阳一旦借此发动政变,鹿死谁手,并无定论。”

    “可骁骑将军是小姐的表哥,他手握兵权,难道不会支持裕亲王吗?”昭容万分想不明白。

    云君抬眸看了看她,勉力扯出一个笑,道:“很多事你不知情,这是你的福分,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开口问了。”

    云君搓了搓手,脑海之中皆是李瑾瑜离去的背影,似难以驱散。

    头七过后,云老夫人终于得以安葬。

    李瑾瑜亦赶来吊唁,但同云君竟刻意回避,亦不再提之前在云府后花园曾说过的话。

    云君本就清瘦,在巨大的悲痛和思念下,人看着更清癯了几分。

    李瑾瑜离开前对他颔首致意,那双眼睛盯着她怔愣了片刻,似闪过一道心疼。

    云君念着当日云老夫人托梦的话,没太多心思同他寒暄,眼看着李瑾瑜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末了还是作了罢,转身离开了云府。

    正值深秋,落叶纷至沓来,为整个云府笼上一层金黄。曾繁荣热闹的云府,看起来更萧条了几分。

    “云君妹妹,”天微亮就赶来云府相助的陈丰在她身后轻道,“你累了这么些时日,也该去好好歇一歇了。老夫人入土为安,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云君勉力扯出一个笑道:“可祖母两个亲生的孙女却都未露面。”

    “听说云王妃被江夏郡王禁足,故而不能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