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得道,守在四夷;天子失道,守在诸侯;诸侯得道,守在四邻;诸侯失道,守在四境……”秀才一边饶有兴趣眺望前方的城墙,一边摇头晃脑地掉着书袋。

    自打上次被杨炯说过后,秀才知耻而后勇,收罗了好些杂书,连最新的《天工开物》都弄了一套,一有空闲,便苦读钻研。今日一早,杨炯带上大家现场勘查地形。这肚子里有了些墨水,秀才便趁机卖弄了起来。

    不过,却没有人搭理他,大伙都围在了**的周围。

    **双手小心翼翼拿着一支千里镜,正新奇地捣鼓着,嘴里啧啧称奇。

    “见鬼啦!还真是黄头发哩!一看是个男的呀,怎么脸上白得跟个鬼一样,莫非擦粉了?”

    杨炯一个人背手远眺,面带微笑,心情很是放松。

    从当地百姓,还有前军寨之前的驻军那里,早就了解过了,澳夷在濠镜的北边,虽然有城墙,但火炮并不多,大部分的火炮都用来防范其他西夷(主要是荷兰人、西班牙人)。

    周鹏突然跑了过来,建言道,“将军,这千里镜,可增目力,于行军打仗,颇有裨益。属下建言,宜大量向西夷购置。磨刀不误砍柴工,即便贵重,也得多买一些。”

    杨炯点头笑道,“你说的,很对。不过,这千里镜,也就是看着新鲜,其实道理很简单。回头,我让小王铁匠安排些人捣鼓出来便是。”

    周鹏听了不放心,又提醒道,“将军,听说,这千里镜颇为贵重,想必甚是精巧。王大使,属下也听说过,乃打铁匠出身。这制作千里镜,能否胜任?”

    杨炯回道,“英雄不问出处,不要看不起打铁匠。人家连佛郎机都捣鼓出来了,两片镜子的小玩意,还能整不明白。不怕,要相信自家兄弟!”

    大伙捣鼓完千里镜,便自觉围到杨炯身边,等着指派事情。

    杨炯问道,“咱们看了澳夷的防务,大家有何感触?”

    **第一个站出来说话,“将军,这澳夷是不是妖怪变的?怎么跟咱们长得不一样?”

    听**这么问,其他人都纷纷点头附和,期待地看向杨炯。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回答起来却颇为麻烦,于是杨炯应付道,“他们自西洋来,在太阳落山的地方,可能是太阳晒得少,身上的皮就白,毛就黄。”

    大伙一听,感觉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便恍然大悟了。

    接着,胡素又问,“将军,这远远看去,澳夷在海边的城墙上,倒是可以看到好多火炮。怎么这北边的城墙,却只是寥寥数门。这是什么缘故?”

    杨炯回道,“瞄向海边的火炮,是防范其他西夷来夺他们的城。至于敢用火炮瞄向大明,那是瞎了眼,活腻了呗!”

    说完,杨炯转身下令,“派人去濠镜,告诉澳夷:其一、马上把城墙上的炮台给捣毁了;其二,马上派人来咱们虎山军,有些事交待他们。”

    ……

    澳夷的反应很快,中午时分,人便到了。

    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金发碧眼的使者,一个是明人装扮的通事翻译。进了大帐,使者先是鞠躬致敬,明人翻译却下跪行礼。礼节过后,使者用一口别扭夸张的官话说道,“将军阁下,我们租金每年都缴纳了的,濠镜算是我们的领地。怎么防守,那是我们的事,为什么要我们拆除炮台?将军阁下,希望你不要干涉。否则,我们将郑重提出抗议!”

    杨炯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轻蔑地回道,“不,你弄错了——这不是干涉,这是命令!既然你们交了租金,那说明,我们是地主,你们不过是个佃农。在地主面前,你一个佃农,有什么资格跟我抗议?”

    “另外,下次再来我这,要按我们大明的规矩,老老实实下跪行礼。老子是朝廷五品武官,带的军队,比你们的国王都多。你下跪,不委屈!”

    使者听了,登时恼羞成怒,威胁道,“我们在世界各地,都有领地,都有军队。我们的火炮,我们的火枪,都是很厉害的。将军阁下,你们口中的佛朗机国,不是小国!”

    杨炯呵呵一笑,“什么时候,佛郎机还成大国了?行了,你别在我面前装了,就是你们整个欧巴罗加在一起,也没有大明国这般大。把炮台捣毁没?”

    使者被这般**裸的轻蔑给气着了,当即反驳,“你们的火炮,还是学我们的!想叫我们捣毁炮台,不可能。你们这是**裸的威胁。”

    杨炯轻描淡写地回道,“不,我懒得威胁你,都是很直接,很诚实地说话。这样吧,你回去跟你们总督说,让他准备好赔款吧,不然,就等着成为第一个死于任上的小总督吧!”

    ……

    议事会(葡萄牙人于1583年成立的自治机构)大厅。

    澳督马士加路也,一边焦急等待着使者布兰科的归来,一边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其他人,则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私下讨论。

    “明国人,怎么突然要捣毁我们的炮台?他们想做什么?”

    “是不是,明国**不想让我们呆在这里了,想赶我们走?”

    “可惜了,这里可是远东最好,最安全的港口之一了。没有了这块地方,王国在远东的影响力,将会极大地缩小……”

    “或许,那个明国的将军,只是想着吓唬我们一下,想让我们去贿赂他。上帝呀,我们可是虔诚的子民,难道要去做那种肮脏屈辱的事?我们应该坚持正直的美德,绝不向恶魔屈服。”

    大伙议论的同时,马士加路也则在盘点自己的实力:有三十二门大炮,不过北边城墙上只有四门,另外总督卫队有三百多名精锐的火枪手,议事会各家的商队船队里,也可以凑齐一两千火枪手。当然,若是来得及,还可以请求印度总督,再派个一两千火枪手过来。

    鉴于手中的实力,马士加路也既自信又自卑。这么多火炮火枪,若是放在欧巴罗大陆,也算不小的力量了。可是,放在这大明国,听说他们打起仗来,动不动就是几万、十几万人。

    是拒绝抗争,还是妥协顺从?

    纠结不决间,仆人过来提醒他,说使者布兰科回来了。

    布兰科一进大厅,还没等向总督和各位老爷们问好致敬,就发现自己被围住了。

    马士加路也第一个问道,“布兰科,你交涉得怎么样了?明国将军是怎么说的?他究竟想干什么?”

    布兰科严肃地回道,“尊贵的总督大人,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还有各位绅士,明国的将军,既不尊重我们的合法权益,更不理会我们的合理诉求,反而还侮辱了神圣的王国!”

    “啊!”

    “上帝呀!这真是一个令人遗憾和难过的消息!”

    马士加路也一颗心迅速往下沉,片刻之后,才问,“驻扎在那里的明**队,不是都被各家的商队收买了么?那个将军,是他们的上级,还是另一支军队的将军?布兰科,你再说详细一些?”

    布兰科当时气冲冲的,根本就没有认真观察过。对于总督的问话,他眼睛一转,大声吼道,“该死的异教徒!那个年轻的吸血鬼,他就是想讹诈,想勒索,想从我们这里抢一大笔钱。王国的威严,王国的骄傲,在吸血鬼眼中,他根本就不屑于考虑,该死的!”

    “上帝呀!敢于冒犯上帝的荣耀,敢于冒犯王国的尊严,必须给他好看!从亨利亲王时代起,用船上的火炮,来保护我们的利益,这就是我们所有葡萄牙商人的信条!”

    “对!葡萄牙王国的尊严不容亵渎!若是一个明国将军,随便就可以勒索我们,那该死的尼德兰人,肯定会笑话我们!”

    “打到异教徒!”

    在布兰卡的煽动下,议事会一帮商人立马转向了激进和狂热。

    归根结底,是从他们口袋里往外掏钱的恐惧,坚定了他们反抗的选择。

    不过,马士加路也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议事会,说到底,是个市政自治的机构,是一帮商人主导的,并不负责军事。而他,则是印度总督派来,专门负责濠镜,这个王国在远东的据点的安全。要是他把据点给弄丢了,必将成为整个王国的耻辱和罪人。

    明国,可不是印度,他们是一个庞大而强大的帝国,还多次打败过不可一世的尼德兰人。

    但此时,即便马士加路也心有不安,也没法提出绥靖妥协的意见,公然去与议事会的群情汹汹相抗衡。

    最后,马士加路也只得说道,“好吧!绅士们,去准备吧!各家的火枪手,马上去总督府集结,就让那个狂妄的明国将军,来面对我们的火枪火炮吧!愿上帝保佑,阿门!”

    ……

    使者布兰科走后,杨炯便把大伙叫来。

    “重炮营马上开设炮阵地。王威的步军第三营,来打这一仗!”

    此言一出,**,李文贵神色有些失落,王威则喜形于色,当即抱拳回道,“将军!第三营,一定好好收拾这帮澳夷……”

    杨炯伸手止住王威的话,“不要急着表态。这澳夷,就是佛朗机国人,咱们的佛罗机火炮,就是仿造他们的。”

    “啊!”一众人发出了惊叹。

    杨炯笑道,“大伙不必惊讶,更不必害怕。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些小国,总得让人家有点像样的东西嘛!咱们打这一仗,能发挥咱们的优势,压制住他们的劣势,就行了。”

    王威又问,“将军,这一仗,该怎么打?”

    杨炯慢慢敛住笑容,认真看了看王威,然后又扫了一圈其他人,最后严肃说道,“往后,虎山军的盘子会越来越大。营指挥使这一级,必须能够独立负责某个地方,某场战事。这一仗,怎么打,王威你自己去判断,去下决心,我不管过程。”

    “我只要结果。明天这个时候,我要进濠镜!”

    “咱们的临时营垒,实在太简陋了!我要在澳夷的总督府里,给新来的刘兄弟,办个接风宴,大伙也一起热闹一下!”(未完待续)